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就到了张府。于青上前叩门,贾环整理了衣袍,下车等候。
门房老仆认得贾环,一见便露出笑容:“爵爷来了,小的见过爵爷,老爷子一早便吩咐过了,说您今日必来,快请进!”
穿过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庭院,贾环在书房见到了正在画着庭院竹林的张裕先生。
老先生见到贾环,放下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文瑜来了。”
“学生贾环,拜见老师。”贾环恭敬地行弟子礼。
“快起来,快起来!”张裕亲手扶起他,上下打量,眼中满是赞赏,“好,好!我在青山镇也听闻了京中的消息。好啊!不过,为师最欣慰的,并非你获封爵位,而是你所种所研之土豆、新稻,能得陛下青睐,推广天下,解万民饥馑之忧!这才是真正的大功德,远胜于虚名爵位。”
贾环忙谦逊道:“老师过誉了。弟子不过是偶得良种,略尽绵力罢了。能有些许成效,全赖陛下圣明、司农部诸位大人推行得力,弟子不敢居功。”
师徒二人叙了些别后之情,张裕话锋一转,神色略显凝重:“你山庄里近日之事,我亦有所耳闻。赵国基一家,你作何想法,又是如何处置的?”
贾环知老师消息灵通,便将自己查到的实情、以及最终赠宅赠田、送他们回京安顿的决定细细说了一遍。末了,他略带忐忑地问道:“弟子如此处置,未知…是否妥当?还请老师指点。”
张裕抚须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你做得很好,恩威并施,既全了旧日情分,也立了规矩,更绝了后患。”
“我与当今圣上虽了解不深,然昔年在京为官时,亦曾有幸听过他与人清谈,观其政论。当今圣上是一位务实之君,最重实效。你的出现,你所做之事,正合其时。”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你如此处置,既显仁念,又不失分寸,恰如其分。需知,为君者,不忌臣子有能,却忌臣子无度。你无结党营私之心,厌恶权贵作恶,所行之事皆为民为国,陛下自然对你多几分放心。切记,无论日后如何,皆需保有这份敬畏之心与务实之念。”
贾环见老师也赞同自己的做法,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神情舒缓了许多:“多谢老师教诲,学生谨记。”
二人又就北疆之事深入谈论起来。贾环将自己对北荒之地的了解、面临的困难以及初步的设想一一向老师请教。
张裕仔细聆听,不时提出中肯建议。最后,老先生叹道:“北疆之苦,我亦知晓。此事若成,活人无数,自是功德无量。文瑜,你只管放手去做,若有何需要,尽可开口。”
他似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我那长孙载衡,近来在家中无事,你此次北上,便将他带在身边历练一番吧。”
贾环一愣,忙道:“老师,北荒贫苦,恐有危险,小师兄金尊玉贵,前去怕是···”
张裕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无妨,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困于温柔乡?让他去见识见识民间疾苦,经些风霜磨砺,于他学业心性大有裨益,便当是游学了。”
见老师心意已决,贾环便不再推辞:“既如此,学生定会照顾好师兄。”
午后,张裕唤来嫡长孙张载衡。那是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身着青衫,眉目清秀,颇有书卷气,然而眼神明亮中带着一股未曾经历挫折的傲气与锐气。
他规规矩矩地向祖父和贾环行礼,姿态无可挑剔,但目光掠过年纪比他还小、却已封爵的贾环时,那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比较,还是被贾环捕捉到了。
贾环心中了然,老师让这位心高气傲的孙辈跟随自己,磨砺之意恐怕远大于游学。
辞别老师,回到山庄时,日头已经西斜,却发现本县王县令携其二公子等候于厅中。
贾环微微有些惊讶,不过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王县令上门怕是因为赵国基走之后,底下的事情是谁接管的问题。
王县令态度十分客气,寒暄间多是恭维贾环年轻有为、陛下圣明。然而他身边那位约莫十五六岁的王二公子,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厅外。
几番踌躇后,那小公子竟忍不住开口问道:“爵爷,不知···不知府上赵家小妹近日可好?草民与她曾有一面之缘,相约去府城赏花灯,却迟迟未见她应约···”
“放肆!”王县令脸色骤变,急忙呵斥儿子,“在爵爷面前胡言乱语什么!”
贾环面色不变,淡淡回道:“王公子怕是记错了,我表妹这几日不曾不出门,今晨已随家人回京定居,日后怕是都不会再来青山镇而来。”
那王二公子一听,顿时面露失望焦急之色,竟脱口而出:“回京?爵爷您这山庄如此之大,难道还住不下一个表妹不成?何必···”
“王公子!”贾环声音陡然转冷,打断了他的话,冷眼扫向他,“慎言!公子的圣贤书莫非白读了?公然议论他人闺阁女子行踪,岂是读书人所为?此等失礼直言,还请公子收回,日后也莫要如此。”
王二公子被贾环骤然释放的威势和冷厉的话语噎得面红耳赤,讷讷不敢再言。
王县令更是又气又窘,连连告罪,一杯茶饮得如同受刑,很快便带着不成器的儿子匆匆告辞离去。
送走这对父子,贾环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周允从偏厅缓步走出,见他面露疲惫,上前低声道:“若是不喜,直接寻个由头打发了便是,何必虚与委蛇,徒增烦扰。”
贾环叹了口气:“终究我的根基产业还在此处,底下庄户、铺面难免要与县衙打交道,面上总需过得去。只是这王二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不解,若真有几分情意,为何人走后才来询问?
周允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贾环听出他笑声有异,投去询问的目光。
周允这才道:“据底下人所知,未必是甚么真心。不过是那赵三姑娘心气高,在外人面前或许说了些不着边际的大话,引得这王二与一群学堂里的纨绔子弟打了赌,夸口能约到‘爵爷家的表妹’同游罢了。这几日不见人影,怕是赌约到期,又恐你追究,才硬着头皮来探探口风。”
他顿了顿,语气更淡:“自然,这王二自家也是个庶出,未必没有存着借此机会攀附上来,效仿某人‘旧事’的心思。”
话中暗示这王二或许也想复制贾环以庶子身份博取前程的路子,或者真成了事情,借姻亲关系谋利。
贾环一听,顿时了然,心下更是腻烦。这等轻浮浪荡之事,他更不愿沾染半分,随即抛诸脑后,转而与周允商议起北上荒地的正事。
两人仔细核对了所需物资清单,又盘点了山庄内可靠的人手。
周允的商队也需要用人,但他仍精挑细选了两名得力的老手拨给贾环,这些人单独拎出来,都是管事的好手,周允见不得贾环操心这些,给了贾环,他也是不心疼,反而见他肯重用这些人手,心中欢喜。
贾环安排好了人手,仍然觉得人手少了点,又亲自去了一趟官牙,仔细挑选了十几名看起来老实肯干、或有些手艺在身的壮丁,带回山庄。
他将这些人连同山庄事务,一并交给了已能独当一面的石头,郑重叮嘱道:“北荒初拓,百废待兴,暂时不需要经营商铺。青山镇的这些产业,是我起家的根本,意义非凡,往后便全权交由你来负责。”
石头躬身应道,语气坚定:“爷放心,小的必定竭尽所能,将此处事务打理得妥妥当当,绝不负爷所托。”
贾环颔首,语气温和却带着分量:“我自是信你。我手下得用的人不多,你是最早跟着我的老人,只要你不出差错,日后自有你的富贵前程。赵叔的事···望你时时引以为戒。”
石头心头一凛,忙道:“小的不敢忘,定当谨记爷的教诲。”
此前,贾环已依约将石头的身契归还于他,全了他自由身。但贾环终究留了一份心思,并未同时发还周娘子的身契。
周娘子如今掌管着贾环内宅事务及部分女子相关的产业,地位关键。此举并非全然出于制衡,亦是周娘子自己的意思。
在裕安爵府尚无正式女主人,或是更合适的内管事出现之前,这份“卖身契”于她而言,反是一种身份和信任的象征,是她的“投名状”,确保她在府中和京中交际圈里的地位与话语权。
石头是个明白人,深知在贾环这棵大树下做事,远比自个儿出去单立门户更有前程,自然毫无异议,反而更加尽心。
三日后,一切安排妥当。一支比来时更为庞大的车队人马集结完毕,浩浩荡荡驶出山庄,朝着广袤而未知的北荒之地,再次启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