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墨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凯瑟。
见江凌墨还不放手,凯瑟黑着脸,一字一顿地开口。
“给!我!松!开!”
茫然片刻,江凌墨回过神,偏头看去。
只见凯瑟的半边身子都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歪躺在床边。
凯瑟没有穿他素日里常穿的那套白色骑士服,而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长衫,袖口松松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白润的手臂。
隐约可以看到那白皙的皮肤下暴起的几道血管青筋,再往下看,是五根鲜红的指印......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江凌墨缓缓将视线移向他死死攥着凯瑟的手。
“看够了吗?”
几乎是凯瑟那道淬了冰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江凌墨猛地松开手,往床的另一侧连移了好几下。
见江凌墨一副躲瘟神般的架势,凯瑟的神色越发冷厉,咬牙切齿道:“你很好,江凌墨!”
江凌墨下意识吞了口唾沫,他自然知道凯瑟这句“很好”不是什么好话,连忙扯着嘴角干笑了几声。
“好久不见,凯瑟。”
听到这话,凯瑟微怔片刻,起身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丢下一句“等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目送凯瑟离开后,江凌墨敛起脸上的笑意,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看向窗外。
紧闭的窗玻璃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乱糟糟的头发,布满泪痕的苍白面孔,以及那尚未聚焦的空洞双眸。
他就像刚从一场漫长而又绝望的梦魇醒来,整个人失神又恍惚,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没有一丝生气。
江凌墨盯着玻璃里的倒影看了很久,抬手轻触眉心,低声呢喃:“我一定会找到你们的,绝对......”
江凌墨慢慢垂下手,目光透过窗户,无声眺望着天际。
他看的很出神,完全没有察觉到折返回来,立于门口的凯瑟。
凯瑟注视着江凌墨的侧影,抬着餐盘的手不自觉地攥紧着,骨节分明的指节泛着过于用力的青色。
那日,范伦斯带着圣羽灵兰赶回来时,已是深夜,但好在还是赶在了最后关头,将其碾磨成粉,合水给江凌墨喂下了下去。
可他们接连等了数日,都不见江凌墨苏醒。
这段时间,范伦斯几乎不眠不休的守在床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
穆修多次劝说无果,只好在范伦斯的茶水中掺进大量致迷药水。
许是范伦斯忧心过重,并未察觉出茶水的异常。
就这样,穆修每日都会在落日前备好茶水置于床边,待范伦斯喝下陷入沉睡后,便强行将他带离,日出时又将其送回。
但很快,范伦斯便发现了端倪,与穆修争执了起来。
后来也不知穆修跟范伦斯说了些什么,两人在照看江凌墨一事上达成了共识。
由他们二人轮流交替照看,每四个时辰轮换一次,而轮换的间隔便交由他临时照看。
就在今日,他像往常般将药灌入江凌墨口中,正准备起身时,结果这人突然哭喊着,猛地将他拽倒在床边。
江凌墨的身形相比他本就略显瘦弱,经历这次的长眠后,愈发消瘦单薄。
但江凌墨攥着他手臂的力气却极大,饶是他如何用力都没法挣开。
他想过无数种江凌墨苏醒的情景,却唯独没料到这人醒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好久不见”。
尽管江凌墨努力扯着嘴角朝他笑着,但江凌墨的眼里却是一片死寂,苍白到病态的脸上流露着一丝很浅淡的悲伤,整个人看起来破碎又凄凉。
凯瑟垂眼看向手中的餐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江凌墨转头朝凯瑟笑了笑。
“难得你会专程给我送吃的。”
凯瑟没有搭话,将手中的餐食递了过去。
“多谢。”江凌墨微笑着接了过来,“对了,我师父他......”
“哟~~终于舍得醒了?”一道含笑的声音响起。
江凌墨微微一愣,转头看去。
范伦斯笑着大步走了过来,穆修紧随其后。
“你们......”
江凌墨欲言又止,视线在两人眼下的乌青定格片刻,随即他又转头看向凯瑟,只见凯瑟眼下也泛着淡淡的乌青。
江凌墨只觉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润。
江凌墨轻轻眨了眨眼,有些歉意地笑了起来,正欲开口,凯瑟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
“吃你的。”
江凌墨嘴角一抽,刚要开口,结果又被凯瑟抢先。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江凌墨嘴角抽的更厉害了。
多日不见,这人的脸依旧很臭,说出来的话也依旧很欠揍。
但......
江凌墨深吸了一口气,凝眸扫视着房内的三人,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还好你们都还在。
看着江凌墨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范伦斯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但很快又挂着往日的笑脸,笑盈盈地走了过去。
“怎么,刚睡醒你就辟谷了?”范伦斯从盘里拿起一块面包塞到江凌墨手中,咂舌道,“本来就瘦的跟猴似的,辟什么谷?”
“我没有......”
不等江凌墨说完,范伦斯拿起一块肉干就塞到他嘴里。
“行了,赶紧吃。”
江凌墨定定地看着范伦斯,安静地咀嚼着,慢慢咽下。
长久的昏睡,空荡的胃痉挛般隐隐泛痛,肉干入腹后才勉强缓解了些。
江凌墨垂眸看着手中的面包,很快,他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他的眼里就凝满了泪水,肩膀克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江凌墨用力吸了吸鼻子,小声而又克制的抽噎咀嚼着。
其实从他醒来,他就一直感觉不到实感,总觉得眼前这一切也会随着那场悲伤的梦消散。
直到食物入腹,身体里那漫无边际的空虚感才逐渐被一点点填实。
他知道食物填实的只是他的胃,但他终于找到了那么一丝他还活着的真实感。
凯瑟沉默地看着江凌墨,唇线紧抿。
这人就好像身处黑色深渊,竭力悲戚地想要抓住一束光,可那束光却越来越微弱,直至不见,而他心里的某些东西似乎也随着那道光消散的同时,慢慢死去。
但这人悲凉的灵魂深处又好似供奉着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温暖,这浅薄的温暖又随着那道极力克制的抽噎声,缓缓溢出。
他觉得江凌墨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他说不清。
他不知道江凌墨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此刻,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他就像是与江凌墨的意识相连在了一起。
他好像可以感觉到江凌墨心底那无限的悲伤和酸楚,还有......
那无形的挣扎与不甘。
凯瑟很轻地叹了口气,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刚醒,嗓子干,喝点。”
听着凯瑟这简洁干巴的话,江凌墨先是一愣,随后红着眼笑着接了过来。
“你还没吃吧?”江凌墨放下茶杯,撕下一半面包递了过去。
凯瑟愣了下,迟疑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他确实还没来得及吃,但他其实也不太饿。
江凌墨朝凯瑟咧嘴笑了笑,继续埋头吃着。
凯瑟看着手中的半块面包,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撕碎塞进嘴里咀嚼。
穆修有些意外地与范伦斯对视一眼,无声笑了笑。
凯瑟自小娇生惯养,极爱干净,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厌弃,吃他人啃食过的食物。
随着最后一口吃食入腹,江凌墨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范伦斯问道:“师父,今日还是练体吗?”
“咳咳咳......”凯瑟被口中的面包噎住,猛烈呛咳了起来。
穆修立即倒了杯茶递去,伸手拍着他的背顺气。
“你,你......”
凯瑟咳的脸都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范伦斯也有些无奈:“大病未愈就别惦记训练了,好生养一段时日再说。”
“没事,我吃的消。”江凌墨看了眼自己消瘦的身板,“没有时间给我荒废了。”
凯瑟终于缓过来那口气,面无表情道:“已经荒废了半月之余,也不差这几天。”
“半月?”江凌墨连忙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节?”
凯瑟瞥了他一眼:“秋季时分。”
“秋季?”江凌墨这下彻底愣住了。
他记得陷入昏迷前,正处于夏季末,他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初秋中旬......
江凌墨拧眉问道:“师父,那日的黑雾究竟是什么?”
“身体可还有感到不适?”范伦斯没有回答他。
江凌墨摇头:“除了略微有些疲乏,没有其他不适。”
“伸手。”范伦斯扬了扬下巴,示意着,“运转属性。”
江凌墨有些疑惑,但还是伸出了手,在掌心凝聚出一簇微弱的蓝色火焰。
“加量。”范伦斯道,“不必硬撑,尽力就好。”
江凌墨点头照做。
蓝焰先是一点点明亮起来,下一瞬,蓝焰骤然爆开,随后又急速朝着江凌墨的掌心凝聚成一团。
很快,四周温度骤降,整个房间被一层极厚的冰层所覆盖,空气里不断萦绕着丝丝寒气。
江凌墨迟疑道:“师父,是这样吗?”
“嗯,尽全力维持。”范伦斯转头看向凯瑟。
凯瑟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颔首道:“持续不间断释放,我尚可勉强撑一个半时辰。”
范伦斯点头俯身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江凌墨手中的蓝焰。
“师父,您......”
范伦斯打断了他:“聚神凝聚。”
江凌墨“哦”了一声,没再开口。
房内陷入一片寂静,除了三人平稳的呼吸声外,便再无其他声响。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范伦斯都一动不动地盯着江凌墨掌心的蓝焰。
范伦斯不出声,江凌墨自然也不敢懈怠,只能咬牙维持着抬手凝聚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江凌墨手臂酸软到打颤时,范伦斯终于出声了。
“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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