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姜洄将脸上的墨镜推到额头上,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
她很确定,面前这间洗手间里的人进去至少超过半个小时了。
姜洄站在洗手间大厅,排队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无语凝噎。
有时候她真服了她自己,她怎么每次排队都会站错队?
这博物馆也是,怎么一间女厕所就只有两个马桶?有给厕所搞富丽堂皇地装修的钱,匀一匀多搞两个马桶出来多好!
抽水马桶的声音再次响起,斜对面另一间厕所门再次打开,姜洄能感觉到自己身后的队伍里一空,又丢失了一个人。
她回头朝着自己身后望过去,一不小心和她身后的“独苗”对视上,对方的眼神太过直接,姜洄只好假笑两声缓解尴尬的气氛:
“Haha,So slow.”
她笑得颧骨上扬,尴尬到上嘴唇都粘在了上牙上,只好不着痕迹地用舌头点了一下自己的牙齿,同时抬起大拇指朝后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门,转移对面人的视线。
正盯着她看的是一个穿着十分“随和”的白人老太太,勃肯鞋、七分裤、上衣是一件半袖的白色针织衫。她看起来像美国人,脸上是毫不掩饰地对姜洄这种来自大洋彼岸的游客的嗤之以鼻。
很显然,白人老太没有任何要回应姜洄的意思,她斜睨着看了一眼姜洄便转身离开,也去了另外一支队伍。
好了,现在这条队伍上只剩下姜洄一个钉子户了。
死Karen!
姜洄猛地重新戴上墨镜,回避了对方的歧视,躲在眼镜儿后狂翻白眼。
这是姜洄第一次出国。
她勤勤恳恳在律所打了三年官司,好不容易有了个相对长一点的假期,并且手里还能有点儿闲钱,于是选择彻底放松一下,飘洋过海来到她经常看的美剧的发源地
——也就是洛杉矶。
她看了好莱坞山,走了星光大道,跟着导游参观了一个片场,甚至还偶遇了好几个著名演员。
以一个影迷的身份来说,这趟旅程绝对是物超所值了,当然,截至目前为止。
现在正值酷夏尾声,姜洄从酒店出门之前带出来的两瓶水才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就一滴不剩了,刚喝完最后一口,她便感觉到有某种生理反应传来,于是她到处找厕所,在两条差不多长的队伍之间随意选择了其中一条,排在了人群后面。
然而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咔哒,哗~~~”
斜对面抽水马桶的声音再次响起,里面的人走出来,右侧的队伍开始向前挪动。
姜洄还真就不相信了,什么屎半个小时还拉不完?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姜洄认真回忆起了此刻在门背后、半个小时前排在她前面的那个人来。
棕色披肩长发,穿着一双适合走路的平底鞋,碎花长裙,提着一个小小的单肩包。女人从没有回过头,所以姜洄并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她戴着一个巨大的圆形墨镜,大到几乎能遮住她的大半张脸。
现在仔细想来,当时她就觉得女人的皮肤颜色不太对劲。
起初她还以为是因女人太白了,已经白到灰不溜秋了所以没太在意。现在想来……
可能真的闹肚子太厉害了,憋到皮肤颜色都变了吧。
姜洄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细长的手臂,想要检查一下自己的肤色。
我去?怎么黑了?
哦!她戴着墨镜呢!
真是自己吓自己。
姜洄将脸上的墨镜稍微抬起来一点再看过去。
还好,颜色还正常。
但是,还有一点很奇怪。
里面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姜洄像个变态一样又朝前走了一步,微微低头,将耳朵靠近门的方向。
右边的队伍里已经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了。不过姜洄没有注意到,只是认真的分辨起周围的声音来。
她的耳朵很灵,灵到有时候律所合伙人开会,哪怕她没参加那个案子,他们也会故意让她坐在旁边,只是为了偷听一下对方律师和客户的窃窃私语。
姜洄花了很长的时间说服自己这个不算作弊,但这事儿就像在赌场算牌一样,不被发现还好,万一被发现了,对面肯定会把她轰出去。
她没想到,自己的耳朵还能在这儿派上用场
……不对,应该是派上用场了吧?
她怎么什么也没听到?
没有水流声,没有坠落声,甚至——没有呼吸声!
姜洄反应激烈地猛然站直了身子。
怎么回事?
她的耳朵不可能听错。
姜洄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的人还在有序排队,没有人觉察到这里的异样。
抽水马桶的声音很小但绝对不至于听不见。
不行,里面的人绝对不对劲儿。
难道是在里面睡着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呼吸声她可能确实听不到。
姜洄思考了片刻,很快决定找人确认一下。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因为等不及了。
“Excuse me!……Excuse me. I think something is wrong here.(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觉得这有点不对劲。)”
姜洄退出洗手间,门外正好有个工作人员察觉到了这边洗手间的拥堵情况,朝着这边走过来。
她朝着工作人员招了招手,试图说明里面的情况。
姜洄的英语擦线过了六级,单词算是过关,而且她天天看美剧,口语的简单交流也没什么问题。
“Is everything okay?(一切还好吧?)”
工作人员加快速度朝着姜洄走过来,非常专业和善地询问道。
姜洄赶紧摇头解释:“Someone went in there thirty minutes ago and hasn't come out. I didn't hear any noise from inside. I think something might have happened.(我前面的人进去半个小时了还没出来,而且我没听到里面传出声音, 我觉得里面可能出了什么事。)”
工作人员一听这话,就赶紧在姜洄的带领下往洗手间冲。
“咚咚咚。”
队伍自然地向旁边偏斜,给工作人员和姜洄让出了一片空地。
里面没有人应答,工作人员再次抬手:
“咚咚咚。”
“Hello?Someone in there?”(有人在里面吗?)
工作人员将耳朵贴在门上,停顿了三四秒,里面还是没有声音,她疑惑地抬头,和姜洄对视。
姜洄像是猜到了工作人员想问什么,肯定地点了点头。
“Okay——”
踩着黑色皮鞋的工作人员女士得到姜洄的肯定,深吸一口气,突然在脸上扬起大大的微笑,扭头看向了旁边的队伍:
“Ladies, we're having an issue with this restroom. Would you mind using the facilities on the third or fifth floor instead? (女士们,我们这里的卫生间出了点问题。麻烦大家使用三楼或五楼的设施好吗?)”
出乎姜洄的意料,虽然大家都或多或少变了脸色,但相对配合,除了刚才那个站在她身后的Karen。
老太站在人群中间,恶狠狠地看着她,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姜洄有预感,这老太婆马上就要指着她大叫“go back to China”了。
但是工作人员没给她这个机会,女孩正对着老太朝着门口抬手示意:“Thank you for your cooperation. (感谢您的合作。)”
姜洄知道这老太婆饶不了她,于是她干脆先她一步准备顺着人流挤出去,结果还没越过工作人员,面前突然落下来一个手臂。
“I'm sorry, Ma'am, but I'm going to need you to stay for a moment to tell us what happened.(不好意思女士,我需要你留在这一下,以便向我们说明一下发生了什么。)”
Karen已经走出去了,说不定现在就在门口等她。
姜洄从没有亲身经历过种族歧视,再加上她本人本身就比较怂,截止到目前,在整个做人生涯中,她对任何矛盾都采取听之任之的鸵鸟战术,所以她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Sure, but do you mind if I just quickly use the restroom?(当然,但是你介意我先用一下厕所吗?”
女孩轻快地点了点头,朝着旁边突然空下来的厕所示意了一下。
正当姜洄把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女孩突然歪着头开口:
“I'm Betty,by the way.(顺便说一下,我是贝蒂。)”
姜洄顿住,没想到女孩会突然介绍起自己来,呆愣两秒后她反应过来,朝着女孩笑了笑:“Jane.”
“ok, Jane,I'll go and find someone outside to open the door. I'll be right back(好的,简,我出去找人来打开这个门,马上回来。)”
没等姜洄回应,坐上马桶的姜洄已经听到有人踩着鞋“噔噔噔”地离开了卫生间。
姜洄估计真的憋得太久了,久到她听到有人离开,有人进来,然后又有人离开的时候才结束。
估计现在洗手间又只剩下她们三个人了,姜洄正准备伸手去取挂在旁边的卫生纸,突然,一声尖叫从门外传来。
“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就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再然后又是一阵脚步声,最终卫生间彻底安静下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什么情况?
姜洄有些欲哭无泪,不要在她最脆弱的时候这么搞她啊。
她只能加快速度,素质高到还不忘按下冲水按钮。
姜洄没有直接出来,她先把隔间门打开了一道缝,透过缝往外面张望。
什么也没有,就是很正常的洗手间。
确认无误后,姜洄才将门完全打开走了出来。
旁边一直紧闭的隔间门已经打开了。
姜洄推测,那个工作人员Betty应该是看见了什么才被吓得尖叫的。
那到底是看见了什么呢?
姜洄抿了抿唇,视线开始慢慢朝着旁边隔间的方向移动。
快了,她已经看到女人的鞋了。
这说明隔间确实有个人在里面。
没有动作、没有呼吸。
很大概率,人可能已经死了。
姜洄咽了咽口水,职业病有点犯了。
她是律师,刑辩律师,虽说她才执业没几年,但是《重案六组》她从小就看,更不用说那些美剧《犯罪心理》《法律与秩序》什么的。
尸体对她来说能接受。
姜洄壮着胆子挪动着自己的脚步,她现在已经能看到那个女人的手臂了。
女人的手做了非常高端的法式美甲,颜色和形状都很考究,但指尖却脏脏的,像是血或者什么其他的东西。
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不小的钻戒,钻戒的钻石已经歪向了一侧,看样子要不就是女人的胖瘦变化了,要不就是戒指买的时候就不合适。
姜洄一边分析,一边将头朝着这边探过来。
“哈!“
她突然条件反射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将头缩了回来。
她看到了!
看到那个女人的脸了!
她绝对是死了,而且是死得透透地了,不仅如此,像是已经死了很久了,至少,超过了二十四小时。
可是姜洄半个小时前眼睁睁看着女人进去的啊?
那个时候她肯定是活着的。
太诡异了。
姜洄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深呼吸了几下之后,再次朝着坐在马桶上的女人看过去。
不行!
姜洄再次闭上眼睛,又缓了两秒,才鼓起勇气朝着女人看过去。
这次她看得很仔细。
女人身上的皮肤确实很不对劲。
不像是白人的冷白色,或者是透着红的白,又或者是美黑过的肤色,而是一种灰色,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就像当时女人站在她前面的时候那样,但是比那个时候的颜色更灰一些。
难不成,她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姜洄想到这晃了晃自己的脑子,确保自己不是憋尿憋久了,尿进脑子里了。
这么反科学的事情怎么可能呢?
女人身上的颜色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她的脸,姜洄估计,这就是导致Betty尖叫着冲出去的原因。
姜洄不自觉挪动着步子走到了女人的正对面。
女人没有闭眼。
脸上很好地保留了她的最后一个表情——惊恐的,略带一些痛苦。
女人的牙齿已经完全**了,牙缝变得很大,牙齿本身黄澄澄的,非常恶心,就像抽了几十年的老烟民的牙齿一样。和女人的外表看起来非常不符。
再往下去,女人的脖子上此刻鲜血淋漓,皮肉翻飞,还尚存的完整皮肤上堪堪能发现抓挠的痕迹。
是她自己把自己抓成这样的吗?
姜洄收回眼神往上看。
女人瞪着的一双眼睛正对着天花板,姜洄觉得她的眼睛很奇怪,眼球上分布着的毛细血管都被一些棕红色的东西填满了。
眼球的毛细血管破裂,渗出了血也算说得过去,但是姜洄觉得这不仅仅是破裂的问题。
于是她小心地弯腰,朝着女人的眼珠靠近。
这不靠近不要紧,一靠近,她发现里面并不是血,而是什么生物!活着的生物!
女人的眼珠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姜洄赶紧吓得站直了。
背后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声音很大但却还没看到人,说明来得人很多。
滚轮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应该是911来了。
这踏马的是什么诡异的病?
面前的女人是中毒了,还是被感染的?
姜洄来不及多想。
今天是她整个美国行的第五天,也是倒数第三天。
她马上就要回去了,人不是她杀的,她也不认识这个女人,她只是倒霉地排在了这个可怜女人身后。
她不想表现地像一个混蛋,但同时也不想在异国他乡惹上任何麻烦。
她没碰女人的任何东西,始终和女人保持着半米以上的安全距离,所以就算是传染病她也不可能会被传染上。
想到这儿,姜洄狠下心,在911进来之前先一步离开了博物馆。
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博物馆正对面的一家咖啡店门外坐了下来。
她现在还心有余悸,要了一杯冰水,一直到玻璃杯体布满水珠,她还是一口没喝,只是盯着博物馆的大门看。
博物馆门口没什么动静,静悄悄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远处又开了两辆公务用车,一直到停在博物馆大门口红色911的车身后,姜洄才看清楚车身上写的字:
DPH——Department of Public Health,公共卫生部门。
姜洄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大门口张望,自己和女人待了那么长时间,她希望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很快,几个工作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姜洄在人群中看到了刚才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Betty。
她松了口气。
如果Betty可以自由出入,那说明她也没问题。
她想弄清楚里面怎么了,还没等她来得及和Betty招手,身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声调上扬,声音浑厚的男性气泡音:
“Hello, Miss Ginger!What a coincidence!(你好,生姜小姐!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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