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九年。
许老四立在朔州街头,仿佛正嚼着前半生最涩的一口黄连。
朔州不大,寻常人家朝发夕至便可往返。
而此刻,这条巷道却塞满了人。一城人的目光都像被钉在了那张木桌前的两人身上。
一把写了“赛诸葛许老四”与另一把同写“地劫天相”的布幡斜靠桌边。
男子头戴帷帽挡脸:“听你刚刚对这位兄台八字的说法,不过是故弄玄虚,背了几句命理套话。如此水平也敢向我约战?”
许老四的脸唰地沉了下来:“狂妄小儿!我许家的命理,祖上三代真传!爷爷当年可是得神明附体,能断生死吉凶!县里人求我批命,门口得排几宿长队!定三百文看个八字,已是朔州人的福气,轮得到你聒噪?!”
“那好,”辛昇歪头一笑,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想要算对命格,便要先验前事。由街坊邻居为证,我们二人将自己的推断写在两张纸上,之后交给这位兄台过目。我们来比比,谁更准!”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赢了,钱由你替这位兄台付。我不仅要三百文,要五百文。”
许老四眼睛冒火,看上去要把辛昇得意洋洋的脸烧出一个窟窿。人生四十载,他从未经历过这般挑衅!“比就比!”
站在一旁的男子面带尴尬。他听说朔州城隍庙旁有一位算命极准的术士,想要前去拜访,化劫消灾。怎知刚到摊位便被许老四拦下,说什么也要替他算上一卦,扳倒这位地劫天相的威风。
许老四提笔就写,辛昇拿过来看完一眼后阖上双目。
“系统,喂,系统,出来干活。”
识海于昏暗中闪出一片亮光,系统没有回话,只是弹出一个白框。辛昇往上面填好生辰。
眼见年轻的生员好似神游,周围的群众窃窃私语。“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不懂装懂吧?”“放狗屁,人家在通灵,乱说话小心天灾!”
许老四一面奋笔疾书,一面分神视线向辛昇探去,心下暗自发笑,毛头小子,老子行走江湖几十年,今日定要让你叫一声许神仙!
“分析完毕。”辛昇在脑中将文字截图,睁开眼睛,吓得观察他的许老四赶忙低头。他拿起笔,只在上面写出几行字便停笔静待。
“哐”一声,许老四已然写到脸颊赤红,未等辛昇递出,率先一步将红纸塞到男子手里,双手环抱胸前好整以暇地挑眼凝视辛昇。
男子初看神色波澜不惊,看的时间愈久,身躯越发紧绷最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在许老四面前:“神仙,您简直是活神仙!这纸上写得竟然与我所经历的种种别无二致!”
许老四听后满面红光,愁眉复展:“小子,你手上那张纸还敢拿出来献丑吗?”
辛昇但笑不语,起身扶起浑身颤抖的男子,将红纸展开:“兄台不如再看看我写的。或许这活神仙另有他人呢?”男子此刻神色恍惚,但仍然接过细细看去。
辛昇歪头默默打量男人的表情,从眉峰、眼角一路滑到嘴边。许老四见男人沉默,心道他必是错得离谱才会让男人一言不发,愈发觉得胜券在望,直接掏出腰间别的酒壶大口喝酒。
“你……”男人打破寂静,声音颤抖,“你是如何知道……家投机破财,家尊道中落,家慈离世的?你如何知道我曾是书生?”
许老四原本端着酒壶的手猛然一顿。
“庚申双刀金,祖业有虎狼争食之象。令尊早年有趟浑水财,可惜乙木被庚金合了去,反被金银压脊梁。戊土正印落时柱,子水破印。辛金本是文昌骨,寒金冻水缺火暖,寒门才子永失科举路。月柱上驿马、血刃同出,兄台必然是漂泊在外的异乡人。”
辛昇滔滔不绝,语调平稳。男人听后脸色煞白如纸,眼眶泛上泪水,将红纸捏得起了几处深深的褶皱。
“让我来看看许先生的断词,”辛昇随意拿起另外一张纸,食指发力用力一弹,“嗯……还是有点水平的,至少知道金寒水冷、劫财克父,嗯……”辛昇突然住嘴,身旁一位苦力劳工伸长脖子正听得津津有味,高声喊道:“继续说啊!之后呢!”
“你说他是苦工,有异地奔波之象。兄台身上有淡淡的河腥味,手掌上虎口、指根和掌心布满老茧和伤口。而朔州主农事耕种,多为土地少有大河。一猜便知道他不是本地人更不是农夫。”
“家境贫困无人助力也很好推断,鬓角参差,短褂明显短了一截不合身,的确是平日无亲近女性打理照拂的窘况。”
“不过观察得还是不仔细,”辛昇笑笑,“这位兄台会写字而且字体端正,应该是读过几年书,你却没有注意到。与其说做个命理先生,不如去主理断讼狱的衙门办事更好。”
此话一出,全场哄然!哄笑声、咒骂声、拍腿声混作一团。
卦摊前唾沫横飞,前几日被许老四骗过钱的百姓更是红着眼就要冲上去算账。
一位满脸横肉的壮汉一把掀翻卦桌,那把旗、铜钱、命签、破旧的《渊海子平》稀里哗啦撒了一地。有人踩到书页,滑了个趔趄,引来更大的哄笑声。
许老四脸色煞白,竹竿似的瘦腿直打颤。眼前嘴角都要上天的辛昇刺眼非常,几乎都要晃瞎他的眼睛。
烈阳直接点燃他头顶上的那把火,许老四不管不顾冲上去左拳猛击!
拳风呼呼,辛昇赶忙捂住帷帽,一个驴打滚就翻下椅子,顺道伸手拽下许老四身旁装着五百文钱的荷包。
不远处传来三声钟响,辛昇立刻抬头,想也不想抄起布幡撒腿就跑。
被揭穿老底的许老四声嘶力竭:“天杀的你给老子站住!”
“站住个屁!让我们先会会你个丧尽天良、白吃饭的无赖!”
眼见身后场面愈发混乱,辛昇抓准时机越跑越快,拐进人烟稀少的巷道,翻过隔壁家破落小院,钻进一处干草垛。
他把身上那套灰白色的道服和头上帽子卷一成团塞进干草垛,重新换上秀才穿的玉色绢布襕衫。
最后三声敲钟响起,他飞一般翻过州学围墙,稳稳落地。
州学学正周弼自行将今日的月课例行检查改为经义考试,生员规规矩矩地在连廊排队,按照第一次岁考定级入座。
辛昇不用跟着州学杂役的指引,自觉地走向最后一间学舍。
屋内两位都是四等生员,肚无点墨,想来也写不出什么文采飞扬的文章,相互借鉴也不过是屎盆子镶金,学舍里面便只安排一位学官,将策论题目放在桌案上。
陆轸端坐其中,乌发束起,垂眸静坐,五官凌厉如出鞘锋芒,剑眉压眼,眉尾处点上一颗朱砂痣。常人只会以为这是一位饱读诗书的贵公子,谁人知道他跟辛昇一样都是个绣花枕头。
听到辛昇入门,陆轸眼皮抬也没抬,并未理会,从胸口内侧的衣衫抽出一本通俗话本,撂开题卷便开始翻阅。学官抬头望一眼,合上眼睛重新打盹。
今日题目没有依照乡试惯例,只出了三篇四书文,用于检查学生文理功夫是否稀疏荒废。
辛昇扭过头确认学官真的在闭目养神,小心翼翼地从衣袖中抽出一本写满名言警句的小册子,翻开来一字一句地对上,只求自己昨夜临时抱佛脚抄上去的经典例题中存在原题。手越翻越快,册子翻动的声音渐渐变大。
“……干嘛呢干嘛呢!”学官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只见台下两位秀才,一位右手藏于桌下,咬着指头冥思苦想,另一位依旧优哉游哉地看着通俗话本。
“你,”学官抬起手用力指了指陆轸,“收敛一些,不会也要写。你指望乡试时,门口的小厮会允许你将话本带进去解闷?”说完,陆轸只是微微点头,然后将话本藏于桌底,低头继续看。学官扁扁嘴,重新闭上眼。
正在隐藏小抄的辛昇:“……”
眼见小抄上面一道题目也没有押中,辛昇长叹一口气:“系统。”
系统:“宿主你好~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辛昇:“你把前几日我导入的四书五经文件,调成文字版输出。”
识海一片灰暗,系统沉默片刻道:“哎呀,资料已经被定时清理了。”
辛昇猛地直起身:“你不是跟我说过,我可以向你导入传输文件吗?”
“但是系统也在最开始跟你强调过,系统的规定功能是命理观星。其余相关资料都会被清除。这一点已经写在时空转换局的告示手册上了。你竟然又忘了……”
辛昇彻底没辙。他转过身,探头敲了敲陆轸的桌面。
陆轸皱起眉头,扭过头。辛昇的视线落在那本通俗话本上。
那竟然不是街头常卖的话本小说,好像是一本乡试文章集。
年柱 庚申(双刀金,祖业争夺)
月柱 乙酉(乙木被年干庚合,酉为血刃煞 文昌)
日柱 辛亥(辛金坐亥水,寒金冻水)
时柱 戊子(正印被破)
水无木泄(乙木被合)→ 水气淤塞
水无火蒸(无火调候)→ 寒水冻金
形成「金生水 → 水寒金」的死循环,导致:
才学难显(辛金文昌无火暖)
根基不稳(印星被破)
漂泊动荡(金水主流动,无土制)
以上是自己推断的四柱八字哈,可能古籍都没有记载,大家就不要考究了。后面我也会慢慢写到主角的紫微斗数、八字的信息[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祸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