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未散学,夏栀绕到后院帮做午饭的程清漪打下手。
程清漪自打知晓夏栀也喜欢周子衿,再看她就觉得无比别扭,不想和她搭话,又忍不住关心。
“你脸怎么了?”
“不小心划的。”
程清漪腾不开手,便说:“我屋子药匣里有祛疤药,你自己去拿了抹一抹,别留疤了。”
夏栀正在寻东西放茉莉花,随口回道:“周子衿给过我一盒药膏。”
“……”
夏栀从柜上拿一尊酒壶,装上水将茉莉花根部插进去,悉心放好。
程清漪胸口泛酸:“又是送周子衿的?”
“是啊。”
“哼。”
夏栀起初没在意她的反常,但从做饭到吃饭,程清漪始终木着脸,话变少了,说出口的几句也十分生硬。
程夫子先察觉异样,问她是否身体不舒服。
程清漪摇头,托词天热没精神搪塞过去。
饭后收拾完碗筷,夏栀想拉着程清漪说话,又被对方推辞,“我困了,要午歇。”
关心她情况,只收到敷衍的回复。
以为她这会子心情不好,夏栀没强求,捡要事问:“我想去夫子的书室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
“没有。”程清漪答的干脆利索,说完转身就走。
走出去两步泄气似的顿住,头也不回道:“钥匙阿翁随身带着,你想去就直接同他讲。”
“他能答应么?”夏栀无奈,她懒得找理由同程夫子周旋才换人问的。
“那我没法子了。”程清漪抛下冷冷一句话,消失在回廊拐角。
抄不到捷径,夏栀鼓起勇气来到书房,同程夫子说了想法:“诗书游记中大多也记载花木相关,您书室藏书众多,我想借阅几本钻研。”
程夫子正伏案批注课业,闻言笔触未停。
他不应,夏栀又暗自琢磨,搬出原主的阿翁,能不能让夫子看在老友情分上通融。
尚在组织语言,桌上多出一把钥匙。
程夫子一贯认为,做学问不分男女贵贱,只是不主张男女同席,才不收女子入学堂。私下里从未松懈过对孙女的教导,亦欣赏夏栀的聪慧好学。
钥匙给了,面上却不松口:“以后你负责书室整理洒扫。”
夏栀恍然悟了小黄鹂让她直接讲的意思,程夫子非她以为的迂腐,便没有先前设想的困难,直说就够了。
真是一对嘴硬心软的爷孙。
...
周子衿桌上的丁香花断了有几日,午后回来,多出一枝茉莉。
“哟,看来美娇娘没放弃。”同窗起哄。
周子衿不理,照旧拂在地上。
夏栀本想守着看周子衿收花的反应,但日头实在毒,放完花便钻进书室,没得见茉莉的归宿。
书卷排列井然,照着索引很快找到她要的县志。
县志主记载当地风物与习俗,编纂之人为了增加地方志的趣味性与神秘色彩,不乏将些许真实事件穿凿附会地记录下来,或借传说润色。
密密麻麻的文字呈竖行排列,又是繁体,夏栀放慢速度逐字咀嚼,没翻几页瞌睡爬上眼皮。
虽说读研时也常查阅古籍,但多数还是后世修补重订的,谁知道真实的原稿字迹如此潦草难辨,对逐字校对的文字工作者肃然起敬。
她开始怀念看各种学术论文的时候,起码是大白话写的。
看不到白话文的县志,找人翻译不就得了!
夏栀猛地坐直身子,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揣着一本县志锁门出去。
程清漪在临湖的揽翠轩温书,粉青襦裙,双球髻上簪着一朵半开的石榴花,湖风拂过时盈盈摇曳。
配着背后四扇观景窗截出的四幅山水,活脱脱一幅现实版的仕女图。
揽翠轩远离前院学堂,蝉鸣零星更衬得清幽非常,的确是个读书的好去处。夏栀若非先前随她来过,还真难找到。
举步跨过门槛,轻声道:“好清漪,帮我个忙可好?”
程清漪眼皮都不抬,“我不帮你。”
夏栀把县志放桌上,“作为交换,我给你说一个惊天大秘密。”
闻听有秘密,程清漪心动了一瞬,仍固执的不挪眼,“不感兴趣。”
小黄鹂果然很反常。
夏栀在侧面的椅子坐下,沿记忆追溯她别扭的起点,须臾,水眸乍亮,支着下颚看过去,“你是不是……喜欢周子衿?”
程清漪手一抖,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
窗外蝉鸣忽然拔高,掩不住耳根腾起的热意,半晌才道:“胡说些什么。”
看来是说中了,十五六正是少女怀春的年岁,她又生活在大唐,议亲都是常事。
夏栀抿嘴浅笑,“喜欢就是喜欢,无需掩饰。”
“我没有。”嘴上不认,却被羞红的粉颊暴露心澜。
“好,好,你说没有便是没有。”夏栀故意拉长语调,眼底藏着促狭,“不帮忙算了,我晚些时候找周子衿帮忙。”
程清漪侧了侧身,举起书卷挡脸,不悦道:“分明是你自己想找,少拿我当借口。”
夏栀笑得更加明媚,眼角弯弯:“我喜欢他,自然逮着机会就要亲近。”
程清漪语塞,“你,你怎么能这样直白?”
看不出来小黄鹂平日叽叽喳喳,面对感情这么扭捏。
夏栀一把扯过她手里的书:“憋心里做什么,又不是做亏心事。”
程清漪躲无可躲,红着脸瞪她:“你分明喜欢他,干嘛要怂恿我承认。”
“两码事,喜欢一个人是自由,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让对方知道心意才不会留遗憾。”
夏栀的话像一瓢浇在热碳上的冷水,激起一阵滋滋作响的白烟。
蝉鸣依旧喧嚣,盖不住程清漪心头雀跃,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页边角,低不可闻地呢喃了一句什么,咬着唇不作声。
看她垂着头,跟花儿打蔫似的,夏栀秀眉微挑,道:“说不好他也偷偷喜欢你……真如此,咱们姐妹还能做一对娥皇女英。”
程清漪反应过来她在打趣,恼羞成怒地又拿起一本书卷砸她,被轻轻巧巧躲开。
“好了,我赔罪,好不好?”夏栀怕她真恼了收不住场,笑嘻嘻地拾起书卷放回原处,手掌合十作揖:“女郎君大人有大量,帮帮我呗。”
说起女郎君,脑海里不自觉响起那个温润的声音。
程清漪不再搭腔,扭过身独自怄气。
怄到一半开始回想夏栀说的话,的确,喜欢一个人是自由,没理由因为别人也喜欢周子衿,就别扭地疏远。
如此想着,心中气消去大半,绷着脸扭回来,故意提着气开口:“你先说秘密。”
夏栀抿嘴忍笑,朝她伸出小拇指,“先说好,你可得替我保守秘密。”
二人勾指承诺,夏栀向程清漪坦白了自己是穿越者的事。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她需要一个帮手,程清漪是最合适的人,摊牌能为日后省去许多解释的麻烦。
程清漪听的目瞪口呆,“你又编故事哄我?”
“千真万确。”
夏栀保证数遍,程清漪才勉强接受,并答应帮忙查阅县志,打听长宁县从前的秘闻,从中找回去的方法。
程清漪:“怪不得你同从前不太一样了……找到方法你就回去了吗?”
“嗯。”
程清漪沉默半晌,“那原来的阿栀还会回来吗?”
夏栀点头,但没说她口中的阿栀此刻也在自己的身体里,怕信息太多一时难消化。
正经不过三秒又开起玩笑:“所以啊,你别太有负担,等我走了,周子衿就是你一个人的。”
程清漪刚冒头的伤感荡然无存,扑上来就要挠她,“你再胡说,我可要恼了。”
夏栀笑着求饶。
檐下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惊醒了栖在廊下的橘猫,它伸了个懒腰,迈着轻巧的步子踱进了花丛深处。
...
夏栀在现代的约会对象们,大多数也不止一个备胎,知晓程清漪喜欢周子衿,对她未有任何影响。
特意守在周子衿必经之路上,手里拨弄着狗尾草。
“夏小娘子?”头顶落下一声带着笑意的试探。
一般无二的儒衫下摆,但听声音便知不是周子衿。
夏栀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郎君认得我?”
“方才是猜测,现在认得了,小娘子可是在等周子衿周兄?”
嬉皮笑脸,一看没安好心思。
夏栀没给他好脸色:“我等谁与郎君无关。”
“卫某只是提醒姑娘,周兄被夫子留下了,怕是要耽搁些时辰,若是不介意,卫某倒是可以陪小娘子说说话。”
夏栀将编坏的狗尾草随手抛却,“卫郎君是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更想一个人待着。”
卫恒轻摇折扇,笑道:“小娘子不想知道些关于周兄的事吗?”
来找她搭讪,偏句句不离周子衿,凭夏栀多年追剧经验,这人不是断袖就是冤家。
前者可能性不大,如果是后者,说不定真有点利用价值。
“郎君究竟想做什么?”
“相遇即是有缘,卫某想和娘子交个朋友。”
“郎君说笑了,我连郎君名字都不知晓。”
“卫恒!”在他张口前,先有人唤了一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郑思齐走上前,打量夏栀片刻,“这位莫非是……”
“周兄定然认得。”卫恒看到从后面走来的周子衿,扬声打断郑思齐的话,也是给了回答。
周子衿脚步微顿,抬眼看见是她,淡淡开口:“不相熟。”
夏栀:……
“几位慢聊,我先行一步。”周子衿对夏栀眼中的震愤与失望视若无睹,轻飘飘一句话说完继续往前走。
夏栀缓回一口滞涩的呼吸,抬步就要跟上去。
卫恒拿折扇拦住,似笑非笑看着她:“方才说想同娘子做朋友的话,卫某是真心的。”
“好啊,”夏栀莞尔应道,眼底没有多少笑意,“想来我与卫郎君很能聊得来。”
“那是自然,明日酉时,我在天香楼宴请娘子,眼下,”卫恒瞥一眼周子衿的方向,收起折扇,意味深长道:“不叨扰娘子了。”
待夏栀走远,郑思齐看着笑容猥琐的卫恒,忍不住开口,“你又打什么主意?”
“郑兄等着瞧好戏就是,看看他周子衿能装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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