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大门外迎进一个高挺的少年,轮廓硬朗分明,只手里攥把长柄伞,快速撑起的同时把他矮一头的妹妹拢进伞面遮蔽下。而常乐稍仰起脸,唇齿张合不知说了什么,那男生应着,眼神却隔雨帘同常安短暂接触,十足青春的活力莽撞相,却克制般有礼地一点头作招呼。
他们在夏雨里一同离去,伞下的常乐没再回头。
常安在桌前坐了片刻,瓷碗尚有余温,吞咽的剩下半碗粥已有些温凉的黏稠。
车内后排的李沛琛窝低身,长手长脚拢在一处,像只怕弄脏车垫的大型犬。司机的停车位置并不远,但李大少爷总因外表误识人,怕常乐生是娇贵花草,雨一瓢就会被打蔫,伞的倾斜压得格外偏。所以常乐身上基本没挨上几滴雨,他倒是半片肩膀被骤雨浇了个遍。
发梢的雨水贴着黑T勾出少年人流畅的肌肉线条,面颊与脖颈麦色,肩处被遮罩的部分却出奇的白。李沛琛撑着座椅去勾常乐那边的毛巾,小臂脉络鼓现,疑似刻意展示没被care,李少收起做作的用力,连头盖脸一顿抖毛把自己擦干。
他拽起贴黏很紧的T恤,眼睛咕噜转,敞开右腿轻抵了下常乐的膝盖。
“诶常乐,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哥?”
常乐拢了下双膝,她的坐姿总有点不自知的规矩,上半身直挺,双手在腿面上虚虚握拳。嘴巴回应着,眼睛却是看往车窗外观察雨幕:“嗯,他刚回国。”
李沛琛看她敷衍就知走神,不再滴水后,腰背一垮窝进座位里,也假装看窗外,只车窗明净,映出常乐软乎的侧脸。
常乐确实不大能一心二用,她在跟033聊天。
小系统是认真研读过贫瘠的世界剧情的,现如今李沛琛的存在感提前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个原书后期着重笔墨描写的健气男神运动神经拉满,又能打又有钱,概括起来完全是狂霸酷炫拽的校草校霸,跟宿主旁边这个又做作又二哈的臭屁男高像不了一点。
它再次用电子眼扫描过李沛琛来确认身份,在他莫名打个喷嚏之后直感觉诈骗。
“宿主宿主,李沛琛的剧情点还没有出现在任务面板,你不是在做常安的任务吗,怎么带上他了?”
常乐不动声色地瞄他一眼,与车窗倒影接上目光后,李沛琛的视线躲避有些欲盖弥彰了,他自己也察觉出来,所以故作无事地再转过来盯看。冷淡挂往往对热情挂接触不良,常安心里叹落一口气,目光再挪回沿路丰茂的绿化带,水洗过,仿佛有腥凉的泥土气息灌进来。
“是呀,太缠人了,感觉有一点麻烦…本来我只想带小鱼一起学习的,她不是很自律。”
033观看了常乐此间十八年的人生,偶尔还会录制可爱片段上传云端,全不具偷窥狂的自觉。它摇晃两下方块外壳,处理不出前半句的情绪,倒是十分赞同常乐的后半句话。杨昭聿确实很不自觉,一点也没有宿主令人放心,它的乱码文字飘得常乐不再回话,很是体谅新手系统的不自知bug。
并不漫长的车程就是一场骤雨的时限。
市图书馆门前,杨昭聿在拉开车门后快速给发呆的常乐一个拥抱,把她勒得轻推了两下。
常乐口中的小鱼、李沛琛、和她自己,两位曾经的二世祖和三好学生。
女性与女性间是格外好相与的,在纯粹的学生时期,友情可能仅仅开始于一句要不要一起上厕所。当然杨昭聿和常乐都没说过这话,她们的缘分也没复杂到哪儿去,杨家不学无术的黄毛丫头被乖乖学生一句真诚的“你的头发很漂亮”所击败。她同样很热情,但朋友间的热情没那么多隐晦杂色,也让人更好接受。
所以常乐为朋友抽出宝贵的两天,打算再给他们突击补习一下。
杨昭聿扶着臂肘把常乐捞出来,扬着笑和同在后座咬牙的李沛琛打个照面。
“呦,李少,好稀罕,你家破产了请不起家教老师?”
“是啊,我家破产了,常乐好心教我,顺便带带你这个考不上A大的蠢蛋。”
李沛琛掐着常乐的背包下车,关门的动静震了司机一跳。
所谓三人行必有一狗遭嫌,杨李两位总是嘴上不大对付。
杨昭聿呵呵两声笑他真就硬蹭,又拌嘴侃话闹嚷着搡带常乐往馆内走。
常乐安静地被顺着带进大厅,左右两边闹嚷了一路,末了实在忍不住急急回身两步,在李沛琛安静下来的视线中从包里抽出两本书,一本手抄牛皮本拍进杨昭聿怀里;一本厚重的英文阅读专项拍在李沛琛腰间。
她压低声音说安静,眉心下压,神色一时间因带俩熊孩子颇有些凌厉。小鱼就开始抿起嘴心虚讪讪地笑,李少喉头一咽握起阅读书作投降状。三人成团,坐进自习室内的1v2学习扶贫小组勉强走上正确路线。
牛皮本内是数理压轴题详尽拆解的步骤分析,字迹娟秀工整,一眼可见笔者花费不少心力。杨昭聿并非不慧,只是先前私立贵族学校生活的着墨点并非学习,现下灌输动力,点拨思路,有深山钟鸣的彻悟感。
至于李沛琛,他确是来买椟还珠的。
少年人的心意往往青涩纯爱,更何况他是暗恋。
恬静温和的转校生在高二开学当天成为他的新任同桌,算是完全忽视他的存在,上课时认真专注的眉眼怎么看怎么乖,和他雷厉风行、事事压他一头的亲姐完全不同。李沛琛想,这是个在富家子弟圈内格格不入的存在,还好是常家的,不然那些看人下菜碟的货色不定要做什么蠢事。
常乐看起来又浑不在意周围,她不怎么关注班里人私语的窃窃,不结团,但也会隔着礼貌的距离从容回复每句言语,甚至偶尔还能见到她隐晦帮助底层被欺凌的同学。李沛琛不动声色地观察到几次,补充了对她的私下评价词条之一,滥好心。
泾渭分明的三八线,虽然是同桌,李沛琛不主动说话,常乐就从来安静。兴趣是从暗中观察到德语辅修课上偷摸的眯眼开始浓厚的,从一点小瑕疵窥见鲜活。他短暂的叛逆惹祸心思被另一个具有主动性的人逐渐取代。
这些朦胧的兴趣与好感如同野草,直到被常乐一式绞脖摔燎烧,急促鼓动的脉搏说不清是窒息所致,还是盛大的心动作祟。
李沛琛回忆到此,安静的室内催生面红耳烧,颇有些幽怨地盯了一眼常乐,在对方抬眼看过来后色厉内荏地做出口型。
看什么看?
常乐被亮如炬火的视线瞄了半个钟,这小子一会发呆一会脸红,就是眼睛没离开她的脸。实在忍不了想提醒句专注学习,又被莫名呲牙的狗脾气熏到。常乐的视线转向奋笔疾书的杨昭聿,再轻飘飘地点点摊在第三页的阅读专项,对比意味再明显不过。
李沛琛磨过后槽牙,低着眼睛在页边留白狠狠写下木头,笔尖压得深,字迹能从背面透出来。
他翻过第一篇文章,露出来的常用单词汇总字迹娟娟,题干上还有被荧光笔注写的主观题分析思路。…于是一篇顺畅全对的阅读理解之后,李沛琛又把书页翻回来,迟疑着添了个好。
好木头。
专注下来后,时间总是走得很快。
晌午的餐食被学习填充,等到了下午四五点,李沛琛感觉腹内空空的时候,抬头已见杨昭聿抱着常乐的胳膊喊饿了。
常乐正打算带他们去吃饭,屏幕朝上的手机短促嗡振了两下,消息栏弹出得很恰时。
哥:饿了吗,张婶今天打算做川菜,说过了少放辣。
哥:我下午来了公司,回家路过市图书馆。
显然杨李都看到了,杨昭聿略一咋舌,腹诽常家还有晚上六点的门禁,李沛琛很快地皱一下眉头,莫名想起早上隔雨投来的沉郁视线。收信人倒是神色十分自然,原本想让常安倒作息休息一天,但也明白她哥待她一向操心,很早前便是大小事全权包揽。
其余两人勉强在分寸感教养的规训范畴内,常乐被缠着一起吃饭或蹭车回家吃饭的情况没有出现。
他俩把她送至地下停车场,在常乐她哥礼貌的招呼后目送低调豪车驶离。
李沛琛还在回味方才冷淡扫过的眼神,杨昭聿已经小声吸着气喊卧槽帅哥了。
车上,常乐留意到常安莫名舒缓的眉眼,有些不明就里的同时对窗小声呵了个哈欠。她做了两套往年理综高考卷,又指导了两个时不时拌嘴的帮扶对象,总觉心力耗费过大,被忽略的午觉生物钟延时摸索上来。
车内凉津津的温度抬高少许,常乐把脑袋转过来,慢半拍地从鼻腔哼出疑惑的气声。
“睡一会吧乐乐,等下我喊你。”常安的视线好像未曾偏移,掌握方向盘的指节无声敲击两下。
等常乐再度偏转过去,坐姿变得歪靠绵软,常安瞥去的视线里多出了歪挤在后颈的蓬松发揪,他绕路进车流量更少的市郊环路,把速度压得再慢一些。
待在家门前驶停,夏日晚六点的阳光仍旧黏糊湿漉。
常乐醒来时发觉常安在看她,有一片太阳恰好从树影间淋落,蒙在她琥珀色的眼瞳,若烁玉流金,盛暑难销。
常安看着她,眉目背光低垂,喉头往下咽。
“妹妹,我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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