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在农村镇上，所以展暮开店做生意的小事，只在半天就传遍了他的亲戚们。
接着，陆朝就见着了令他哭笑不得的一面。
展暮他三爸理发店门口，巨大的遮阳伞下边，坐着他的亲朋，针对展暮开店的这么个行为，开展了深刻讨伐。
展暮木木地坐着，审视地盯着他们。
他三爸甚至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展妈，拿出了大人的架子，指教展暮说：“还以为你回去了，结果你还可以，跑去开店，钱哪里来的？是不是偷你爸妈的？”
这话一出来，展暮就想骂人，但又是亲戚，他只得闭嘴，忍着不耐烦说不是，自己在网上搞直播挣的。
变成流体小方块的陆朝默默听着。
展常建喝着冰镇饮料，乖乖闭嘴，倒是展常梅盯着他，补充说明：“我们展哥人家有钱，还买了个电子洋娃娃哈哈哈……”
展暮直接当面翻了她个白眼，低声：“关你屁事。”
电话通了，展三爸苦着一张脸显得严肃，说：“对，哎，他没有走，一直在镇上，要不要我把他送回晚州？我有时间。”
“我不回去。”展暮腾地起身，压抑着愤怒，他故意提高嗓音告诉他妈：“我能搞好我自己的生活，而且，我开这家店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你们没资格干涉我。”
“凭你自己？你不得了得很啊展暮。”展妈当即口吻不善，说：“那这么多年你咋个长大的？我们一家人硬是亏待了你？”
展三爸：“听你妈的，回去，听到没有？”
展暮当即掉头就想走，才跨出去一步就被他奶喊住，也是中气十足，怨气冲天：“站到！我发现你这个娃儿不受教喃。那是你妈的嘛！她喊你回去是害你咩？你把那几千块钱揣到自己耍不好吗？跟你说做生意没得那么容易的。”
展暮被他奶猛拽，他看去，气势十足而又狰狞，满是指责，连皱纹都写着就是要压你一头的凶狠味。
“我不去开店，你们给我介绍工作？”展暮挑眉，嘴脸嘲弄，看去他们的眼神无比冷漠。
奶奶：“喊你去帮你妈开卤菜店的嘛。”
展暮刚想开口，他妈不耐烦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说：“他做不做嘛！我硬是有钱得很我说开就开？一回来就晓得在屋头躺起，天天抱着那个手机电脑看看看。”
“我都说了我在搞自媒体啊！”展暮烦了。
“你挣了好多钱嘛？拿出来！”展妈吼声：“我不要你的！你能不能养活你自己嘛？你买得起房车不嘛？你以后结婚彩礼这些你就一点也不需要我们的帮扶？”
“我这几天向你要钱了？”展暮几乎嘲声，又歪了歪嘴，说：“哎呀，就是钱嘛，钱钱钱钱钱钱，就是我没你们有钱三。”
“你有没得嘛？”展妈：“再有钱，你二天再有钱关我屁事！老子不得要你一分钱！”
展暮唇语无声，骂了句脏话。
展常梅、展常建姐弟俩看在眼里，姐姐瘪嘴擦了擦汗，弟弟垂了脸继续喝饮料。
“你那个店搞啥子嘛？”他三爸苦口婆心，非常仁义，“跟你说这年头生意真的不好做，你三妈都打工去了，我直说，你那个店开不到半个月绝对死！”
展暮哼声，摇了摇头，对他三爸摆了摆手，微笑：“对，你们说得都对，那我就先回去了守着我的死店了，拜拜～”
可能是他的表情太过不桀骜不驯，奶奶也看不顺眼，也吼声：“真的不受教你这种东西！养你来爪子？看你龟儿子干得到好久嘛！连你妈的话都不听，你这种人有啥子出息？！”
展暮双手揣兜，一脸无所**谓，但还是颇有怨气地猛踹了路边小石子，他散漫的嗓音飘过来，说：“正是因为下一辈人不听上一辈人的话，社会才创新，时代才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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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他的小店，已被打扫干净了，陆朝也变成了人出来，他再看去展暮的神色都带了些许怜悯，轻声：“没想到，你生存环境这么恶劣，怎么能这样呢……”
“正常得很啊，我又不是我三爸的儿子。”展暮皱眉，眼神阴暗地狠声：“他又为什么希望我过得好呢？”
“不，我是说你妈，她……真是一点也不支持你的任何人生选择哈。”陆朝干声：“我妈当初想让我当医生，我说不喜欢，想当外交官，她跟我阐明了利弊，看我不动摇，于是选择支持我，高中毕业后还支持我挑一个喜欢的国家去旅游。”
“如果我把你的例子告诉我妈。”展暮笑笑，然后起身，说：“我跟你模仿一下我妈，我演一下她。”
展暮翘起二郎腿，眼神挑衅，带着三分凉薄七分讥笑，说：“你既然觉得别人的爸妈那么好，那你就走！你出去，去大街上认你的妈，喊人家把你养到把你供到！”
陆朝显得无言以对起来。
“不不。”展暮又解释，说：“我再三强调，我们家不穷，是心里觉得自己很穷。我爸妈用他俩的方式对我很好，生活费这一块不算吝啬，但我跟他们就是关系不好，很折磨，很恼火，但凡是我跟他们相处，我就会神经质，暴躁，像个精神病一样。”
“我大学没用功，其实就是想方设法搞钱去了，什么ppt，什么学校外卖，什么拍搞笑段子……”展暮叹了口气说：“我也赚了点钱的，也就是你看到的游戏设备，手机电脑什么的，都是我靠自己努力买的，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
“这两年，好难。”展暮疲惫道：“我越发信命，也真的没精力对谁付出真心，就觉得这世上没人能指望能仰仗，包括父母，他们可能也不希望我脱离他们掌控吧。”
其实展暮会抽烟喝酒唱k泡吧，但他没有沉浸在这种快乐中，一是出了社会后节省着用，二就是把钱花在了刀刃上。
“人各有命，别不信。”展暮捂了捂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眼，又变得平静而坚定，他告诉陆朝说：“但我始终觉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打心眼里，我不羡慕任何人，我只坚定地做自己的事就好了，我只对我自己的成绩感到荣耀。”
陆朝对上他轻狂而又笃定的表情，别开了视线，轻咳一声，回答：“其实吧，最初的最初我找到你就是因为……你做游戏代练时，目地性强，效率极高，办事毫不拖泥带水，跟人沟通高效简单，绝不浪费时间，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展暮略带玩味地看他。
“你对我不屑一顾。”
陆朝也笑答，说：“我看人还是挺有一套的，我相信你这样的人说到做到，一定会幸福地过上你梦寐以求的生活。”
展暮很难得被奉承，当即一笑，漂亮话谁都爱听，他心情大好，双手叠自己脑门后，说：“30岁之前的命是父母给的，30岁之后的命是自己给的，是，人生且长着呢。”
这句话的后半句，展暮的眼神变得空灵，他看去这家矮小的店铺，像透过它看到了对未来的憧憬，露出了倔犟而又阴暗的复杂微笑。
下午，简单吃过，展暮就在网上看到了打印机的几种品牌和价位，低端1万，高端2万到3万不等，居然比他的房租还贵。
“联系的宽带师傅快到了。”陆朝提醒他，说：“这个墙纸好脏，要不重新买了换。”
展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怎么哪儿都要说钱……我这样做到底能行吗？”
他刚说完这一句，门口来人，眼熟，是他三爸的小儿子展常建，手里拿着冰镇可乐，还提了半个西瓜，喊了声“暮哥”。
“哎，你怎么来了？”现在展暮看到熟人就紧张，生怕他说什么批话影响自己道心。
“那啥，我爸说话是难听了些。”展常建进来，打开塑料袋递来冻西瓜，同时插了个勺，说：“我替他们赔礼道歉，别嫌弃。”
就一个勺，好吧，陆朝不能吃。
“谢了常建。”展暮接过，还没招呼他，陆朝已递了根塑料小矮凳过来，非常贴心。
“哇哥，你这个赛博数据人好灵动啊。”展常建显然对他的电子娃娃有浓厚的兴趣。
“我可以摸一下吗？哥。”小伙子眨巴眼睛，搓了搓手，对陆朝露出友善微笑来。
“不可以哦。”展暮把陆朝往自己身后护，夫管严那味儿搞得陆朝也怪无语的。
于是他扒开展暮，站去展常建旁边，伸出一只手递去，说：“当当当当，很真对不对？”
“还当当当。他都读高中了你以为小学生呢！”展暮真服了，颇为恼火地搁旁边去了，其实是跟线上店家沟通买设备的事。
原来如此，这小伙子长得幼，陆朝还以为他年纪小，几番沟通下来才知道叫展常建，上职高了，学的是汽修。
展暮搁原地敲手机，偷听他俩说话。
展常建认真观察陆朝的手，指甲，皮肤，纹路，手感，表情惊讶且无比眼神艳羡。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暴露本性问：“所以没有女款吗？”
就知道丫死小子不安好心！骚动了是吧。
“……”展暮绷不住了，气冲冲杵那儿阴阳怪气，说：“有的兄弟，有的。充气娃娃你知道不？你想要的功能它应有尽有，我买的这款不行，是当牛马下苦力的。”
陆朝眉眼弯弯装听不懂，很斯文的样子。
他回答：“展老板说得对，我是他员工。”
而展常建注意着他俩的微妙氛围，想笑又艰难忍住，五官扭曲，说：“打扰了，我就来聊两句天，那什么我先回去了，哥你抽空来找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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