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起了雾,薄雾氤氲中,一艘乌篷小船形单影只地往岸边靠。
狭窄的船舱里硬生生挤着五六个成年男子,各个身形都不算消瘦,别说拥不拥挤了,简直是差点人叠人,好像搅进大盆里在和人肉馅。
画舫周围只这么一艘能立刻回岸的小船,他们宁愿挤着上,也不敢继续晃悠在阴晴不定的瞿涯面前活找罪受。
简陋船篷里,捂出的汗臭味愈发熏人。
终于有人憋不住委屈劲,骂了句脏话出来:“他娘的,这叫什么事!我不过是跟那伶人随口玩笑了几句话,惹到他瞿涯什么,他至于突然这么不给面子地发火踹桌?”
过生辰的王赞经过方才那一吓,酒劲褪下大半,头脑渐渐清醒不少。
他咂摸了两下嘴,有点回过味来说:“伶人……我突然想起来,最近街头巷尾不是都在谣传着,老侯爷即将续弦再娶,打算迎一伶人进门,还因此事差点与世子父子反目?刚才世子骤然生恼,该不会就是因为杨少贬了那伶人姑娘几句,他联想起老侯爷做的不光彩的事,连带觉得自己面上受辱无光,所以愠恚愤懑,迁怒到了我们身上?”
气氛陡然安静。
过了一会儿,有人不可置信开口:“不应该吧,那些谣言不都是空穴来风瞎传的嘛,难道还能是真的不成?老侯爷要续弦一个低贱的伶人进门给世子作后娘……他这是多想不开啊,祖宗的脸面都不顾了?”
王赞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合理,懊悔叹了口气:“怪我蠢了,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是真是假,我干嘛邀阆苑的人过来凭白给世子添晦气。所幸他那一脚是踹翻了桌子,要是直接踹咱们身上,不死也得半残。”
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后怕。
又回想刚刚世子过激的反应,越来越多人觉得可能传言当真非虚?
不过乌篷船早离画舫远了,瞿涯鞭长莫及,他们也敢在此偷偷议论两声。
“若这事是真的,老侯爷也忒贪色了点吧,都快五十了还不消停……”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老侯爷如此,他唯一的嫡亲儿子难道真是传闻中的那般,满心兵戈,不近女色?”
“世子没有婚约,也没听说他在府上豢养私娈,不过军营里就不知道了,没准他每次打完仗,帐里都有暖床的美婢给捂脚呢。”
周遭陆续响起低低窃窃的笑声,都不怀什么好意。
刚刚被瞿涯下过面子的杨桀,怀着报复心,不嫌事大地幽幽开口:“管他呢,反正京城无趣了这么久,马上要有热闹看了也挺好。依瞿涯那眼里不容沙子的性情,老侯爷若真敢不管不顾续弦伶人,他能把侯府院子点了信不信?见血要命的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世家子弟都是一样的想法,王赞带头评价了句:“那伶人痴心妄想,进侯府绝对没门,辱没门楣的事,连他老子的话都是放屁,谁还有这么大本事,能让世子松口?”
他们自然不知,能让瞿涯松口的人,刚刚就曾与他们同船泛舟。
而此刻,那女子正可怜伏在瞿涯膝前,流着泪,啜啜低泣。
……
画舫二层内,纱幔整束,榻净簟洁,丝毫未被下面的浑浑酒气所污浊。
瞿涯矜贵坐在一张黄梨木椅上,双腿微张,唇瓣紧抿,面色始终沉着。
他低喘了口气,向下冷睨着那个大胆靠近他的女子,看她眼泪婆娑,眼尾慢慢洇湿他膝盖的衣料,眉心不由烦躁一拧。
他从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换做旁人,他早厌嫌地一脚将人踹开了。
但对青鸢,终究有些不同。
瞿涯板着脸伸手,搭落在她肩上,而后眸子一眯没多留情,直接一把将人推搡在地。
之后看也不看她,整理衣袍兀自挡了挡,口吻不善道:“你装可怜没够了是吗?”
青鸢猝不及防跌坐地上,无辜看向他,唇瓣鲜妍:“世子……”
她面上的遮挡早在刚上来时就被瞿涯粗鲁地一把扯掉了,此刻眼尾红红,光洁的颊顋完全显露,逼人的美貌半分不遮,明晃晃映在瞿涯眼前,妩媚浑然,我见犹怜。
偏瞿涯不怜。
他漠然起身,烛光从他背后打来,暗影瞬间自上而下笼罩在青鸢身上,压抑非常。
青鸢昂头,肩胛似乎瑟缩了下。
瞿涯朝前弯身,抬手挑起青鸢白皙的下巴,恫吓言道:“听说你一直送帖想要见我,今日见到了,以后别再来烦我,若再派人来送信纠缠,我会将来人的腿打断。”
说完,他果断松开手,好似不想与她沾连半分半毫的关系。
见瞿涯要走,毫无商榷的余地,青鸢一咬牙,急声开口道:“世子先前欠我的人情,难道不打算还了吗?”
瞿涯止步,周身外散的寒意瞬间更加凛人。
他回过头,眸底再没有任何玩味与戏谑,只凌厉扫过她,与刚刚看那群纨绔子弟时的眼神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烦极了,厌透了。
“你还敢提。”
瞿涯开口,字字如冰锥向下砸落。
青鸢再次在他身前伏低,干脆一股脑把话说完:“两年前,世子被政敌算计,领兵期间私自回京,险些被揭发抓个正好。世子受伤躲进阆苑,是我打掩护助世子脱险,当时世子金口承诺,这份人情将来一定会还。后面发生的这些谁都难料,如今我只想为阿娘求个余生安稳,还请世子信守昔日诺言,点头允了吧……”
她眼神祈求,说着又落下泪来,泪水洇在瞿涯长靴的鞋头。
适当的示弱,于她而言,正是武器。
“谁都难料……”瞿涯重复完,忽的冷呵了声,自上审视着她,“还敢嘴硬?你们母女俩难道不是早就包藏祸心?青鸢姑娘,你胆子很大,刚被老头子接进京城,落稳脚跟,就敢把算计打在我头上,当时看我对你感谢,对你难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青鸢正拼命摇头,听到最后那句,不由讶然一愣。
对她,难忘?
什么时候……
就在救下他的三天后,瞿涯便探明了她的全部底细,顺便查清楚,她就是与老侯爷关系不清楚的那个伶人的女儿。
自此,瞿涯将对她的恩情全部转变成了厌意,更把她当初的善心视作卑鄙的阴谋。
青鸢有口难辩,尝试解释无果,那之后,她再未见过瞿涯了。
过去两年,瞿涯始终作梗,老侯爷迎娶阿娘的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耽搁。
直至今日,再也耽搁不得了。
青鸢不惜提起往事,恩情相挟,与他摊开讲明。
“我知世子对我误会甚深,可我当真不是世子所想的心思深沉之人。当日相见,只是巧合,我压根不识世子身份,更没有占卜预知的本领,哪会提前知晓世子会何时何地出现……我救公子,乃情急之举,未曾多想其他。”
瞿涯脸色毫无动容,只将她的话当作巧舌如簧的辩解。
他认定她阴谋算计,她永远翻不了身。
青鸢见瞿涯没有立刻走,擦擦眼泪,絮絮又道:“世子深厌我阿娘,我都理解的。倘若你我立场互换,这事发生在我家,我同样会有不忿情绪,但事已至此,再拖下去闹得太僵,双方都没有赢家,求世子抬抬手,全当可怜苦命人了好不好?”
瞿涯看她狼狈涕零的模样,报复心并没有多少满足。
眼下这些,远远不够。
他沉声问:“过去两年,你有很多机会可以见我,但你没有,直到两个月前,你开始坐不住了,是为什么?”
青鸢没有回话,瞿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查不到?
问她,只是想趁机羞辱吧。
果然,她不回复,他更咄咄逼人。
“你娘真是有手段,叫人不得不佩服。老头子快五十了,她还能为了荣华富贵折腾着怀上孩子,够拼的。你是她女儿,她的这招本领,你学会了几分?能不能现学现卖?”
青鸢小脸立刻白了白。
尽管来前,她已经做好被羞辱的心理准备,可当面听着这话,还是觉得那么刺耳。
幸好,这些话是她听了,不是阿娘。
她愿意身承瞿涯的任何发泄与怒火,只要阿娘能进府,孩子能有身份地顺利降生,哪怕万劫不复,她也不怕。
青鸢颤巍巍直起身,慢步挪至瞿涯面前站定。
她小心翼翼试探拉上瞿涯的手,而后牵引着他,环上自己纤瘦的腰身。
瞿涯大概一时没反应过来,居然任由她放肆了。
两人挨得近得不能再近,灼灼呼吸交缠在一起,舱内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幽幽的甚至能听到外面涌动涟漪的水声。
对峙,抗衡,试探底线。
只对视几秒,青鸢便能确认,瞿涯并不是他口上说的那样,对她厌恶至极。
那就有余地了。
她回他的话,没有刻意妖媚,但眼波流转,是无辜又清纯地引诱。
“我的本领,世子想领教吗?”
说完,她并不迟疑地褪了身上的外衣,露出贴肤的月白纱内衫,内衫轻薄透里,姣好的酮体曲度若隐若现,丰腴之处不输成熟美妇,而细腰纤纤又是少女的象征。
最叫人咬牙切齿的是,她最里面刻意什么都没穿。
薄衫半遮不遮,能看的不能看的,全部一览无遗。
青鸢已经决定破釜沉舟,所以主动出击的第一招,必须足够分量。
瞿涯晦暗的眸子死死盯着她,欲言又止片刻,猛地抓过她手腕,恨恨道:“今日这是什么场子,你敢穿成这样上船?若我不在,其他人趁醉脑热,直接剥了你衣服怎么办?”
在他盛怒的眼神下,青鸢反而格外冷静。
她鼓起勇气踮起足尖,轻柔如水地主动环上瞿涯的脖颈,而后歪头,闭眸吻了上去。
在瞿涯怔愣的一刹那,他的手居然完全出自本能,下意识在她腰间轻环了下。
微不可察的力道。
青鸢呼吸一滞,这才迟疑发觉,自己对他,似乎很有吸引力。
小小勾引,手到擒来[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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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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