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陈绅，晚报记者。”
“噢！你好，我叫安琪，新闻频道的记者。”
两个人拿腔拿调地握了手，年轻的面庞在夜色下不约而同的微微泛红。
“真厉害，我也去应聘过新闻频道，没选上呢。”男孩带着笑意恭维身边的姑娘，安琪被说地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颔首，视线从地砖转向远处的霓虹灯。
“你会拍照，也很厉害。”两人的视线聚焦在陈绅手里的相机上。
“这个不难的，你看这里可以调整焦距，按这里就是拍照...”他轻车熟路地把相机举起来，闭上一只眼，摆着样子。取景框里一闪而过女孩的眼睛，透亮而纯净，她...笑起来...很好看。“那个...想不想和圣诞树合影？”
“嗯？”安琪看了看他，扬起一阵羞涩，男孩取了一下景，示意女孩站过去。
女孩局促地站在圣诞树下，从脖颈僵硬到了指尖，连笑容里都带着一丝拘谨。男孩的脸从相机背后探出来，对女孩说道：“安琪！新年快乐！”
“啊？”女孩先是一愣，然后自然地应道：“新年快乐，陈绅。”
“咔嚓！”快门在一瞬间落下，是女孩自然松弛的笑意。
“我就住这，谢谢你...送我回来。”门口，女孩预备与男孩告别。
“嗯...等一下。”陈绅尴尬地抓耳挠腮，他欲言又止，在一通手舞足蹈之中挤出一句话来，“可以...留个电话吗？”他紧张地咬了咬嘴唇，然后指了指了手中的相机。
“噢？照片？”
“不！也不完全是照片！”
“啊？”安琪被男孩可爱的样子逗得发笑，她看他的样子，心底里不自觉生出欢喜。
“对不起...我...我也是第一次...”他不安的眼睛看向她，直到看到她眼底的喜欢才放松下来。出发之前，张慕南只说是来帮忙拍照，却不曾想...还有这一出插曲。女孩从皮包里翻出纸笔，落下两串数字，然后说道：“上面的，是我家的，下面的，是我办公室的。”
“好！等我印好照片再联系你。”
“嗯！”安琪迈着轻盈的步子上楼，直到听见楼道厕所里的冲水声，才赶忙回收了力气。出门跨年的都是年轻人，这会儿大部分邻居都已经入眠了，她回忆着刚才的场景，怀揣着千禧年到来的雀跃在楼道里蹑手蹑脚地往前。门开了，女孩扑倒在床上，思绪随着楼下那个男孩飞扬，他好像...对自己有点意思，他看见了嘉桥身边的自己。
这可能是第一次，有人留意到站在嘉桥身边的安琪。
年轻的生命跨过世纪的长河，将属于旧时代的一切都抛之脑后，热切地在自己往前的道路上飞奔而去。在安琪记忆里，那个年岁的嘉桥总在奔忙，每一个场景里，都是她因为奔跑而扬起的发梢，以及女孩转过头，闪着珠光的青色眼影。
“叔叔阿姨好，又打扰你们了。”安琪的问候从门缝中挤出，等了须臾，人却还没进来。嘉桥的家门开不直，下方顶着一个沙发扶手，她调整了好几个姿势都没能一步跨进来。
“来，东西先给我。”嘉桥的手从门缝中伸出来，接过安琪手中的水果篮子，才拿过她的小挎包，最后再伸一次手才把安琪跌跌撞撞地接进来。
终于落座在沙发中央，安琪才出了一口气，却发现，十多平米的空间里除了嘉桥父母的床和大衣柜，就是自己坐着的沙发，电视在沙发的正前方，而在零星犄角旮旯的地方还被塞进了冰箱、微波炉...她们两个是坐下了，嘉桥父母却还站着。
“叔叔阿姨，你们坐！”安琪忙起身让位子。
“喔唷，当心头！”安琪的个子高，站直后几乎就要碰到二层阁楼的地板。
“你们坐，你们坐，我们床上也好坐的。”老刘满脸堆笑，似是对眼前的局促心怀愧疚与不安，另一侧惠丽给丈夫甩去一个眼刀，板着面孔坐下。
“开始了，开始了！”嘉桥的声音冲散了屋内压抑的气氛，液晶屏上开始落下一个个俏皮的艺术字：快～乐～六～十～分～是东视的新节目，两个女孩对视一眼，期待地看着电视。一群可爱的小朋友们穿着夸张的花色连衣裙从侧幕出来，随着音乐起舞，镜头转向观众席，穿着统一制服的观众们也正随着歌舞摇曳。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主持人，王浩然！”
“我是主持人，晓晓！欢迎大家收看《快乐六十分》！”
“喔唷，侬搞来，频道都调不清楚。”惠丽又说了一句责怪老刘的话，在被褥里摸找着遥控。女儿在家里待了半年，等的就是这一刻，编制有了，合同也签了，绝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调错啊，是新闻都市频道...”
是啊，没有错，节目名字也是对的。安琪不安的眼睛看向嘉桥，嘉桥少有的沉默，看着电视里还在嬉笑着的画面，一样的布景，一样的陈设，甚至连台本都是自己反复练习上百遍，一模一样对着摄像头念过的。怎么可能，如今在电视里的人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孩？她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眼泪，不甘和委屈在倔强的神采中打转。
“我真的录了节目的！”她向父母解释，安琪在一边跟着点头。嘉桥的视线看向父母，老刘和惠丽正不知所措地在电视和女儿之间来回，想说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个么，看申花队伐，一样的。”老刘慌忙拿起遥控，调了频道，避开这惹人烦的综艺画面。
“看什么看！”电视机关了，是惠丽动的手。
“我要去找他们问清楚！”嘉桥猛地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去，安琪在错愕须臾之后也跟了出去。又是昏暗的楼道，又是摇晃着的木质楼梯。
“嘉桥，嘉桥，你冷静一点，现在这么晚了，周末，你去哪里找人问啊？”
“不管，不论是找人，还是去哪里，我都一定要讨一个说法！”她一口气就下了楼，余下不熟悉地形的安琪。
她转身看向她，这一次，站在高处的是安琪，站在低处的是刘嘉桥。她看着她，忿忿地说道：“我一定会和你一样进电视台的！”
安琪被这句话定在原地，目送着嘉桥的身影飞奔出弄堂，踏上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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