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大半日,贾环终于将皇帝与一众官员恭送离去。
回到屋内,他只觉浑身筋骨都似散了架,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径直瘫倒在软榻上,连指尖都懒得再动一下。
周允悄步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他这般惫懒模样。他走上前去,在榻边坐下,温热的手掌力道适中地按上贾环的肩颈。
周允低声说:“明日司农部还会带人来帮忙,估摸着再有两三日便能清点完毕,你也能轻松些。今日原不需你亲自劳作,在一旁看着便是了,何必非要动手。”
贾环把脸埋在软枕里,声音闷闷地嘟囔:“干坐着陪驾比干活还熬人。我腰酸得厉害,你帮我揉揉。”说着,便自顾自侧过身,将后背留给周允。
周允目光在他纤细的腰线上停留一瞬,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才缓缓落下,依言为他揉按起来。
这时贾环才想起什么,含糊问道:“澄心园是个什么地方?”
周允手下动作未停,声音却低沉了几分:“坐落西市附近,是座清幽的园林,景致布置···应是你喜欢的风格。”
“西市啊···”贾环恍然,西市是京城繁华之地,取“澄心”之名,想必是闹中取静之意。他想了想,说:“等这几日忙完,我得亲自去瞧瞧,再吩咐人收拾出来。”
周允闻言,轻笑道:“何须你操心。礼部自会派人前去修缮打理,一应物件也会备齐。待此间事了,你便可直接搬过去了。”
贾环却摇摇头:“不急,总要等水稻收割之后再说。我不亲眼盯着,放心不下。”
周允自然依他。掌心下的身体逐渐放松,按揉间,只听贾环的呼吸变得悠长安稳,他就这么趴着沉沉睡去了。
周允动作放得极轻,小心为他卸下发冠,让一头青丝松散下来,睡得能舒服些。
他凝望着少年沉睡的侧颜,想到他如今的身份,又思及自己那份深藏的心思,不由低低一叹。指尖在空中迟疑良久,终是极轻地在他颊边拂过,悄然起身离去。
土豆丰收的盛况与皇帝的丰厚封赏,如同在滚油中滴入清水,瞬间在京城炸开了锅。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遍大街小巷,其引发的轰动远超贾环的想象。
京畿百姓们聚在茶楼酒肆、井边巷口,无不热烈议论着这“天降祥瑞”。
“听说了吗?亩产二十三石!那得是多大一堆土疙瘩啊!”
“皇上圣明啊!说是马上就要往各州府推广这土豆了!”
“司农寺正在招人呢,只要是种地的老把式,都能去报名学这新技术!”
那日,贾环与皇帝商议推广新作物之事,皇帝特地询问了他的意见。
贾环深思片刻,提出了设立“农技讲堂”的构想。
他坦言,自己手下虽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农,但仅凭这二十余人,远不足以应对整个大周的推广需求,进度必然缓慢。此外,农肥的配制方法也亟需推广。
他稍作停顿,又认真补充道:“还有新式农具,臣希望朝廷能给予百姓最大力度的优惠,使他们真正用得起、用得好。”
皇帝很是赞同贾环的说法,这样不仅能加速新作物的普及,更能收揽民心、巩固皇权,从而进一步削弱太上皇的影响力。
于是他当即下旨,全力支持贾环筹办农技学堂,并命司农部全体官员皆需轮番“进修”。
消息传出,立刻引发了热烈反响。各地官府纷纷选派农官前来学习,许多经验丰富的老农也踊跃报名,殷切期盼能将高产作物早日带回故乡。
与此同时,京中勋贵之家也纷纷挑选得力人手参与——既有管理田庄的实际需要,也存了迎合新政、向皇帝示好之心。
因贾环还需留守栖霞庄照看未收的水稻,皇帝特旨不许闲人随意打扰。于是,所有示好与祝贺便纷纷涌向了皇帝新赐的澄心园。
园门前终日车马络绎不绝,各府贺礼堆积如山,场面一时喧腾无比。
而这番热闹景象传到荣国府时,府内反应更是复杂万分。
贾母正与王夫人、王熙凤商议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事细节,听闻消息,沉默良久,她目光扫过王夫人变幻不定的脸色,半是慨叹半是警示地说道:“真真是造化弄人。如今他可是御前钦封的裕安爵爷,再不是从前那个无人问津的环哥儿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纵是分了家,也断没有断了亲缘的道理。为了宝玉,为了这个家,往后该如何相处,你们都仔细掂量着。”
王夫人脸上白了又红,捏着帕子强笑道:“老太太说的是。环哥儿···不,子爵爷有这般大出息,自然是托赖老太太的洪福,也是我们荣国府的荣耀。”只是想起往日种种,心下不免惴惴。
贾母不再多言,转头向王熙凤吩咐:“预备一份厚礼,你和琏哥儿亲自去一趟。再者,宝玉成婚的喜帖,也务必当面递到子爵爷手中。”
王熙凤想起贾琏昔日的言语,没想到真被他说中了,这庶出的三爷,竟真有一飞冲天之日。
她一面暗自盘算该备何等贺礼方能既显诚意又不失体面,一面感慨,这可是实打实的爵位,虽只是子爵,却是圣心独眷、世袭三代,与那些虚衔恩封截然不同。
贾宝玉最近因为和薛宝钗定下了婚期,心里烦闷,想到这个消息,喃喃道:“环弟弄这些经济仕途···能让百姓吃饱,倒也是件大善事。”
要说最高兴的就是赵姨娘了,儿子封爵了,她笑得合不拢嘴,倒是姐姐探春有些复杂,没想到她这地弟弟竟还有这般造化。
近日在衙中的贾政,也因儿子得封而倍感光彩。
只是同僚中不乏有人眼热,故意在他面前叹道:“存周兄好福气啊!令郎年纪轻轻便受封爵位,光耀门楣。只是……可惜这般出色的儿子,竟早早分府别居了,想来贵府的嫡公子必定是更为出众吧?”
贾政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皇宫内,皇帝想到贾环如今是爵爷了,又做出那么大的贡献,更有他说一个月后再送他惊喜之言,他期待的同时,又想起贾环出身荣国府,却是庶子出身,身边可就那么几个人手。
他沉吟许久,召来周统领:“文瑜身边无人手,你挑上十几个人手,日后便跟着他,听命于他,算是朕提前给你荣养的机会了。”
“属下,谢主隆恩!”周统领闻言忙叩头谢恩,一点都没有被撤职的难过,毕竟跟着贾环,也好过那些暗地的腥风血雨,这是莫大的恩典。
“至于周允···”皇帝沉吟着,“平日也让他跟着,文瑜需要他。朕待他够好了,可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周统领恭敬回道:“圣上天恩,周允那小子对圣上忠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心。他那点微末心思···如今怕是全都系在裕安爵爷身上呢。”
皇帝闻言,笑了笑,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等到周统领周涛带着十五个人到栖霞园的时候,贾环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圣上给的人手保护他安全,哪知周允开口就喊义父,把他给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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