芍药刚没了身影,孟元端起茶盏抿了口冷茶,她不爱喝冷茶,但气候正是热着,反倒解暑。
“殿下,该少饮些茶。”
刘释异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她端着食盒稳步走近。
“茶凉,跟药性相冲。”
孟元从石桌上跳下来,拍了拍衣摆上飘落的竹叶,她浅笑回道:“我没喝多少,想来李老是不会怪罪的。”
刘释异闻言嗔怪道:“可臣会忧心殿下康健。”
刘释异将食盒放稳,取出药碗时特意用帕子裹着碗沿防烫,白瓷碗上缓缓升腾着袅袅白烟,苦涩的药味混着淡淡的酸咸的蜜饯在空气中漫开。
“李老说要连喝七日,臣闻着太苦,给殿下备了蜜饯。”
刘管事还是这样,嘴上虽然有些啰嗦古板,但心思终究还是软些。
孟元挑了枚蜜饯含在嘴里,酸咸的滋味瞬间漫过舌尖,她这才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
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甘草包裹下的青梅干暴露出来,苦涩正好与甜意中和了大半。
刘释异收起空药碗,瞥见石凳边还留着一小簇被撕碎的竹叶堆。
“芍药方才来找殿下,可是为了百花楼的事?”
花灯节当日百花楼被烧已是人尽皆知,因此不少金吾卫都挨家挨户检查是否留有储备水以防再次发生火情,太子府这也不例外。
孟元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又拣了颗蜜饯嚼着。
“他出生就被扔在百花楼前,自然是有感情的,无非安抚了几句。”
她看了眼刘释异才道:“今夜我要召他侍寝。”
刘释异垂下眼睑收拾碗具,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别扭:“殿下倒是体恤他。”
孟元撑着脑袋在石桌上。
“我知晓你不喜欢芍药,但两人总在屋檐下,不可能一直不对付。”
刘释异索性直言:“臣不是不喜欢,只是...”
她顿了顿,斟酌着词句才回道:“百花楼那种地方出来的男子,惯会用些手段讨好,眼下瞧着是温顺,难保日后不会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殿下身份尊贵,身边该留些身家合适,品貌端正的人才是。”
这话里的慊弃几乎毫不掩饰,在她看来,那些靠容貌取悦人的男倌,看着漂亮,实则只会攀附依附,哪比得上门第清白的男儿合适。
孟元却笑了,放眼望向满园竹林道:“正因他是百花楼出来的,我才放心留在身边。”
“这样的人,只要我待他好,他便只会死心塌地跟着我,可若是从那些官爵家里选来的...”
她转过身没看刘释异。
“那些个男子都是家族的出头鸟,今日纳了,明日他家族便要借着东宫的势谋取利益,稍有不顺便可能生出怨怼,甚至还可能被旁人当枪使,惹出一堆麻烦。”
“刘管事,你说哪种更稳妥?”
刘释异沉默了,她跟随殿下多年,自然清楚朝堂上那些手笔,世家男儿们看着温文尔雅,实则个个也揣着算计。
去年吏部侍郎想把侄男送进给陛下做小侍,转头就被御史参了本,说她暗中贿赂宫中礼官,最后还是那才男子自戕才消停。
她叹口气:“话虽如此...”刘释异还是觉得不安稳。
“芍药这样的... 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孟元倒没想到她如此执着,拉着她坐下:“你放心吧,我都清楚,侧夫人选我早有安排。”
坦白道:“今日早朝有大臣奏请纳侧夫一事,母皇已让礼部安排遴选。”
刘释异闻言眼睛一亮,随即才反应过来。
“原来殿下自有安排,怎不跟臣明说?”
孟元双手抱胸,言语里透出几分悬妙:“还不是刘管事你总说这门子事,再不同你说怕是要去找母皇说道了。”
刘释异脸颊微红,轻手拍了一下孟元膝盖。
“殿下又捉弄臣,那好,臣便再不提此事了。”
孟元见她松口,问道:“但芍药这边,你且先容他几日。”
刘释异忙点头“殿下都如此说了,臣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她也没再多说,拿起食盒起身行礼。
“臣这就去安排晚膳。”
孟元看着刘释异的背影消失在竹影之外才转身进屋,只余空气里留下一声无奈叹息。
一回房,案上还堆着今早从宫中送来的卷宗,最上面恰好是一本百花楼的户籍名册。
孟元眉头皱了起来,从赵其添嫁进来,江涅,甚至是百花楼,所有的一切像是散落的珠子,总觉得缺了什么而串联不起来。
她坐下开始处理公务,今晚芍药要来,萧解也等着自己,起码要处理完面前这堆才放心。
斜阳穿过窗棂,在她身下烙处一片整齐的菱形光斑,时间裹着烛芯随之膨胀爆响。
直到不知第几次爆鸣,门外传来两声叩门。
“殿下。”
孟元疑惑抬头,冷声道。
“何事?”
他的声音谨慎又柔和。
“芍药公子让虜来送冰镇酸梅汤,说是给您解乏。”
她揉了揉眼窝,望向窗外漆黑的夜幕。
除了刘释异方才送来晚膳外,自己也没再移动过身躯,此刻肩背处都透着酸胀。
“进来吧。”
一声吱呀,便看见男侍手提着食盒沉着脑袋进来。
孟元几乎能看见他双目正不安地转动,细长的睫毛扑闪个不停,为了不洒出食盒里的酸梅汤而刻意地保持着平稳的步伐。
芍药进府后太子府也增加了不少侍从,其中给他配备了五个起居男侍,看来面前这人也是其中之一。
孟元实在是看不得这些磨磨唧唧的性子,她懒懒道:“若是不好走,抬头便是。”
那男侍闻言耳朵立马红了一片,小声回道是。
她看着他羞怯抬起下巴,与自己对视一瞬又立马转回。
男侍长得倒还不错,双目浑圆,眼珠又大,皮肤是天生的白皙,穿着统一的豆绿服装在他身上竟然还显得宽松几分,活脱脱一个未脱稚气的清秀少男。
他把食盒放在案上,低着头不敢多看卷宗一眼,将酸梅汤放在她面前又立马后退半步。
孟元见他青涩的动作起了疑惑,照理来说府里这般年纪的侍从都只安排些打下手的活,怎会让人自己来?
“你叫什么?年岁几何?”
“回殿下,虜叫红豆,今年已有十九。”
这个意外的回答让孟元措手不及,她双眼盯着他看,直到那张白皙的脸也变成一颗名副其实的红豆。
红豆揪着手指,眼睛落在地毯上,解释道:“殿下...虜长得比一般男子要年轻几分,刘管事看见虜也额外核对了身份才收进府。”
听到如此,孟元这才朝椅背靠去,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孟元端起碗闻了闻,又浅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蔓延,倒真驱散了几分倦意,她囫囵喝完后又继续处理公务。
而此刻的西苑,芍药正坐在镜前让男侍给自己打扮。
他今日选了件极具暧昧的浅粉色寝衣,领口绣着暗纹的缠枝莲,青丝垂在他肩头,衬得皮肤越发细腻温润。
“公子,这胭脂要不要再涂些?”
男侍霜叶拿着胭脂盒,小心翼翼地问,他知道芍药今晚要侍寝,不敢有丝毫怠慢。
芍药对着镜子抿了抿唇,镜中美艳无比的男子眉眼含春,唇瓣上透着自然的粉,他摇了摇头:“不用了,太浓了反倒俗气。”
他伸手沾水抚平鬓角碎发,又侧头霜叶吩咐:“对了,玫瑰香露备好了吗?等我要去时再涂。”
“备好了,但公子为何不现在涂?”
芍药不予回答,拿起螺钿为自己描眉。
他如此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殿下公务繁忙,就算去了也不会立马侍寝,何不借着空闲时候添茶磨墨。
暗香袭袭之下...再做什么也都水到渠成。
芍药朝镜中满意地点头,眼底盛满着明显的期待。
放轻松,不过是一次侍寝罢了,以后还会有无数次的。
他对着镜子里默念着,可指尖却忍不住发颤,呼吸也不自觉地加重了许多。
“叮咚...”
悬挂的灯笼随着夜风晃动,孟元刚看完最后一页卷宗,她伸展双臂,锤了锤腰背起身。
推开窗,晚风吹进书房,带着由远及近,层层叠叠的古琴滚拂声。
孟元深呼一口清气心情大好,芍药还真是会投人所好,送了酸梅汤不止,还抚琴为自己助兴。
“殿下,热水备好了。”侍从漫步走来禀告。
她点点头,往浴室走去。
洗去一身疲惫出来后,发梢还滴着水,等侍从收拾完毕,孟元只随手拿了本游记侧着身子在榻上翻看。
月光从窗棂上漏进来,房间里冷暖并存,烛光在书页上投下一片横斜的黄影,她看得有些倦了。
叩门声从远处传来。
“进来吧。”
她的声音带着刚沐浴完的慵懒,尾音却很快收起。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
芍药裹着件厚厚的月白披风走了进来,披风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极淡的玫瑰香,像是春夜里悄然绽开的花朵,不仅美丽异常,还泛着淡淡幽香。
他红扑扑的脸在看见孟元时微楞了一下,虽说不是预料那样,但好在殿下似乎对此也有意愿。
孟元见芍药来了,也没立马喊他过去,而是撑着脑袋看他会怎么做。
眼见着芍药抬手解披风,动作间明显有些滞涩,大概是裹得太紧了。
披风滑落的瞬间,她才看清他穿了件浅粉寝衣,虽然捂得保守,但轻薄的衣料在烛光的映照下完美地展现了那副修长的身躯。
芍药搭起手放在身前,目光在接触孟元时又即刻转向一边,暖玉般光滑的脖颈与墨发相配合。
他终于说出话,模样有些埋怨道:“殿下,您还要看多久...”
孟元倒也不恼,往床里挪了挪,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过来。”
芍药的脸更红了,他垂着眼走过去,鞋尖刚挨着床沿就停住。
孟元忽然笑了,她也是见识过芍药不少模样,但这番畏畏缩缩的样子倒还少见。
她从枕下掏出那本游记递过去:“你来为我念书吧。”
嘿嘿...是不是想看那个,打算今晚恶补一下如何写意识流。[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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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你来念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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