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卿鸢再次醒来时，她看到了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这时，她才惊觉原来已经过去了八天。
深海中的时间流速不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太多，她已经开始丧失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了。
卿鸢在脑海中飞速回忆自己开始弑神计划之前的事。接着，挨个取消自己给自己办的“后事”。
忙活了一大圈，卿鸢好不容易收拾好，坐下后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特情局！
黎局。
卿鸢反应过来，她应该把弑神的结果和污染的异动告诉黎局。
立刻，她抓起外套就出发了。
还好，卿鸢来得还算早，黎局给她的特殊权限还能用，她一路顺利地通过了各个关卡检查。
电梯直达十七层，走廊尽头那间写着“局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门后还不停地传来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
卿鸢抬手看了眼时间，确认现在是凌晨没有错，黎局这么卷吗…
但没空想那么多了，她随即轻轻敲门。
“进来吧。”黎局的声音依旧干净利落，听得卿鸢恍如隔世。
她推门而入，看见黎局正坐在办公桌后，桌上堆着几沓未归档的文件，她正在一份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字。
“你现在这个时间出现，应该不是带给我什么好消息吧。”黎局开门见山，眼神里却没有责怪，反而更多的是了然。
“…是的。”卿鸢也没拐弯抹角，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我带来了污染的异常波动数据，还有弑神计划的最终结局，但两件事都不是什么好事。”
黎局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沉默地从地上拿出一瓶水递过来：“喝口水，冷静点。”
卿鸢接过那瓶水，只是放在一旁。
开口就简明扼要地把弑神任务以来发生的种种讲述了一遍，从克苏鲁被外神杀死，到污染未消，再到存续会内部的分裂。
黎局没有打断她，直到卿鸢说完，她也没有接话。
办公室内只剩下空调运作的低鸣。
“这其实不能算是坏消息吧，你做了你该做的事，而且做得很好。”黎局的声音低了许多，她顿了顿，看向窗帘外隐约的月光，“只是世界的命运，不是靠做了该做的事就可以变好的。”
卿鸢怔住：“您的意思是…？”
“既然我得到了你带来的消息，想必他们也知道了。”
说着，黎局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外头已经拉起隔离带的街口，警戒车正调转方向，路边的记者被赶出了这片区域：“你看，他们已经来了。”
“都是因为我。”卿鸢咬着下唇低声认错。
“不是。”黎局回头看她，眼睛中有着燃烧的火焰，“是因为他们一直、一直在等我出错。污染只是借口，我不过是为数不多还在反对他们的人而已。”
黎局回到桌前，将那些数据报告还给卿鸢：“只能说你出现得不是时候。但你，说不定，你是唯一做对的人呢。”
卿鸢看了看外面的阵仗，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黎局笑了笑：“行了，别替我难过了。你我能够活着再次见面，是值得庆祝的开心事啊。”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了。
卿鸢看着门口两个强装平静，但眼角眉梢抑制不住兴奋的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其中一个是熟面孔，上次听证会的男主持。
像是鬣狗啊，闻着味儿就来了。
男主持率先打破沉默办公室内部的沉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有什么需要和我们交接的吗？”
“有。”黎局把手上的文件递给他，“我希望接下来的那位也可以签个字。”
男主持接过文件打开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卿鸢，语气无奈：“你明知道计划失败，甚至你都…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要保她？”
黎局站得笔挺，穿着特情局的制服，但袖口和衬衫上最顶端的扣子都松开了，与这份文件如出一辙。
她看向男主持，轻笑出声：“当然是因为她是人类。”
男主持嘴角边出现了嘲讽的弧度：“我以为我们是在谈未来。”
“那就更该谈她。”黎局一字一顿，“她是我们所有错误中最值得被原谅的那个。她失败了？我们失败得比她更早。”
“可，是你在为她付出代价。”
黎局轻轻点头：“有些代价是必须要付的。”
说着，她拿起那份文件，率先签下自己的名字，仿佛签下一纸送别。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男主持：“我并不意外你现在赢了，只是我不觉得你可以赢下未来。”
“好自为之。”
黎局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了自己的辞职信：“既然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剩下这一点时间，想必你也不介意留给我们吧？”
男主持带着他的狗腿子走后，卿鸢帮着黎局整理她的东西。她看着黎局把桌上的相框放在所有东西的最上方，这是她最后一件私人物品了。
“你还好吗？”卿鸢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到了。
“你是觉得我该愤怒、该不甘，对吗？”黎局笑了笑，“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比起那些，我觉得你活着、你带给我的数据更为重要而已。”
她坐下，靠在沙发椅背上，直视卿鸢提问：“你觉得人类是怎么走今天这一步的？”
卿鸢没说话，一下子没跟上黎局的思路，所以只是困惑地看向她。
黎局索性自问自答：“宇宙中诞生了我们这样一个世界，而你我、他们都拼命守着不让这个世界崩塌，然后突然有人告诉所有人，崩塌本身是结构的一部分，所有东西的终点都是消亡和虚无。”
“你觉得他们能接受这个答案吗？”
“不能。”卿鸢很快答了。
“对，所以局面会倒向他们那一派，这比承认绝望的真相容易多了。”
黎局捏了捏眉心：“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们够快、够理性，就能想办法找到污染的源头和规律，能和它和平共处。结果…可能是我痴心妄想了吧。但，或许，你…”
她抬起头看着卿鸢，目光灼热，像是在确认什么：“你还会继续吗？”
卿鸢没有马上回答。
她想起祂死亡的瞬间，想起自己被质疑、被监控，想起水母模糊的暗示，想起那一个个被打上“穿越者”或“无思者”标签的人。
“我不知道。”卿鸢不敢给出承诺，怕让黎局失望，“或许会吧，毕竟我也逃不掉。”
黎局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那就走吧，但这个留给你。”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芯片，递过来。
“我留了一条后路，不一定能用，也希望你用不上这个退路。”
卿鸢接过芯片，很小一个，她仔细收好：“你真的不打算留下点什么给他们吗？”
黎局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见过哪位阵亡的指挥官，还能在敌人面前发表演讲的？”她站起身，把身上那件属于特情局局长的制服脱了下来，扔在了沙发上：“保重，卿鸢，我先走了。”
局长的办公室门在卿鸢身后缓缓关上，她目送黎女士离开。
卿鸢独自留在特情局的长廊里，刚才那瓶水还在她手中，冰凉的温度从掌心一路渗入骨缝。
长廊尽头的电梯口站着两人，是男主持和他的跟班。男主持的胸口已经佩戴上了特情局“临时局长”的胸牌。
他抬头看到卿鸢，开口打招呼的语气像是熟稔的老朋友：“卿鸢，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崔坚。”
卿鸢没有搭理他的心情，侧身想绕过去。
“黎女士已经正式离职。”崔坚挡在卿鸢的必经之路上，没给她躲避的机会，“对于她的调查结论：越权，滥用权限，干涉了跨界调查，破坏了污染控制工作等。上面希望你理解，这个处罚决定不是针对你个人。”
“可你们下一步就要针对我个人了。”卿鸢戳穿了他的虚伪，“是吗？”
崔坚笑了。
“你是穿越者，是觉醒者，更是神战幸存者。”他看着她，语气不再是寒暄，“你携带未知的外神污染，与存续会高度接触…在所有穿越者中，你的威胁信是最大的。”
“所以？”
“我们不会伤害你。”崔坚的语调极慢极轻，好像这样就可以更有说服力，“我们会‘收容’你。为了人类的未来。”
“人类？”卿鸢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们还在用这个词，但你们早就背弃人类了。只有黎局愿意承担、愿意相信、愿意等待人类的未来，而你们只会内斗和清算。”
“我们清算的是错误。”崔坚油盐不进。
这时，有人从走廊尽头走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崔坚点点头，目光落在卿鸢身上：“从今天起，所有穿越者等级上调至一级监控，所有监控意外的穿越行为，一律视为敌对渗透。”
他微笑着补充：“包括你。”
电梯在这时“叮”地一声打开，崔坚整理了下袖口，优雅地步入其中。
临走前，崔坚对她，却也不光对她说：“你们的过去我不关心，我只关心现在。现在，轮到我们主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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