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后,廖小川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廖爷爷知道她是有打算好好治疗的。抑郁症这个病他老头子了解不多,但医生跟他说有的治,那一切都是来得及的,他的身体他知道,自己趁着这几年多做几份工,挣出小川读大学的钱。原本,他的孙女就不比别人差。
晚上,廖小川写完了最后一张卷子,确认爷爷回房睡觉后,拿出了课间未解出的那道几何题。说抑郁症不会影响她那是不可能的,从小,爷爷就说她是个犟种,事事争优,抑郁症似乎加强了她这份“较真”,没解完的题硬碰硬都要研究出来,背不出来的书死磕也要背过,可往往这时,大脑会像被浓雾笼罩似的,又晕又沉,像里头有一根弦要断掉,陷入死循环。
于是死磕到凌晨,那时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读书,而是在跟身体较真,想证明自己没事,自己不会被影响,她想,自己真的不爱惜身体。只是,要瞒着爷爷,她最不希望爷爷为她任何事担心。可爷爷早就为她担心半辈子了,为她小时候,肯定也会为她的以后。
可今晚,她又感觉好了些。做题的效率比之前高了,她想可能是回家的路上风吹得人很舒服,也可能是,真的看到了星星。
想到这里,廖小川没忍住拿笔敲了一下头。
“又走神。”
在又一次擦除线条,重构辅助线时,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
是覃迦南。廖小川放下铅笔,打开了手机,又是一条视频,出乎她意料,视频是一只小猫咪在拱毛球。这小猫咪通体雪白,脚尖却带一点粽,很是可爱,身子圆的跟那毛球一般无二,可见平时伙食不错。廖小川看着胖嘟嘟的猫咪被毛球一绊咕噜翻滚的可爱摸样,心里发暖。
【猫咪很可爱。】
【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吗?】
【你……睡不着?失眠了?】
【我在解题呢。不像某人,这么清闲。】
廖小川放下手机,他这不会是担心自己有睡眠障碍吧,特意发条消息试探自己睡没睡?还真是……很细心啊。谁说现在的公益都是形式主义?
不过那只猫咪倒是很可爱,廖小川忍不住打开手机想再看看。
又一条提示音。【什么题,说不定我会解?】
【得了吧。你还是赶紧睡觉吧。】
【我失眠。】
廖小川摇摇头,“真是个奇怪的人。”
说罢还是随手拍了那道题目发了过去。没想到过了三分钟,那边果真发来了消息。图片里,白色的纸清晰的画着图形结构与辅助线条,旁边简单罗列了要用到的几何定理。手机屏幕亮着冷光,廖小川咬着笔杆看着那几根线条。不怪她迟钝,数学实在不是她的拿手科目。
廖小川打算自己重新照着画一遍,下一秒,视频请求弹了出来。她慌张中下意识接起,没让镜头对着自己。
对面传来轻轻地一声笑,“对不起,贸然给你视频,只是,等我一条条发消息,你今晚是真的要很迟才能睡了。你可以把你的摄像头关掉。”
廖小川立马关了摄像头,奇怪,她的心跳像擂鼓似的直作响。
手机上,覃迦南握着笔的手出现在画面里,笔尖在纸上敲了敲,语音带着电流的微麻感从听筒钻出来:“你把辅助线往这儿画——再把这条线延长,就能构造出平行四边形。”笔尖移动的速度不快,黑色墨迹在白色纸上洇开的痕迹都看得清。
“听懂了?”他抬眼看镜头,额前碎发被灯光照得泛着浅金,“我再讲一遍?”
廖小川忙摇头,突然一想他看不见,她盯着覃迦南手背上的青筋,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后面是不是用余弦定理。”
手机那头很快传来笑声,夜很深,廖小川像小偷般下意识捂住手机。清冽的男声从指缝传来,像羽毛扫过耳尖:“对。小川同学,学得很快啊。”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她摊开的试卷上,也把他留在屏幕里的黑色笔迹,衬得格外清晰。
半夜,躺在床上的廖小川还在想着覃迦南的话。
“实话说,我数学还不错,要不要我周末给你补习?”谁要他补习啦!唔,其实他解题的时候很耐心,逻辑也清晰,没准真的对自己的数学有帮助呢?
廖小川发现每次见到覃迦南,他都没来由的关心她,就像他这个人,很柔和,很温暖。可是似乎不是这样的,因为廖小川明明记得,在初见的那一天,在医院天台上,在离别时覃迦南转身的样子告诉她,那时孤独的不止她一个。
周末来得比以往还要快,虽是周六,教室里乌泱泱的坐着一大半人。因为高考在即,年级组特意向学校申请给高三生提供自习室。自发上进也好,受氛围影响也罢,还是受父母“逼迫”,无论两年前多么懒散的人,到了这时也颇有些奋发图强的进取精神了。
六点一到,廖小川准时准点收拾好书包踏出了教室。
街上梧桐树的叶子掉成稀稀拉拉的样子,风吹过,簌簌发响。
她紧了紧棉服,还是无法避免风直往领口钻。
廖小川有些后悔早晨出门时没拿爷爷递过来的围巾。
她双手交叉裹着棉服,微微低着身子,努力寻找一个能减少被寒风肆虐的姿势。
“滴!”凄冷的街道一声巨大的喇叭响。
震得廖小川险些一个踉跄。
一辆黑色的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一颗头发杂乱的脑袋探出车窗:“嗨!”
廖小川记得,这是覃迦南身边的,“江氏集团”基金负责人。
那么,她转头看向副驾,模糊的车窗映出模糊的倒影。
最终,廖小川没有在风里站太久,因为覃迦南很快就出来帮她接过书包并说:“你爷爷说了,你同意补数学,所以以后每周六,你要来上数学课。”
车上,江于洲递了瓶水给她:“嗨呀,你说南哥想来接你直接来嘛,还诓我说……”遭到某人的一记眼刀,“说……要……买猫粮。”
廖小川捧着那瓶水,看着自己还放在覃迦南腿上的书包,懵懵的。
她什么时候同意来补课了?
“你爷爷说,他说他新接了一个活,以后周六可能会晚一些回,你去我们那,可以吗?”
“嗯……啊?”廖小川有些慌张。
“你不用担心啊,我们绝对不是骗子。”江于洲也觉得这么一下子就把个小姑娘往家里带容易引人误会。
“不……不是……”
“哦,你不用担心哦,我们会把你安全送回家的,以后,我负责接送你。”说罢,江于洲拍了拍覃迦南:“补习的事交给大学霸!”
“不……太麻烦了……”其实廖小川想说的是他们不必这么做,不必对不熟悉的,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这么做,她想了有几个晚上,最后她想通了,只能用一个词来解释,同情。
“不是,这有啥呀,以后要是有我爸公司的人问起来,你只要说江于洲很认真负责,就行了哈哈哈哈。”
这……这已经不只是认真负责了吧。
这是可怜她吧。
车在市中心别墅区停下,江于洲热情的把人带到客厅,又要开始准备一番这房子怎么怎么蓬荜生辉的说词,这时,廖小川的脚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呀!小川!你怎么跑这来了,快让江爸爸抱抱。”
廖小川低头,果然看见地毯上一只圆滚滚的白色小猫亲昵地蹭着自己的腿,正是覃迦南视频上那只。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小川?”
“昂。嗯?对哟,你也叫小川,这么巧,这还是南哥取……”
“我给你泡了杯热茶,去去寒吧。”覃迦南从厨房走来,手上端着杯子。
去去寒,她有这么娇气吗。廖小川伸手接过茶杯:“谢谢。”
“南哥,你怎么跟这房子的主人似的,茶都准备了。”
覃迦南明显忽略了他的话。
“喝完了去隔壁书房,你先做题。”说完就要拿起廖小川的包送去书房。
“哎!不不用了,我自己……拿。”
“没事。”
真是有病,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他有病。
有必要……说得这么温柔吗。可怜她……可怜她吧,廖小川心想,从小到大她也够可怜了,那么有人能可怜可怜她也挺好的不是吗?
果真如覃迦南所说,每周六他们都会来接她去江于洲家补数学。
在补课的时候,覃迦南没再跟她聊些有的没的,只是很细致的教导她,给她讲解例题,时间不久,几道例题包含了大部分考点,她听的很认真,倒不像数学课老走神,下一次月考竟真提了不少分。
在一次讲解时,她实在好奇没忍住问了问:“覃迦南。你这么厉害,不应该在读大学吗?”
“没考。”
“什么?”不是没考上,而是没考,辍学了?
“我高考前一个月生了病,很严重住了院,出来的时候别人已经考完了。”覃迦南说得云淡风轻。
“啊——这么严重,那你现在……”
“现在好着呢。”覃迦南将笔打了个转,挑了个眉。
“可是这也太可惜了,那,那你也不能就此辍学呀。”
覃迦南无奈,右手握着笔敲了敲廖小川脑袋。“我哪敢辍学啊,后面复读去了。”
“哦——那你跟我同一届欸,那,那你也马上要考试了呀,我不会耽误你吧。其实我除了数学都挺好的,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面前的女孩一开始皱了眉,后面似乎想到了什么,话越说越小声。
覃迦南想笑,他将面前的题目摆正,故作严肃地咳了咳:“小川同学。这道题你可解了快半小时咯。”
女孩立刻气馁的叹了好长一口气。
在很多个男孩为女孩讲题的傍晚,远处有风或无风,而窗外总有两三麻雀叽叽喳喳,院里的猫蜷着身子打着盹。
于是夕阳就这样逗留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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