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蝉鸣裹着热气滚过树梢，导师的项目像根无形的线，依旧把傅西禾往学校里拽。
院子虞把人送到教学楼下，“早点回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尾音带着被订单催出来的急，却还是偏头在他嘴角啄了口。
傅西禾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导师那边没事，我早点过去帮你。”
空气里仿佛都浮动着焦灼的甜香。所有人都被这节日裹挟着奔忙。
许再那家伙，被时吾临时抓了壮丁去演“一日男友”糊弄家长，临走前还不忘在院子虞这儿顺走两束包装精美的花，充当道具，但他去花店时并没有碰上院子虞，院子虞只知道对方来过，并没当回事。
花店里，院子虞埋首于一片花海。玫瑰的馥郁、百合的清冷、满天星的细碎，混着绿叶的草木气息，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他手指翻飞，包装纸窸窣作响，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叮铃——
店门的风铃被撞响，清脆又突兀。
院子虞头也没抬，背对着门口，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疲惫：“今天不对外营业，只接线上单。”
身后一片沉寂。预想中的脚步声或询问并未响起，疑惑起身——
指尖一松，花束砰然坠地，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啪”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砖上，花瓣零落。
傅西禾抵店时，门已紧锁，夕阳的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电话不接，微信石沉大海，他拧眉，正盘算着去“春风”碰碰运气，许再的电话先一步追了过来。
“我联系不上院子虞，你俩晚上要不要一起出来过情人节”许再的声音透着点节日里特有的亢奋。
“我们不过去了，你们好好玩。”傅西禾简短应了声，心头的疑虑更深。
他折返回家，空荡荡的屋子连空调风都带着凉意。客厅里，张国荣的《星月童话》光影在屏幕上流转，他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楼道里有脚步声要望，电梯叮咚响要望，连窗外的蝉鸣停了都要竖起耳朵。三部电影播完，窗外的天彻底黑透，院子虞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22点的钟声敲碎夜色。
傅西禾最终还是出了门，夜风卷着酒气扑过来，春风酒吧的霓虹灯在街角明明灭灭。他一眼就看见缩在门口台阶上的人，白 T 恤被酒渍浸得发皱，怀里还抱着个空酒瓶。
院子虞眯着眼看他，睫毛上沾着水汽，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像确认什么似的：“哥，你来接我了啊……”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不管不顾地向前栽去，滚烫的脸颊紧紧贴上傅西禾微凉的颈窝，手臂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他的腰身，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过去。
“哥…我好难受…”他含混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委屈的脆弱。
他稳稳地托住怀里这具发烫的身体，一只手抚上他汗湿的脊背，疑问噎在喉间，声音低沉：“先回家。我给你冲蜂蜜水。”
几乎是半拖半抱，傅西禾才将人弄回家。刚进门，院子虞就挣脱开，踉跄着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傅西禾拧了条温热的毛巾，快步跟进去。他蹲下身，捏住院子虞的下巴，用湿毛巾仔细擦拭他脸上狼狈的泪痕、汗水和呕吐的污迹。
指腹擦过他泛红的眼角时，被人抓住了手腕。
“哥，七夕快乐。” 院子虞半睁着眼笑，环抱住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颈窝。
好不容易把人弄到床上，剥掉那身被汗水酒气浸透的衣物，又用温水擦拭了一遍。
“哥…我不想…”后面几个字彻底消融在喉咙深处，变成模糊不清的呜咽。
翻遍了口袋，手机踪迹全无。
晨光刺目，院子虞头痛欲裂。傅西禾递水，他含住吸管乖顺吞咽。
“昨晚你…”傅西禾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昨晚去帮许再一个忙，手机…丢了。”院子虞答得飞快，眼神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傅西禾的注视，只盯着杯子里晃荡的水面。
傅西禾眸光暗沉如夜，未拆穿只低低“嗯”了一声：“下午重新买一支“。
院子虞笑得黏人，“反正…有你在，也没别人要联系” 他掀开被子要下床，“我去洗澡，你等我……” 话没说完就凑过去亲他，带着刚睡醒的哑意，在他唇上啄了又啄。”
等他裹着浴巾出来，卧室里空荡荡的。
厨房白粥氤氲热气，傅西禾站在窗边，叼着支没点燃的烟，目光落在楼下匆匆走过的行人身上，背影绷得很紧。
院子虞心口一窒，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湿润：“哥…我们今天出去补过情人节吧？去吃那家你说好吃的日料。”
傅西禾像是被他的触碰惊醒，不动声色地掰开腰间环绕的手臂，声音平淡无波：“粥好了，我去盛。”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院子虞跟在他身后，手指绞着浴巾的边角，语速有些快：“我昨天在店里忙到六点多，许再一个电话，让我过去帮忙…路上着急，手机什么时候丢的我都不知道。后来回春风喝酒，许再醉了被店里人送回家，我就……我…我就多待了会儿…”他梗着脖子，一口气说完，目光紧紧锁着傅西禾的背影。
傅西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点了下头：“嗯。喝粥吧。”他将碗放在院子虞面前的桌上，“我一会儿得去找时老师，你在家休息。”
“好啊哥，”他努力挤出笑容，声音有些发干，“昨晚什么都没吃，饿死了。”他拿起勺子，刚舀起一勺，傅西禾却已转身进了卫生间，门“咔哒”一声轻响合上。
傅西禾背抵门板喘息，他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院子虞避开的眼神和那套拙劣的说辞。那些被谎言和隐瞒撕碎的过往，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不想质问，怕听到更伤人的话，可心脏却疼得厉害。
门外，院子虞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手里的勺子“当啷”一声落在碗里。温热的粥瞬间失去了滋味。
傅西禾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院子虞提出要一起去，不出所料地被拒绝。电梯门缓缓合拢，金属门板映出两张同样疲惫而紧绷的脸。
他仰起头，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眼神空洞。
院子虞在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就冲到了窗边，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楼下必经的小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他胡乱抓起一件外套套上，冲出家门。手指按向电梯下行键，目光却扫见旁边电子屏上的数字——正稳稳地停在他们所在的楼层。
心猛地一跳。他几乎是凭着直觉，一把拉开了旁边沉重的消防楼梯间的门。
昏暗、寂静，带着尘埃和陈旧气息的楼梯间里，声控灯因为他开门的动作倏然亮起。
傅西禾最终还是在本层下了电梯。他没回家，推开楼梯间的门，在冰凉的台阶上坐下，头抵着膝盖…
“哥…”院子虞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带着无法抑制的心疼。
傅西禾缓缓抬起头。他看着院子虞，声音哑得厉害“院子虞…你别骗我，成吗？”
院子虞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头顶的声控灯闪了闪，灭了。黑暗里，他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住傅西禾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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