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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溃痕

夏栀忆及宿主两次回归,皆是月圆之夜她从古井回来,遂同周凛道:“中秋夜五郎同我一道去井下,便能见到她。”

周凛皱眉:“祠堂的那口井?”

“正是。”话已说开,夏栀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古井里或许有我回去的法子?”

难怪她一直接近古井,可一旦下井,里面的秘密便藏不住了。

周凛颇为作难,“那井去不得。”

“为何?”

“族中有规矩,不得擅入。”

夏栀:“可我不回去,你的栀娘亦回不来......五郎不想再见她吗?”

家族大事,并非私情可动摇,周凛默然。

思及程清漪先前所言,夏栀约莫猜出他的顾虑,道:“我只想找回去的法子,对周家之事并无兴趣,若那里真能找到回去办法,我不会有机会散播此处之事。”

周凛眸色幽深凝着她,忖度不下。

夏栀大大方方弯起嘴角,笑容明艳一如与他初见时那般。

“只需悄悄前往,当作——我与五郎的秘密,可好?”

“容我想想。”

...

夏栀为郑家供花的消息很快传进郑家原用的花农耳中,不甘心又气愤,找到先前为自己与郑家牵线的花商何利求助。

何利好言相劝:“她不过一个小户种花女,成不了气候,日后往郑家供花的差事,还得是你的。”

对方根本听不进去,神情愤慨,急得说话时碎步不停。

“从前或许是,如今已攀附上周家,又能让郑家郎君亲点她供花,我们怕难有日后了。”

略精明些的,都知通郑家门路是份难得的好机会,遑论原就啃着郑家这口饭的人,何利理解他的不甘心,却没打算真心出主意。

无论郑家选谁供花,皆不妨碍他作为中间人从中得利,反是花农间争得愈激烈,愈能使他从中捞好处。

何利嘴角藏笑,轻轻吹了口气,将茶面拂出一圈涟漪,“孔兄实在多虑,夏娘子攀附周家又如何,她家不过三亩薄田,品类更是远不及你家,纵得郑家青眼,也只新鲜一时。”

话虽如此,姓孔的花农总不肯罢休。

“有一便有二,真得了郑翁青眼,有墙头草上赶着巴结,到时候怕是您更不会为我们说话了。”

何利听出他话中讥讽,只一笑,道:“孔兄此言不无道理,有一便有二,然则福祸无常,保不齐这两日遇上天灾**的,让这一打水漂了呢。”

姓孔的是粗人,一时未反应话中机锋。

“您说什么?”

“我说福祸无常,眼瞧要下雨了,您家中花木可有人及时照看?”

顷刻间,屋外黑云沉沉压下天幕,风中带腥,路上行人纷纷加紧步伐。

天空彻底被黑暗吞没时,两个身披蓑衣的人影来到夏家花田。

刚靠近大棚,脚下一松,猝不及防随塌陷的“地面”坠入深坑。

坑底两个张着血盆大口捕兽器,瞬间闭合铁齿咬紧二人,骨头的碎裂声被惨叫和惊雷淹没。

另一边,花田的主人正对镜怅然。

先头觉得眼下疤痕处隐隐作痛,因手头忙碌无暇细究,直至到水池净手,清水赫然映现疤痕发黑,又有溃烂之势,才忙回屋对镜详勘。

不仅溃烂,边缘还泛着青紫,像是淤血渗入皮肉深处之态。

是因为近来事忙,忘了用药的缘故吗?

纤指掀开瓷瓶,准备蘸取涂抹时倏然顿住,重新合好揣入袖中,撑起门边**的油纸伞步入雨幕。

*

西院书房,烛火随风摇曳。

周子衿执笔在宣纸上誊写了数遍,仍觉词不达意,终是将笔一掷,不顾一团墨痕晕脏笔迹,疲乏靠入椅背,闭目凝神。

雨珠杂乱无章地敲打窗棂,一片淅沥声中,似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心头莫名一跳,掀眼欲往窗外瞧,视线到一半便收回,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竟还在期待么。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风灌进来的同时,雨声裹着清悦的嗓音透进耳膜,尾音带着明快的笑意。

“郎君总是用功到这么晚。”

油纸伞倚在门边,窈窕的身影不经答复便越过门槛进来,裙裾已被雨水浸透,汇聚在褶皱处的水珠顺着衣料纹理滑落,在青砖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这疤痕又溃烂了,郎君帮我瞧瞧。”

说着不顾他应与不应,拍掉浮在衣衫上的雨水,径直走上前,手肘抵着桌面倾身,将沾满水汽的脸颊送至他眼前。

她的嗓音极轻,夹着似有若无的委屈,周子衿知晓那是装出来的,他错了错身避开她贴近的气息,看也不看道:“女郎君按时涂药了么。”

一语中的,夏栀面上一哂,笑道:“近来实在不得空。”

是了,她与五叔婚期将近,自然诸事繁忙。

周子衿眸光一黯,语气陡然转冷:“不遵医嘱之人,神仙难医,请回罢。”

夏栀唇畔笑意未褪,追着他凑近些,“真疼得紧呢,我保证日后定遵从郎君嘱咐,郎君就再替我瞧一次罢。”

她衣襟上湿漉漉的栀子花香亦随之凑近漫过来,带着夜雨的清寒。

烛火在曼妙曲线上跳跃,流淌,勾勒旖旎,湿润的肌肤上镀了层柔光,几缕湿发黏在颈侧,衬着脂玉一般的肤色。

周子衿抬眼便揽了满眼风月,压紧舌根挪开目光,始终不与她相接,“按时涂我给的药膏便好。”

夏栀将袖中瓷瓶取出推至他面前,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郎君帮我。”

“不便。”

“郎君生气了?”湿漉漉的眸子直望进他眼底。

“我因何生气?”

“这些日子确有要事,并非故意不见郎君。”她放软声线,说得极诚恳,“这不一得空便立即来了。”

周子衿不信她所言,冷笑道:“得空?怕是溃烂得无法了,才想起我罢。”

话音未落,耳畔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他这才察觉自己话里沾了多少酸意。

一道闪电划过,映得她眸中波光潋滟,碎玉般亮晶晶勾着他。

“我不来寻郎君,郎君就不能去寻我么?医者仁心,郎君合该多关心病人才是。”

他不答。

他并非医者,亦无仁心,没理由去寻她,更不会纵容自己去寻她。

雨声忽骤,惊雷骇然滚过屋顶,夏栀被惊得一颤,借机贴近他,怨声道:“这雷声实在吓人。”

发梢的雨水蹭在他衣襟上,洇开一片深色,周子衿身子僵住,下意识要错开。

冰凉指尖猝然贴上他颈侧,呼吸如小蛇吐信般游走缠绕,激起一串颤栗。

雷声轰鸣,掩去他喉间滚了半晌的喘息,“你做什么?”

“我怕。”她低声说着,湿漉漉的眼睫轻颤,当真一副惶恐模样,可身子却紧贴着他,毫无退意,甚至大胆地借着又一声雷响,跌坐在他膝上。

垂眸的须臾,似在静候他反应。

意料中的未推开。

旋即便将脸埋进他颈窝,轻笑如絮语:“郎君心都跳乱了,想是也怕得紧。”

她肌肤上幽幽浮动的暖意,缠绕成丝,撩拨着周子衿残存的理智。

可他不欲再被她带着走,狠狠压下涟漪,抬手拿起瓷瓶,“夜深了,上完药你便走。”

夏栀将脸挪出来,流连在俊美而清冷的脸上,无声眨眼。

周子衿不顾她如何,指尖蘸取药膏,动作略显粗重地抹上她伤处。

疼得她嘶声轻颤,楚楚凝着他微垂的眼,“我当真是在为一单要紧的生意发愁,每每忙起来便顾不得旁的。”

周子衿屏气上药,不搭她的话。

“帮人帮到底,郎君帮我记着可好?”

一道疤而已,周子衿很快涂好,擦干指尖欲推开她。

“我无暇分神。”

夏栀攀着他的脖颈不肯松手,仰头吮在他唇瓣上,缓缓厮磨,趁他失神的瞬间,灵巧探入齿关探索更深处,将属于他的气息尽数攫取。

她实在惦记的紧,却并未贪恋,温存片刻便抽身退开,映着他幽冷的眸光绽开笑容。

“谢礼我已付过,郎君莫要欺客。”

说罢不等他答复,鞋尖点地旋出怀抱,“我走啦,郎君早些休息。”

伞面遮挡倩影没入雨幕,瓷瓶被遗落在案几上,散发幽幽药香。

周子衿凝着药膏,指腹无意识抚过唇沿,湿软的触感犹存,在空寂的夜色里无限蔓延。

艰难吐纳几个呼吸,抬手解开衣衫露出腰际骇人的伤疤,用方才为她涂药的手蘸取药膏,一寸寸抿在上面。

眸中光亮紧随着暗沉,一寸寸消弭在阴鸷中。

再烂一些才好,他想。

...

次日,夏栀被衙役传唤至县衙公堂。

堂下躺着两个浑身血污的男子,断腿处裹着染血布条,一个喉咙间持续发出呼哧声,另一个仍昏迷不醒。

孔花农跪于斜前侧诉冤:“我家两位伙计被夏家田中捕兽器所伤,腿骨尽碎恐成残废,求大人做主!”

县令高坐,目光凛然扫过夏栀,“夏氏私设陷阱伤人,可知罪?”

夏栀俯首辩道:“奴家设陷阱是防野猪毁苗,在侧立有警示木牌,且已提前告知相邻田地的农户,绝无伤人之意。”

她所言有人证物证确凿,但县令早收了孔花农的银封,冷脸一拍惊堂木,怒斥:“休要狡辩,本官从未听闻辖内有野猪出没......纵有野猪为患,亦当报官备案,私设凶器于田中伤人已成事实,按律当罚!”

“大人无视物证,不容辩白便定罪责,岂非有失公允?”夏栀抬眸直视县令,声音清亮。

“伤者就在堂下,你有何可辩。”县令不为所动,当即判夏栀赔付银两做医药费,限三日缴纳,逾期不即拘押问罪。

“请大人容奴家多问孔老爷一句话,问清楚,奴家才能甘心认罚。”

虽是雨天,公堂外依旧聚集不少百姓伸颈观望,县令不愿拖延,正想草草结案,一旁师爷轻咳一声,上前低语几句。

县令眉头微动,终是点头。“准你一问,速速讲来。”

大喇叭提醒:男主真的不是君子!!!

下周二继续更[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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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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