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辛昇还是跑错路了,谁会把马车停在满是灌木丛的小道。
甘之武恨铁不成钢,将全身上下都是树叶枯枝的辛昇和陆轸扔上车厢。
马鞭扬起,三人扬尘而去。不一会儿,他们便与张觉、三舅、州学公子们遇上。州学公子哥马车前是辛昇不认识的年轻男子,想来是知州府内一位有点用的手下。
男子第一次为知州办事,想着知州念及他有些才华能力,一定要将此事办妥。没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胆小怕事自己躲了起来,将一群公子哥送上强盗山。
“作贼心虚啊,”辛昇趴在窗框上探头,“怪不得现在对于束卑躬屈膝的。”
甘之武双手环抱:“他担心求官兵帮助被知州问责,所以到了附近的歇店企图碰运气,找人上山解救。我刚巧正在打扮乔装准备上山救你。”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辛昇皱起眉毛:“又是二当家,又是歇店,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上那座山?”
甘之武似是不解地看向他:“用奇门遁甲啊,一下子就看到你在哪儿了。”
“……啊?”
身边的马车移动,男子向甘之武点头示意。
甘之武粲然一笑:“先跟上你的同学吧。”马车起程,慢慢与前面的马驹缩短距离。
陆轸身心俱疲,眼皮半开不开,但视线始终死死咬住甘之武。
甘之武回头对陆轸说:“小子,你身手可以啊。也是秀才吗?”
陆轸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嗯”一声。甘之武随意打量了下他,眼神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也没有追问。
“你是谁?”辛昇直接掀开车帘,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前窗:“你到底是谁?回答我。”
“那要等你旁边那位少年睡着才能说。”甘之武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冲谁说:“我认识他的时间比你想象要久,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辛昇回头看陆轸。此人仿佛终于接收到什么重要命令一般,“唰”一声便合上眼皮直接昏睡。
甘之武觉得有些好笑,从喉头闷出笑声。见辛昇一脸迷茫望向自己,他收拾了一下表情,往旁边挪了下,拍拍:“坐过来。”
辛昇扁扁嘴,不情不愿地坐过去,有意往旁边移开一点。
天刚蒙蒙亮,方才经历的大起大落好似梦境。太阳出山,刺眼的光影戳破了虚实之间。
“我叫甘之武,你知道的,”甘之武缓缓道来,“京城人,钦天监。”
辛昇猛然扭头。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两个人能听见:“哦不用这么大反应,我不是大官,如今钦天监人才匮乏,师傅那老头子临死前终于想明白了,上奏请皇上将钦天监通向平民的大门打开,招揽人才,顺便请家承命理的子弟回京。所以,钦天监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地方,尤其对你来说。”
甘之武一边说一边观察辛昇的反应,继续道:“我的祖父是钦天监保章正,所以我十岁便被推举至钦天监学习,认识了你父亲。辛道成是我的师兄,长我三岁。在钦天监里面,除了观星,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擅长的术数。我最喜欢研究奇门遁甲,实在,看事找人都方便。你父亲则尤擅观星、紫微斗数等等,涉猎众多,师傅当时打算将他托举至监正。”
辛昇想起院内那堆历法天书:“这么厉害?”
”嗯哼,”甘之武点头,“算是天才了,不过也很烦人。他长得人模人样的,私下不正经……他最喜欢捉弄我。看到没,我额头上的疤就是跟他打架留下的。””
甘之武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掀开额头的发丝凑上前。那是一道极浅极浅的疤痕,如果甘之武不说,辛昇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被磕伤过。
“……哦,那很调皮了。”
甘之武没发现辛昇的无语,继续叨叨:“嗯,没错。春末夏初枣树结的果,我跟别人打了七八次才抢到的十颗蜜枣,你爹人淡如菊站在一旁围观,下一刻便出现在死角直接拿走六颗!那明明是我拿给白……”他愣住,沉默。
辛昇不解:“白什么?”
“白痴,”甘之武拉住缰绳,放慢速度,“拿给辛道成这个白痴吃的。”
辛昇哑然,实在不能理解辛道成和甘之武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明明讨厌得要死又以身涉险救出自己。
辛昇疑惑道:“你很讨厌我父亲吗?那为什么还要救我?”
“讨厌?你们小孩子看爱恨都那么直接的吗?”甘之武挑高眉毛,一脸不屑:“算了不跟你扯太多,说回正题。”
甘之武收起笑意,神情严肃:“今上诏令,我等谨遵圣谕,遣使四方寻访精通天文历算、洞悉阴阳术数之才。凡通晓星象推步、堪舆卜筮者,不论山林隐逸或市井高人,皆以礼聘之。你乃钦天监大弟子之后,天生华盖入命,自当随我前往钦天监任职,顺应天命。”
你说什么?
系统:检测到重要信息,终极任务出现,终极任务出现!个人信息进度,70%!
"什么华盖入命?这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要立刻启程跟你回京?"
甘之武点头:“没错,一刻都耽搁不得。从前师傅为我等算命时便说,辛道成的后人一定会出现一位研天文历法、通晓星象推步的天才。因此他尤为关注辛道成,从不让他出京,最后钦天监内部出了问题,辛道成一气之下,绕过师傅借口家中亲人重病递交请辞,离开钦天监来到朔州。”
“等等等等,”辛昇马上摆手,“我没听懂了。你说我的父亲是钦天监大弟子,说我是下一代的天才,又说他因为钦天监离开京城了?”
甘之武点头。
“那不对啊!他在吉祥街跟戴老说的是,他是京城的算命大师,因为同行排挤才会搬迁异地、另谋生路,而且……而且,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和外人联系过啊!”
甘之武冷笑:“你是不是傻?你小时候,天文星象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是不可接触的天谕,常人学习天文历法皆是触犯朝廷律法。他将自己的刻印和师傅派发的吊坠留在钦天监,便意味着他不再接受钦天监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任何好处,变成了平民。你以为他会四处宣扬自己是钦天监出身,沦落民间?”
闻所未闻。辛昇想起自己先前在蒙学教人夜观星象,后知后觉背后发冷。他磕磕绊绊继续问:“那,你们钦天监是内部斗乱吗?既然监正如此看重他,为什么还要逃跑?”
甘之武眯起眼睛,咂摸了一下“逃跑”两个字:“你现在理解不了,也不用跟你解释。我知道你是为姑母一事前往阆源县,见过你的姑母后你马上跟我一起回京便是。”
辛昇仿佛被人扼住咽喉,慢慢扭头,眼神咬紧甘之武:“你怎么知道我姑母有事?”
“我当然知道,”甘之武面不改色,“我以前还为了你爹和你娘的下落找过她。”
眼下的信息已经超出他的大脑所能承受的范围。未知如同潮水,一浪接一浪地涌来,淹没了他。辛昇感到一种虚脱般的无力,胃部微微抽搐。
甘之武没有回头,但能觉察到辛昇的异常:“呵呵,小子,这世间的万物都可以根据规律算出走向。你被马匪抢劫的位置,你未来的人生,哦,如果我知道你准确的出生生辰就可以更加准确地判定你的一生。不过我不会害你的,毕竟你可要接班钦天监。”
“那你为什么用术数没有找到我父亲?”
“因为我执念太深,”甘之武没有避讳,直接说道,“我很想找到你父亲,心境影响我解卦。”
两人没有再说话。
阆源县县城的城门在天光中一点点爬出。辛昇依旧坐在甘之武身旁,双手抱膝。他和甘之武的距离,一左一右。甘之武也没有有意靠近。
识海里面的信息流叫嚣着奔腾,他不需要启用意识整理分析。一份档案不断解码。
辛昇是一个超现代人,不敢在这个世界露头,索性紧紧贴向地面,让那些高在云端的人看不见他,注意不到他。没有实感,只要不死,他就是一条泥鳅在人世间爬动。
在这个平常的一天,平常的太阳下,他应该会跟陆轸一同睡在马车内,等到目的地到达的时间。
而远在天边的京城向他敲锣打鼓,说,欢迎你欢迎你。他的先天命运、他消失的父亲、虚缈无影的钦天监,他被他们抛到空中。
他突然有点希望陆轸能醒来,将他拉进车内,说什么都好。
马车停下,巡检司例行公察,领头年轻人出示学籍凭证。随后他下车来到甘之武面前双手拱拳:“此次涉险多谢贵人出手相助,奈何身无长物,无以奉谢。唯伏地三叩,聊表寸心,愿恩公纳此微诚。”说完,跪地叩首。
甘之武面无表情,微微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份谢意。
领头冯言起身,微笑:“额,贵人车上,还有州学的学生。能否请贵人让他们下车?”
甘之武正要掀起门帘,辛昇蹭一声飞身翻进车厢,将陆轸猛地一下拍醒沉睡不醒的陆轸,又飞身翻下车。
他挂上笑容:“正是我们两位。”
冯言皱起眉头,回忆记忆中的名单:“不对啊,名单一共六人,如今四辆车上有五位书生和搭伙的老人家,只剩下一位书生。按理来说就是两人中的一个。不会有多。”可他从未见过州学学生,人和名字都对不上号。
甘之武知道辛昇的小九九,翻了个白眼,伸手就要揪起辛昇的衣领往回拉。
辛昇一个大踏步向前,加深笑意:“大人,也是州学学生,虽然成绩一般,但是为了此次听学的机会我向学正哀求已久。学正见我心意诚恳,便答允。晚生的姑母也在阆源县,临行前向我写来家书说家中出事,要我即刻起程。我向学正说明情况,估摸是学正以为我放弃机会,没有将我的名字写上名单而已。”
这番话说得长篇大论,隔壁掀开门帘听热闹的学生和冯言都一头雾水,不知真假。旁边的陆轸估摸是蒙汗药后劲起来,也不答话。
甘之武嘴角冷笑,眉毛渐渐扭紧。
张觉看到辛昇方才躲避甘之武的动作,暗道不好。虽然在破庙时甘之武对辛昇确有不同,但是张觉对甘之武的行事依旧心有余悸,身份不明、来历不清,他决不能让辛昇落在此人手中!
“我可以作证。学正当时的确答应了辛昇。”他补充道:“当时我就在旁边,一清二楚。”
冯言见有人愿意作证,辛昇生得白白净净,一副书生样:“行,那你们快快上车,不要耽搁时辰了。”
“诶,好。”辛昇转头,像模像样地拿出铜钱放在甘之武手上:“大哥,多谢您方才的救命之恩。晚生身上就这点钱,您跟弟兄去买壶好酒喝。”
好像甘之武真的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陌生人一样!
辛昇刚要离开,甘之武突然手上发力,凑到他耳旁说了什么,随后后倾身子:“我临时下脚在此处。有急事找我。”
辛昇愣住,一身冷汗冒出,猛地甩开手腕跑走。
车马渐远,甘之武依旧停在原地。
“啧。”他摸下鼻子。
这小子真是跟他爹一个心眼子。
大家连着看吧,今天放两章。
非常想写辛昇到了京城的事情,但是存稿还没到[点赞]心累啊心累啊。京城有副CP[狗头叼玫瑰]我写完这本会去写副cp的短篇。专栏里面放了呼呼呼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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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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