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墨深吸了口气，从回忆中抽离，抬手虚抚着眼前的黑门。
其实他一直都在悔恨，他一直都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摘下眼罩，一直都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听江淮的话。
如果他没有摘下眼罩，如果他没有靠近这道黑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被那道诡异的蓝色光柱带走，陶俊哲是不是就不会死，莫诚哲是不是也......
江凌墨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莫诚哲，眼里凝着细碎的痛苦光芒。
他看到莫诚哲紧紧注视着黑门前的少年，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闪过一抹难以形容的神色，像是沉淀了千年的悲戚与不舍。
江凌墨眸光猛地一闪。
这种神色他曾在江淮脸上也看到过。
少年转头看去时，莫诚哲的神色早已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莫叔叔，这门今晚—”少年垂眸看着手中握着的门把，“会开吗？”
还不等莫诚哲开口，少年又低喃了一句。
“你不是说我是钥匙吗？那为什么我打不开这道门？”
莫诚哲没有回答，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玻璃碎片，走上前递到少年手中。
少年满脸疑惑，正准备开口时，下一秒，目光便牢牢锁定在手中的玻璃碎片上。
碎片在月光的折射下泛着点点寒芒，而寒芒下倒映着他那只诡异的蓝瞳。
少年不可置信地盯着碎片中的那只蓝瞳，只见他的右瞳里勾勒着一朵若隐若现的雪莲花。
莫诚哲抬眸看向夜空中的红月，缓缓道：“眸破天际，精魄聚，圆月归位，魂境开。”
少年微皱眉头，似乎并不明白莫诚哲这句话的意思。
莫诚哲阖眸轻叹了一声，脸上露出几分自责和苦涩，声音带着沉闷的颤音。
“彻底开眼之时，便是魂境开启之际，到那时，你便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
说完，莫诚哲伸手轻轻将少年拥入怀中。
少年明显愣了下，正准备抬手回抱时，莫诚哲已经抽离了他的身边，俯身捡起地上的剑，目不转睛地盯着街角。
“莫叔叔？”
少年顺着莫诚哲的视线看去，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凌云攀高志，墨香达千里，闻名任凭君，无有不平事，江凌墨，我希望—”
莫诚哲抿唇顿了许久，才说出后面的话。
“你能挣开既定的命运桎梏，成为那束照亮恒古黑暗，最炙热的光。”
少年微微一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莫叔叔，你......”
莫诚哲轻声打断了他：“我希望你答应我。”
“答应......什么？”少年怔怔地看着莫诚哲。
莫诚哲颤了颤眼睫，轻声开口。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怨恨，不要后悔自己所做的选择，一切皆是定数，定数之后，属于你独一无二的命运终会来临，所有的过往都将烟消云散，你必须坚定不移地朝前走下去，直至终结。”
少年有些慌了，连忙拽着莫诚哲的衣角：“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你是不是，是不是......”
莫诚哲低了低头，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抬头朝少年笑了笑，眼角慢慢氤出一抹红。
江凌墨身子猛地一颤，瞳孔不断颤抖着。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没完全明白莫诚哲所说的话，他只知道莫诚哲看向他的目光是悲伤的，而那种笑容简直就像是......
某种诀别。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正准备开口时，身后再次传来了那道冰冷的嘶吼声。
江凌墨与少年同时转头望去。
那只被莫诚哲重创的裂魂狼此刻又折返了回来，幽蓝色的双眸正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少年，嘴里不断喷出丝丝寒气。
“难道......”江凌墨震惊而又绝望地抬头朝空看去。
夜空中那抹猩红的圆月正朝着墨色苍穹的中央缓慢移动着。
“......圆月归位。”
江凌墨喃喃着，转眸的瞬间，他看到莫诚哲也正从空中收回视线，叹息般闭了闭眼，那神情像是祈祷又像是难过。
少年迅速捡起地上的剑，正欲上前，下一刻，他苍白着脸，瘫倒在地，捂着右眼痛苦嘶吼着。
“要开眼了！”莫诚哲拽起地上的少年往旁边用力一甩，“门开后，你就走！”
话音刚落，莫诚哲攥着剑，孤身冲向了裂魂狼。
“莫叔叔......”
少年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追去，但右眼传来的剧痛让他丧失了所有的气力。
视野前的景物不断扭曲变形，难以言喻的晕眩和疼痛不断交替传入脑中。
疼痛如利爪猛然撕裂着他体内每一根神经，痛入骨髓，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啊！！！”
少年浑身止不住的痉挛，大颗大颗的冷汗不断顺着他的额角滑下，他痛苦地在地上不停翻滚，嘶声大叫。
少年右瞳里的花纹，正一点点凝聚勾勒成了一朵猩红色的雪莲花。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消散，少年痛苦的哀鸣声渐渐低了下去。
脸上不断滑过温热的液体，视线一片血红，少年虚弱地抬手擦拭着，却发现满手都是血。
少年颤抖着手捡起了掉落在一旁的玻璃碎片。
碎片里，那只蓝色异瞳中赫然出现了一朵诡异至极的猩红雪莲，鲜血源源不断的从眼眶溢出，染红了他的半张脸。
咚—！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闷响。
少年转头看去，只见那扇他怎么都打不开的黑门，此刻正缓缓朝内自主敞开。
门内竟是一片虚无，除了如墨的黑，什么都看不见。
不远处正与裂魂狼厮杀的莫诚哲，偏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猛地挥剑横劈在地，往上挑起一片尘土，遮掩住自己的身影，飞速朝少年奔来。
“走！”莫诚哲一把拽起少年就往门那边推。
少年先是一愣，随后反手抓住了莫诚哲的手臂：“那你呢？”
莫诚哲怔愣了一瞬，微笑道：“我得留下......”
“不行！”少年猩红着眼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得和我一起走！你和我一起走......”
莫诚哲的眼眶似乎也红了，厉声道：“别任性！门彻底打开后你就给我走！听到没有！”
“我不走！！！”
莫诚哲低吼道：“我若不留下拦它，你根本就走不了！它的目标是你，你知不知道！”
“那就杀了它，我们一起走！”
少年立即捡起一旁的铁剑，朝裂魂狼冲去，用力斩下。
锵——！
剑与裂魂狼坚硬的身子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闷响。
但，铁剑不够利，无论少年如何用力，都没有办法斩进分毫。
裂魂狼张开血盆大口朝少年的头咬去，莫诚哲飞速上前一把推开了他。
裂魂狼在莫诚哲的右肩上疯狂撕咬着，随后用力一扯，鲜血瞬间喷溅，染红了夜空。
带着血线的黑影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随之坠落在地。
少年呼吸顿时一窒，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肢体。
那是，
莫诚哲的右臂......
“莫叔叔！！！”
少年怒吼着挥剑刺在裂魂狼的左眼上，迅速将莫诚哲拽进怀里。
裂魂狼发出一道凄厉的嘶吼声，一爪将他们掀飞了出去。
猛烈的撞击带来的惯性将他们带飞了数米远，重重摔在地上。
少年呛咳出一鲜血，刚从地上爬起，紧接着，后颈被人用力一击。
视线一黑，少年踉跄着砸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双手便牢牢捆缚在身后。
莫诚哲用牙咬着布料的另一端，左手迅速反向绕结，捆缚住少年的双手。
“莫叔叔！你干什么！”少年拼命挣扎着，“你放开我！”
莫诚哲重重喘息着，从地上踉跄爬起，伸出左手握住了剑。
“不要一个人去！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啊！！！”少年疯狂挣扎着，“要走一起走！我不要一个人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莫诚哲只是顿了顿脚步，并未回头。
“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我走到最后的！你说过的！”
莫诚哲身子微微一颤，似乎想要转身，但他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一言不发。
“不要一个人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放开我！你放开我！！！莫叔叔，你跟我走吧，我求你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少年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眼泪断线般和脸上的血渍交杂混合着从少年的脸颊坠落。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你跟我一起走吧，不要一个人去......不要......”
就在这时，莫诚哲慢慢转过了头，朝少年笑了笑。
“我答应过他们会护你周全，等处理完这一切，我就跟你走。”
这句话说的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就仿佛眼前这一切只是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
听到这话，少年怔住了，泪水模糊的视线下，是莫诚哲温柔的笑脸。
少年颤抖着双唇，低喃道：“那你放开我，我跟你一起去，我跟你一起......”
“嗯，那可能不行。”莫诚哲很轻地笑了下，眼里承载着无法言说的悲痛，“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没护好你，让你受了伤，指不定要怎么怪我呢。”
“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开我，我和你一起，我肯定，我不会，我绝对.......”
少年语无伦次的说着，声音越发哽咽，泪水横流。
“别哭，不要因为我哭，这是我欠他们的，也是我欠你的，如果你见到了他们，就说，就说我自由远去，不要说我......”
莫诚敛眸苦涩地笑了笑，将后半句话尽数湮灭在嗓间。
少年眼眸通红，疯狂摇着头。
莫诚哲深深看了他一眼，握紧手中的剑，朝着裂魂狼飞速冲去。
“莫叔叔不要！！不要一个人去！！！”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莫叔叔！！！”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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