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梁宽找到了一位懂得如何缠足的孙大娘,高薪诚聘她来蔺家为蔺昭缠足。
在此之前,蔺昭想过自己要不要逃。
可是蔺家的院子高度近五米,前门有人看守,后门终日上锁,他根本就跑不掉。
就算是能跑出去,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又能往哪儿逃呢?
要是逃离蔺家后遇上人贩子结果只会更惨,不是被卖作奴婢就是被卖作男娼。
两害相权取其轻,思来想去一番后,蔺昭只能留在蔺家接受被迫缠足的安排。
西厢第三间屋子是蔺昭的卧室,梁宽领着孙大娘进了屋,她第一件事就是脱去他的鞋袜将脚掌揉捏一番。
“蔺老爷,六七岁才是缠足的最佳年龄,你家三郎已经十岁了,骨头不够软。我只能姑且一试,能不能成功却是无法打保票的。”
身为蔺东玉明媒正娶的结发丈夫,梁宽就是蔺家的当家主夫,能够被冠以妻姓称为蔺老爷。
如果是纳的夫侍相当于男妾,那就只能称小爷,也没资格冠妻姓。
“行,好歹试上一试,有劳孙大娘了。”
有了梁宽的允准,孙大娘就麻利地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虽然蔺昭早就知道缠足无异于酷刑,也为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议,但还是因为她一通猛如虎的操作惨叫不止。
“啊……好疼……疼死我了……受不了了……别缠了……求求你……别缠了……”
孙大娘早就习惯了小男孩被迫缠足时迸出的哭喊与哀求,充耳不闻地继续缠。
硬生生把蔺昭的一双脚缠成了人为拗就的小巧新月状,再用针线把裹脚布密密缝紧。
那时候,蔺昭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满脸都是泪水,满头都是冷汗,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蔺老爷,我替不少人家的儿郎缠过足,你家三郎可是最会闹腾的一个。这头一回缠我还没下狠劲呢,接下来还要缠得更紧,到时候还不知道他要哭闹成啥样。”
蔺昭一听想死的心都有了:不是吧?我都疼成这样了她居然没下狠劲,那以后我还得遭多少罪啊?
“小孩子不懂事哭闹正常,他哭他的,你缠你的,该怎么缠就怎么缠。”
“蔺老爷不心疼孩子就好,那我三天后再来。缠好的小脚每隔三天拆洗一次,这期间小郎君不能一直呆在床上,早晚都要下床走上半个时辰才行。”
“知道了,多谢孙大娘。”
梁宽把孙大娘送出屋时,正好遇上蔺明和蔺昀站在门外探头探脑。
两个少年都是满脸惊恐不安的神色,毕竟刚才蔺昭迸出的惨叫声活像在挨刀子一样。
“爹,三弟怎么哭成这样,他没事吧?”
蔺明的问题梁宽还没回答,孙大娘已经见惯不怪地开了口。
“没事,缠足难免要吃点苦头的,捱过去就好了。”
蔺昀在一旁问:“爹,那我们可以进屋看看三弟吗?”
“当然,你们进去吧。”
蔺明与蔺昀进了屋后,孙大娘笑眯眯地问起了梁宽。
“蔺老爷,这是你家大郎和二郎吧?模样儿都生得很是俊俏呢。我看大郎应该到了说媒的年纪,可曾许了什么人家?”
“大郎今年十五,明年就要出阁嫁人,家主已经做主将他许配给了樊记布庄家的二娘子。”
坤乾国女尊男卑,所以是女婚男嫁——女子娶丈夫,男子嫁妻子。妻家是男子的婆家,夫家是女子的岳家。
蔺家也是商贾人家,蔺东玉的奶奶那一辈就经营茶行,挣下了上百亩良田,家道颇为殷实。
“这样啊,那想来定是一桩美满姻缘,恭喜蔺夫人蔺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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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屋里,蔺昭还在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看着他一双被布条缠得完全变了形的脚,蔺明与蔺昀的双眼都又惊又怕地瞪得浑圆。
“天啊,大哥,你快看三弟的脚都变成啥样了。”
“三弟,你是不是很疼啊?”
蔺昭抽噎着道:“疼死我了,大哥,二哥,求求你们快找一把剪子来帮我剪开。”
蔺明与蔺昀对视了一眼,两张面孔上都是同样不敢造次的神色。
“不行啊三弟,既然是娘下令让爹给你缠足,那你就只能听话不能违抗,否则就是不孝。我和二弟也不能帮你做这样忤逆尊长的事,你只能忍耐了。”
“对呀三弟,你就忍一忍吧!娘的话咱们做儿女的必须顺从无违,方是孝顺孩子。”
蔺昭:“……”
什么叫作封建思想害人不浅?这就是了。做父母的这样折磨孩子,做孩子的却必须为了一个孝字顺从忍耐,简直就是没天理啊!
蔺明与蔺昀却都认为这合情合理,因为他们从小就被洗脑了,洗得相当彻底相当成功。
如果蔺昭骨子里不是从21世纪穿来的欧阳斌,而是一直在这种封建思想的荼毒中长大,肯定也会和他们一样。
“三弟,要不我替你揉一揉脚,看能不能减轻一些疼痛吧。”
“别碰,一碰就更疼了。”
蔺昭制止了蔺明碰他的脚,一旁的蔺昀从怀里掏出一块饴糖道:“三弟,要不你吃糖吧,有好吃的或许就不疼了。”
“吃什么都没用,照样疼得厉害。”
送完客的梁宽进了屋,指挥起了长子与次子。
“明郎,昀郎,你们两个把招妹扶下床,陪他去院子上走上半个时辰。”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呀!蔺昭呜呜咽咽的哭声立马又飚高了。
“不行,爹,我的脚太疼了,根本走不了。”
“走不了也要走,孙大娘说了,只有这样以后你才能正常走路,否则就会变成双足残疾的废人。招妹,你如果不想变废人就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蔺昭不想变废人,也不想下床走路,哭着往床上一躺滚来滚去,当起了撒泼打滚的熊孩子。
“我不要缠足,我要剪掉这些裹脚布,快点剪掉这些裹脚布。”
蔺家和坤乾国的许多家庭一样,都走严母慈父路线。梁宽平时对孩子们慈爱有加,轻易不会责罚,但是现在他却前所未有地板起了面孔。
“明郎,去把戒尺拿来。招妹,你要是再闹下去就要被打手板了。到时候手也痛脚也痛,还得乖乖去走路。”
“三弟,你快别闹了,否则苦头只会吃得更多。爹息怒,我和二弟这就扶三弟下床走路。”
蔺明与蔺昀一左一右地把蔺昭扶下床,双足刚一落地,他就忍不住又迸出一声哭喊。
“啊啊啊,疼疼疼,太疼了!”
“再疼也得继续走,孙大娘说了,多走一走就会习惯了。”
蔺昭被迫拖着一双缠过的双足在院子里走路时,整个人都是暴风哭泣模式。真的太疼了!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一直在倒抽冷气。
在蔺明与蔺昀的搀扶下,蔺昭好不容易捱过了这半个时辰的走路,回到床上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却不忘恨恨地捶了一下床板。
——缠足这种万恶到了极点的病态审美,到底是哪个该死的王八蛋搞出来的?老子要诅咒他的祖宗十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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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孙大娘如约而至。
蔺昭一见到她就像见到活阎王一样,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哆嗦起来。她也“不负所望”,又拿出一套让他听了越发心惊胆战的缠足方法。
“蔺老爷,头一回缠足时,不能缠得太紧,得先给三郎的脚一个适应的时间。今天就得下狠劲缠紧了,还得加点东西进去才行。”
蔺昭听不懂:什么意思?缠足还需要加料的吗?
梁宽也问道:“请教孙大娘,需要加什么东西呢?”
“你让人取个瓷碗过来,砸成碎渣子后裹进三郎的脚底,走路时就会把筋肉割破。只有达到骨断筋破的效果,才能重塑筋骨缠出一双纤巧秀气的小脚。”
什么?蔺昭差一点裂开了:不带这么残忍的,这种野蛮操作也未免太没人性了!
“不要啊爹,求求你了,儿子真的受不了这个罪,我宁愿去死也不要再缠足了。”
无论蔺昭如何苦苦哀求,梁宽还是坚决配合孙大娘的既定方针,为他的第二次缠足加足了料——在他的脚底垫满了锋利的碎瓷渣,再强行把他拉下床去院子里走路。
这一场罪就更难捱了,不夸张地说,真的就是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的感觉,让人痛不欲生,简直比酷刑还要酷刑。
蔺昭凄惨之极的哭喊声,用撕心裂肺都不足以形容万分之一。
蔺明和蔺昀一左一右地扶着他,看着他每走一步都在青石砖上留下越来越清晰的血脚印,两张面孔都是煞白一片。
半个时辰后,“刀尖上的行走”终于结束了。
那时候,蔺昭脚上的裹脚布已经被鲜血泅透了,看上去触目惊心。
梁宽把儿子抱回床上坐下后,指着鲜血斑斑的裹脚布问道:“孙大娘,裹脚布浸了血,是否要拆洗重裹?”
“不用,还是三日后再拆洗。”
梁宽有些不放心:“可是脚上的伤口不管会烂掉的。”
“就是要让它烂,把脚掌上该烂的肉都烂完清理干净后,脚也就自然而然会小巧多了。对吧?”
受尽折磨的蔺昭已经筋疲力尽,再一听孙大娘这番话,直接两眼一翻被吓晕过去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梁宽终究有些余心不忍,迟疑了一下又道:“可是眼下天气炎热,伤口烂掉的话容易生病的。”
“有道小脚一双,眼泪一缸。想要裹出一双标准的小脚就没有不受苦遭罪的,因为伤口腐烂导致疾病也在所难免。蔺老爷要是狠不下心就趁早放弃吧,也能让小郎君少吃点苦头。不过这事你应该做不了主,要不等蔺夫人回来你请示一下她吧!”
“那是自然,此事只有家主才能做主。”
作为蔺家的一家之主,这个家的决策权都在蔺东玉手里,一切大事都由她拍板说了算。
梁宽这个当家主夫,主要负责“今天吃啥喝啥”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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