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鸢是在早上六点半收到通知的。
没有任何特殊仪式,也没有人专门上门,只有一行小字在房间内的屏幕上缓缓滚动:【存续会议将于今日十时开始,请准时前往旁听会议。会议序列:T1。级别:旁听。地点:灰欲大厅。】
她盯着那行没有署名的字良久,感觉这是传票,她自己审判之日的传票。
卿鸢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行字,思考着自己她要不要乘着这个机会打出去算了。
门在此时被敲响。
来的人是老头。
他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他没有和卿鸢寒暄,只是把袋子放在茶几上:“给你找了套衣服,你现在这一身…不太适合这种场合,太显眼了。”
卿鸢没说话,把袋子拿过来。里面是个盒子,包装得一丝不苟,从蝴蝶结上就能看出价值不菲。
这算什么,断头“衣”?卿鸢笑得嘲讽。
老头没有错过卿鸢的表情,但他也没什么可以解释的,只能定定地看着她。
良久,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这种东西。可这是我,为数不多能替你做的事了。”
卿鸢终于抬眼看向老头。
她从不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可此刻,连她都能看出老头眼神里的愧疚。
老头的愧疚很奇怪,似乎与她有关,又似乎没有。
卿鸢觉得老头看向她的眼神,不只是在看她,更不止对她心怀愧疚。
“本来你是不该区的。”老头低声自语,“但你太特别了…”
卿鸢挑眉不懂他在演给谁看:“特别到需要我到场,但不用发言?”
老头一噎,无法回答。
最终他站起身,像所有善于虚与委蛇的政客那样,选择用沉默和微笑伪装自己。
“去换衣服吧。”他提醒道,“十点准时开始。”
老头离开前回头看了卿鸢一眼,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肩头,最终只是点头。
会议前开始一小时,林墨意外地出现在她房中。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灰外套,脸色比往日苍白不少,但还活着。
“你们已经能出来了?”卿鸢并没有多意外,他们和她不一样。
“是的,我和灰狐都出来了。”林墨踌躇着开口,“你现在,可能和你无思者的身份有关系。现在几乎所有的无思者,都被强制‘休假’了。”
卿鸢心中一寒,存续会怎么会突然开始针对穿越者了,也这次的污染暴动有关系吗?
本就不好的预感越发令她焦心。
林墨却在这个时候,又告诉她两件坏事:“我和灰狐都被告知不再参与后续战略流程,所以等下的会,我和灰狐也不能参加。”
卿鸢低头抿了一口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所有的安慰之语都太过肤浅。
“看来我们打赢了那场仗,却没有赢得上桌的资格。”林墨半自嘲地笑了笑。
“不见得是坏事。”卿鸢将杯中的热水一饮而尽,没有再多说什么。
林墨看着卿鸢,若有所思。一会儿,他笑得越发嘲讽:“在你心中我们就是这种人?”
“不是。”卿鸢否认得干脆利落,“只是我希望你们活下去,仅此而已。”
林墨一愣,才抬头的怒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你…算了。”
卿鸢看着他气乎乎的样子笑了:“行了,你走吧,我要换衣服了。”
卿鸢换好衣服后,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这件衣服。这是一件高领军式长袍,胸口处拿蓝色的线绣着卿鸢的名字。
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卿鸢,她是知情人,但不是决策者。
卿鸢走出房门,朝着会议厅的方向走去。
现在的结局起码比上审判台好,不是吗,卿鸢自嘲一笑。
她踏入灰欲大厅时,下面的坐席已然分为了三派。他们之间的氛围也异常紧张,已然对峙如锋。
但这一切都和卿鸢没什么关系,她的位置在侧廊高位,她无法说话,也无法离席。她只能透过会场的灯光,打量着各方代表的面容。
台上的钟声落下,会议正式开始。
手臂上帮着黑色带子的魁梧男人率先像个炮仗一样开口:“污染在加速,并不可逆。我们的世界已经进入系统崩坏阶段,所有延缓方案都是幻觉。”
说着,他抬手播放出一系列数据,包括污染裂隙增长曲线、无思者人数增幅动态等等。
在迅速攀升的折线图前,他继续道:“我们必须接受现实:‘融合’是弱者的梦想,‘隔绝’是胆小鬼的拖延。”
“唯一可行方案只有文明迁移。”
他的声音带着震慑卿鸢的狂热:“我们将以无思者为锚点,以他们为可控污染通道,进入另一个世界,完成文明的移植和存续。”
会场一阵哗然。
嘈杂声在主持人的控制下很快平息,剩下两派坐在最前面的带头人皱起的眉头却没再松开。
而不能发言的卿鸢在这位发言人身后的队伍里看到了熟人,老头。
他手臂上也绑着黑色的带子。
卿鸢此刻才明白他为何愧疚。
污染研究员的首席站起来打断了卿鸢的思路。他手臂上银色的带子猛然一晃:“这就是你们的计划,以污染为舟渡河?”
他带着文人特有的阴阳怪气进一步攻击:“打着存续的名义搞殖民,真不愧是从密教废墟里爬出来的人。”
首席当然不止阴阳怪气:“穿越逻辑至今为止不可考证,你们想要反向污染其他世界的想法根本就是空中楼阁。就算你们能做到,我们也不可能支持你们这种带着毒药去偷别人的房子的行为!”
“我们主张永久封锁通道、冻结无思者权利,设立监控隔离带。如果有必要…”他顿了一下,目光扫向旁听区,“包括收容及抹杀所有无思者。”
卿鸢指尖轻颤,她发现自己或者说他们已经变成了物件,一些存续会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东西。
最后一位还未发言的长老举手示意,手臂上的丝带是淡蓝色:“我请求发言并提醒在做各位:本次会议目标是求解,而非互相定罪。”
她声音平缓:“或许污染不是敌人,而是一种结构性副产物。我们提出假说,即两个世界本质非敌对,无思者为自然接口节点。”
她转向卿鸢的方向,轻轻一指:“我们不该把他们视为武器,或敌人。就比如卿鸢,她是幸存者,也是帮助我们完成任务的战士。她用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完成任务,并带回核心信息。她不是危险,而是破局者。”
一时间,会场低语四起。
驻站派黑带男子冷笑肆意打断了亲和派代表的发言:“你别忘了她是怎么完成的任务。你们难道以为一个被其他神明链接的无思者,会救我们、愿意救我们?”
他指向投影,一段卿鸢在深海中梦中的呓语播放了出来:“这是证据,她不可靠。我们唯一应该做的是现在就杀了她,以免她带来必克苏鲁更可怕的东西。”
隔绝派的首席紧跟一击:“同意,建议即时冻结卿鸢所有权限。并对其进行意识深检,搞清楚她现在到底还是不是人类。”
卿鸢坐在光幕后,面无表情,只有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她现在才发现自己觉得这里不是审判台的想法太草率了。
亲和派的女长老试图制止莫名跑偏的话题:“这里是存续会议,不是卿鸢的审判会议,你们把话题扯得太开了。”
“退一步说,即使卿鸢有问题,不代表所有无思者都有。别忘了,还有成百上千名无思者正活跃在这个世界。他们正在适应,也成为过我们的一份子。”
“我们有机会,更加应该构建共享的世界,一起探索解决问题的方式。”
主持人启动了发言限时系统:“各派系发言人请控制内容的节奏和重点,下一轮为方案评估。”
可卿鸢和在场的人都知道,此刻不是在讨论解决方案,而是在争权。
只有的赢的人,他们的方案才能成为最终的方案。
卿鸢在侧厅,静静看着屏幕上那些不断翻滚的数据、理论与图像,耳边是没有间隙的争执、谩骂和撕扯。
就在卿鸢无聊得开始发呆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那是亲和派的发言长老。
她在发言结束时,轻轻转头,微不可察地朝她微笑,然后在桌面划下一道几乎看不懂的符号。
卿鸢一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
长老想见她。
就在这时,卿鸢被“请”离席了:“旁听者不参与余下讨论。”领她离席的引导员只说了这一句。
她被带了出去,会议厅的大门在她身后关闭。
等着她的是熟人,灰狐。
灰狐远远地看着她:“他们说你今天看起来很冷静。”
卿鸢没看他,只是问:“你觉得我是该崩溃,还是该愤而起身杀了他们所有人?”
灰狐想接上这句话,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最终只是递给她一张字条:“你知道是谁给你的。”
卿鸢知道,是亲和派的发言人,
那是亲和派长老给她的,上面写着一句古语:【人之所以伟大,乃在于他是桥梁而不是目的。】
卿鸢望着那行字,她知道自己不论如何,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会去找你,只要你愿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