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之日，天朗气清。
圣驾此次轻简许多，只带了司农部官员及若干近臣，然而闻风而来的各级官员依旧让田埂边显得熙攘不已。
贾环于田垄前迎驾，见过一次天颜，此刻贾环从容了许多，他将皇帝引到早已搭好的观稼台。
放眼望去，无际的金黄稻田在秋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不知情的官员还在想圣上为何要这么注重这些丰收，看着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随着司礼官一声高亢的“开镰——”，数十名精心挑选的庄户好手同时躬身下田，手中镰刀划过，带起唰唰的轻响，成排的稻秆应声而倒，又被迅速捆扎成结实的禾束。
场面壮观而有序，稻谷被不断运送到远处的空地上，很快便堆起了一座座小小的金山。
司农部的官员们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围到谷堆旁，仔细检视着稻穗的长度、谷粒的饱满度，不时发出惊叹的低语。
皇帝负手立于观稼台之上，面上虽不动声色，但眼底的欣慰与满意却难以掩藏。他微微侧首对身旁的司农卿道：“如此丰产，实乃朕之幸事，万民之福。”
贾环静静站在一旁，望着这片沸腾的丰收景象，心中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念头：若此时能有台联合收割机，这千百亩良田，又何需这许多人挥汗如雨……
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轻轻摇了摇头，暗自失笑。太过惊世骇俗了，即便周允愿意，也未必能次次护他周全，想个乐呵就算了。
周遭的司农官员早已沸腾，纷纷围拢谷堆，捧着那沉甸甸的稻穗，如获至宝，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田埂边围观的百姓更是激动难抑，许多人甚至跪地叩首，感念皇恩，望向贾环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热切。
龙心大悦之下，皇帝当即朗声道：“祥瑞频现，功在社稷。裕安子爵贾环，育稻有功，解民饥馑，朕心甚慰。着即晋爵为裕安伯，赐黄金五百两，东海明珠一斛，内库所藏紫貂皮五张，云锦五十匹，另加田庄两座，皆位于京郊沃土！”
圣旨一下，多数朝臣纷纷躬身道贺：“陛下圣明！”这赏赐之丰厚，远超寻常晋爵之例，足见圣心之喜。
然而，就在一片颂扬声中，一道略显尖锐的声音突兀响起：“陛下，臣以为不妥！”
众人循声望去，乃是都察院一名御史。这位御史上前说：“贾子爵年未弱冠，晋升子爵不过数月，虽有微功，然如此频繁加爵，恐非朝廷待功之体，亦易使少年人骄矜自满，望陛下三思！”
这话一出，当即有几位素与贾家不睦、或暗中依附某位王爷的官员也相继出列附和：
“臣附议！爵位乃国之重器，岂可轻授？”
“如此超擢，恐寒了边疆将士之心啊！”
“陛下，贾环所献农法虽好，然其功是否足以封伯，尚待商榷···”
支持贾环的官员自然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
“荒谬！贾伯爷所献之稻，若能推广全国，活民何止百万？此乃不世之功，如何不能封伯？”
“难道要等天下百姓皆吃饱穿暖，才算大功吗？”
“北疆将士若知后方粮草充足，只会欢欣鼓舞，何来寒心之说？”
朝堂新贵与守旧势力、各方派系顿时争论不休，场面一时有些纷乱。
皇帝面沉如水，目光扫过争执的臣子，并未立刻发作。
此时，户部尚书出列，扬声道：“圣上，臣有言。”
一众朝臣见皇帝面色不佳，顿时安静了下来，户部尚书继续说：“三合城知府岳大人上书，三合城土豆大丰收，更有农肥推广，其他农作物一事收成甚好，百姓欢腾不易。臣以为，此物种若是能于北疆推广，岂不是大功一件？”
“然北地苦寒，水脉稀缺，种植艰难百倍于京畿。老臣斗胆建言，裕安子爵既有大才，何不请其亲赴北疆，主持屯田新政？若真能解我北疆粮荒之困，令边民得以温饱——届时，莫说伯爵，便是封侯，又有何人敢不服？”
此言一出，先前反对的几位官员顿时语塞。北疆之苦，人所共知，那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皇帝闻言，眉头微蹙：“北荒难题乃历年积弊，非一日之寒。即便种不出成果，亦属常情。”他目光转向贾环，带着一丝探询，“文瑜，你意下如何？”
周允在贾环身侧极低声道：“户部尚书是张老先生至交，此人可信。”
贾环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声音清朗却足够众人听见：“回陛下，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温饱，乃臣之本分，不敢以爵位相要挟。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恳切甚至有些直白：“北疆情况究竟如何，诸位大人与陛下皆心知肚明。臣愿往，却不知这‘解决温饱’究竟是何标准？若要以江南鱼米之乡为准···恕臣直言，臣只怕有命去，无命回，更遑论完成任务了。若是如此，臣还是辞了官爵，回青山镇去种我那一亩三分地吧。”
他这番毫不掩饰的“怕死”之言，反倒让紧绷的气氛一松，连皇帝都不禁莞尔：“朕岂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主？北疆官员之难，朕深知。朕予你五年之期，许你便宜行事之权。尽力即可，朕要的是一个希望，而非必定成功。大周沃野千里，还需你这般的栋梁之材。但——”
皇帝声音微沉，目光扫过方才反对的臣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贾卿真能令北疆百姓温饱，届时朕封他为侯，谁还有异议？”
这下子，那些想要给皇帝添堵的，都不敢再出声了。
陛下金口玉言既出，更是直接将贾环之功与北疆大业挂钩，那些本想添堵的官员顿时噤若寒蝉，再无人敢出声反对。
有了皇帝这句承诺，贾环心下稍安。他还有手机这个金手指。北疆再苦，总比在京城这漩涡中心要自在。只需达成“温饱”这一弹性目标，操作空间很大。
皇帝听完底下报上来的产量，刚刚被打搅的心情又渐渐恢复，他目光扫过略显纷乱的朝臣，声音沉稳地补充道：“晋爵之事，既众议不一，便依户部所奏，待北疆功成再议。然贾环献稻丰产之功，不可不赏。朕再赐：玉璧一对，翡翠如意一柄，贡缎十匹，另加西域良驹十匹，准其于北疆之行选用。望贾卿不负朕望，于北地再建奇功。”
贾环再次谢了恩，送走了皇帝和朝臣，这才松了一口气。
户部尚书特意留了下来，低声说：“爵爷今日受惊了，此乃无妄之灾，圣上近来声望渐高，耐不住有人作祟。北疆虽苦，但有周侍卫在，定能护你周全，暂时离开是非之地，未尝不可。你只管放手去做，成，便是喜事一桩，若不成，陛下已有明言，亦无人敢为难于你。”
贾环点头，诚心拱手道：“多谢尚书大人回护之情，环明白，京中虽富贵，但环尚且年幼，不如去建功立业一番。”
户部尚书捋须微笑：“允执来信，多次嘱托老夫看顾于你。你自身又争气，立此大功，老夫不过顺水推舟，何足言谢？”说完，便拱手告辞。
望着户部尚书远去的背影，贾环轻轻吁了口气
周允此时才出声说：“你方才应对的很好，太上皇圣体愈发违和，京中暗流涌动，几位王爷动作频频，此时远赴北疆，确实是个好法子。”
贾环望着远处天际，目光变得悠远：“是啊，天高皇帝远，正好能做我想做之事。京中的风风雨雨···暂且都与我们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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