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蒋江送走不太理解宅舞的小学弟，悠哉地躺在后台的摇椅上。
很早以前，他也不能理解宅舞的魅力。
这玩意既不像健美操那样健身效果强，又不像街舞、爵士舞那样专业性强，有时跳起来动作简单、软绵无力，真不知道为什么会火。
初中那会，班上的男生女生会在班级文艺汇演前提名节目表演名单，除了小品和诗朗诵这种特别难排练的，“宅舞”作为当时互联网的流行事物，得到了多数同学的大力支持。
“幼稚。”
与兴奋的众人不同，他冷冷一笑，深沉地拿起数学书，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主角之位上，故意不参与话题，对这种小孩才跳的东西不顾一屑。
十多年后，他戴着一头粉色假毛，因为学过街舞的底子，自信地冲在漫展随机宅舞的最前线，跳得比谁都欢。
“不知道社长什么时候能放人，拍摄赶紧结束吧，想去外面……”
姜蒋江随手抓起一片橘子塞进嘴里，划动手机的指头一顿。
【社长跳舞.mp4】
……？
世界是要灭亡了吗？
不止是不在运动场的姜蒋江，他们在场的都觉得明天火星就要撞地球了。
摄影汉子板起脸，举着相机飞快走过场内，假装没看见社长的即兴表演，暂时做一个会拍照的职业瞎子。
文安宁眼里难得闪烁着愉悦的光芒。浅浅跳完最后一段，他以为混在人堆里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结果在最后一秒，正好和鹤成观的视线对上。
暗中吃瓜的动漫社群众们顺着这个对视，一下秒懂。
“那没事了，我还以为社长疯了，原来是没有对象的我疯了。”
“有点磕到是怎么回事……两个土荧光黄的帅哥在对跳宅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穿土荧光黄背心，但是土荧光黄赏心悦目啊。”
“你就非要强调这个前缀吗？”
“……”
小陆终于抓住了机会，在ending posing环节弯腰走到了文安宁身边，努力把没说完的话兜回来。
“道友你好，我是刚才想和你聊天的无人机同学，你还记得我吧。”
文安宁听出他换了个称呼，“道友”这词从现代人口中说出，竟然也不违和。
那是因为我在cos你啊！
小陆直面中二带来的头皮发麻，勇敢地学着文安宁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叫小陆，是计算机系的，工作日很少来社团，所以你可能没见过我。你是哪个系的？是和社长一样，在物理系吗？”
文安宁明白，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只是过客，他终究还是要回到修真的世界去，无论他是否交到朋友，又是否愿意，故事总是要有终点。
考虑到不能给鹤成观留下太多bug，文安宁选择编造了一个回答。
“我不在这里上学，是假期有空才来的。”
异地恋。
在这个爱情没有保质期的时代，还有如此纯爱的存在。
小陆肃然起敬，想起自己高中因为转学无疾而终的初恋，狠狠心痛了一把。
“原来是这样，祝你们幸福。”
幸福？
文安宁没弄懂谁要幸福、幸福在哪里，但“幸福”这个词具有美好的寓意，不是随便能说出来的。
也许是被宅舞打动，有感而发？
为了不扫小陆的兴，他假装听懂了，郑重地点头。
“谢谢你。”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胡扯了半天，最后神奇地绕到了无人机的话题上。
小陆兴奋地向文安宁介绍了无人机发展的历史。因为平时很少人愿意听他讲这么多枯燥无味的东西，要好的哥们又在大洋彼岸上学，所以他没什么朋友。
文安宁其实很擅长倾听，但是没有人愿意说给他听，筑基期交到的朋友，基本都死在了仙界动乱，此后再没有人能和他坐在青瓦屋檐下，聊上一盏茶的天。
哦，不对，有一个，还被他【杀】了。
那天的心悸晕倒，让文安宁不得不换了种方式对抗梦魇。他不愿意麻烦鹤成观，却也不愿意再逃避。即使自己内力损耗，也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
或许是鹤成观有了新的生活，又或许是他交到了新的朋友，想到死亡，他的心脏速度会加快，身体却不再颤抖，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
时间终究还是如他所愿，做到了他不可能做到的事。
“文哥，你有微/信吗？企鹅号也行，以后有空来我们系玩，你想学编程我可以教你！”
小陆快乐地抛出了橄榄枝。
他原本“和文安宁交个朋友”的想法，多少是受到了鹤成观的影响。
“大学就像一个小型社会”，他不会运动，进不了运动社团，也不像姜蒋江和妆娘妹子那样早早就是动漫社的成员，能和鹤成观自然亲近。
多交一个朋友等于多一个帮助，何况现在朋友圈集赞都要五十个赞以上，说没点私心是不可能的。
但是现在，他有点想和文安宁交个真诚的朋友，无关任何，只是有机会能出去飞无人机、吃烧烤、打电动、通宵玩游戏而已。
“你稍微等我一下。”
文安宁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方法。
他三步并作两步迈下观众席，拍摄任务在音乐停止后就结束了，文安宁轻快地穿过体育场的那条线，停在了鹤成观面前。
“你很开心。”
鹤成观把对讲机别在了腰上，用的肯定句。
“是。不是‘很’，是非常开心。”
在鹤成观面前，他无需隐藏真实情绪，再不堪的一面彼此都见过，没必要口是心非。
“你带了手机吗？”
鹤成观自然地把手机递了他。
手机背景是他们的“同人图”，两个Q版小人穿着校服，坐在现代的校园中，正在吵吵闹闹地趴在桌上写着题。
文安宁权当没看见，反正都是虚构，和现实的他们没什么关系，鹤成观爱用什么用什么，他管不着。
“我需要暂时退出你的微/信，然后登上我的手机号，用打印机复制一下那个……是叫二维码吗？”
文安宁力求每个步骤都解释清楚，手机这么私人的东西，他借用要是不说清楚，是对人的不尊重。
“你用吧，二维码在‘我’那里。”
鹤成观没怎么难为他。穿越一次，回到现代后，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当然，偶尔也会吵架，取决于鹤成观想不想招惹他。
“密码？”
“你生日。”
文安宁输入“0722”，手机锁屏还真开了。
“你之前不是六位数吗？什么时候改成四位数了？”
“难得你有闲心关注我。”
“我要是多长两只眼睛，肯定分一对贴在你身上，天天观察你在干什么。”
鹤成观听出了文安宁这句话中的有意暗示，不怒反笑，慢斯条理地怼了回去。
“都是哥们，看两眼怎么了，允许你观察我，不允许我观察你？你的眼睛要贴在哪里都行，我很欢迎啊。”
“……”
鹤成观的坦荡衬得他的“讽刺”很不伦不类。
文安宁对“哥们”、“兄弟”一类的词有种后天“被迫”的难以理解。
主要表现为，各大软件的评论区底下总是有很多抽象文学，他不得不根据上下文推测“哥们”和“兄弟”是不是他理解的那种意思。
某次他不小心点开一副姿势亲密的cp同人图，下面全是“兄弟、兄弟……”，他仔细研究了半天，没搞明白为什么要连续打那么多兄弟，而且大家貌似不用交流都能理解其中的涵义。
文安宁选择性相信鹤成观口中的“兄弟”是正直且纯洁的。
他没法接话，低下头。
鹤成观的微/信界面是繁体中文，他没花多少功夫，顺利找到了二维码。
“修真界如果有这么方便就好了。”
文安宁喃喃道。
好像每次感慨这个世界的奇妙之处时，鹤成观都在场。
“修真界还是原来的样子最好，至少灵气和御剑飞行是这个时代没有的。”
鹤成观猜到了文安宁想干什么。
他说完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跟在文安宁的侧后方。
“社长？你们来后台干什么？”
姜蒋江、妆娘妹子和摄影汉子三个人没有去加入外面随机舞蹈的大军，他们分别躺在摇椅上，正在大肆畅玩手机斗地主。
首要功臣是空调，阻挡了他们出去玩的脚步。
“来找打印机。”
摄影汉子记得他们搬了一台迷你打印机过来，就放在小音箱那张桌子的旁边。
“打印什么？”
“二维码。”
文安宁话刚说出来，妆娘妹子快速抓到了关键点，在摇椅上转了个身，面向两人。
“文师弟，你们是要宣传什么东西吗？”
“不是，我想……”
“交朋友”三个字悬挂在嘴边，文安宁知道这种话很幼稚也很好笑，成为同好、聊十五分钟的天、加了微/信就代表是朋友了吗？
可是有些事情错过了，他会后悔。
妆娘妹子没有追问下去，姜蒋江和摄影汉子就当没听见，继续投入到了战局中，允许朋友有秘密是非常合理的行为，他们不想让文师弟为难。
打印机吞吞吐吐，几张二维码滑进了文安宁的手心。
他没忘记之前告诉他们重要信息的女生和小陆，既然自己现在没有手机，那么一定得找个方法，以后能和他们再见面。
二维码分出去后，文安宁忐忑地回到后台，靠在门边。
是做朋友，还是找个借口结束话题，客套一下？
鹤成观的手机告诉了他答案。
不只有女生和小陆，来集过邮的coser们在一分钟之内发送了好友申请，红点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现在，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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