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名为七夕的刺，终究是卡在了喉咙深处。
今年的冬天来得又急又厉。清晨推窗，凛冽的空气裹挟着霜雪的寒意扑面而来，窗外的世界已被一层薄薄的、清冷的银白覆盖。
院子虞正式从“春风”抽身，他隔三差五便去拎几瓶酒回家，“花开花落”也去得少了，可家里的花却依旧三天一换，娇艳欲滴，固执地维持着某种表面的、摇摇欲坠的“如常”。
“哥。”听到开门声，院子虞迎上去，极其自然地接过傅西禾肩上的背包，“今天怎么晚了？” 指尖有意蹭过他冻红的耳垂。
“南方人看见下雪，总是要驻足一会儿，”傅西禾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掠过他，落在窗外纷扬的雪幕上。
铜锅沸着辣油，荧幕播着《都市情缘》，想把话题搅热些，“黎明年轻时候是真帅，吴倩莲咁靓“
火锅咕嘟冒泡，红油翻滚着烫熟肥牛卷，模糊了对面人的眉眼。院子虞絮絮叨叨说店里的趣事，说花店进了新品种玫瑰，说雪天订花的人反而多，傅西禾只偶尔 “嗯” 一声，筷子没动几筷子，碗里的青菜还冒着热气。
院子虞的手越过氤氲的雾气，指尖刚要碰到，傅西禾就偏头避开了，他的手僵在半空 “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讪讪地收回手：“你…你一换季就容易病……”
傅西禾视线依旧落在翻滚的汤底里：“好像没有。”
空气凝滞。院子虞喉结滚动，突然咬耳低笑：“哥，我上次说给你…买了点‘特别’的衣服，待会儿…要不要试试？”尾音刻意压低。
傅西禾却像没听出那层旖旎，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好啊。”他放下纸巾，站起身，语气听不出半分波澜“我吃饱了，先去洗澡。”
浴室水声哗响，院子虞盯着残羹，想起从前饭后总缠在沙发里，如今只剩火锅余腥 。
“咚咚 ——”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怔忡，是送花的王丽丽，怀里抱着束红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鲜活得刺眼。
院子虞把垃圾桶里那束微微发蔫的香槟玫瑰压实，换上新的，指尖被玫瑰刺扎了下，渗出血珠也没在意。
手机突然在茶几上震动，许再的声音穿透听筒：“晚上来春风！哥有大事宣布！”透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院子虞嗤笑一声：“怎么？你一夜之间基因突成直男了？”
“滚蛋！”许再在那头笑，“哥脱单了！”
“嚯？”院子虞挑眉，配合着发出夸张的惊讶，“哪家倒霉孩子被你霍霍了？”
“说出来你也认识，许再突然忸怩起来，“就…… 时韦。”
他几乎脱口而出：“不是吧！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呢！时韦？直男你也啃？”
“直男？”许再得意地哼了一声，“现在他是弯是直，老子说了算！”
“什么时候的事儿？”院子虞追问，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就七夕那天呗，”许再的声音带着点追忆的甜蜜，“我本来是去给时吾当‘一日男友’糊弄家长的，谁知道…”
“后来联系不上你…我就找了你家属…”
后面的话像被风雪卷走，院子虞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七夕那天，他骗傅西禾去找许再，原来傅西禾什么都知道，知道他撒了谎，知道他没说真话，却从头到尾没追问过一句。
原来如此！
“喂？喂喂？院子虞？听见没？晚上记得来啊”许再的声音终于穿透迷雾。
院子虞没应声，猛地掐断电话。
他几步冲进卧室，傅西禾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正立在落地窗前看雪，白衬衫被水汽蒸得微透，勾勒出清瘦的肩线。
“知道我七夕那天撒谎，”院子虞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不揭穿我？”他需要一个答案。
傅西禾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很轻：“没必要。”
“没必要？！”这三个字像火油，瞬间点燃了院子虞压抑多日的情绪，“什么叫没必要？”
傅西禾缓缓转过身，眼睫上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没入衣领“院子虞，我对花粉过敏。但你喜欢，所以这个家，就可以日日鲜花不断。”
院子虞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疼得发闷。他从不知道傅西禾过敏，那些他随手扔进垃圾桶的蔫花，那些他炫耀 “今天进的玫瑰特别香” 的时刻，原来都藏着傅西禾没说出口的隐忍。
“有些事，我不问，你不说，稀里糊涂的，不好吗？”他像是在问院子虞，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那天……” 他喉咙发紧，踉跄抓住他手腕：“我…我承认！那天我撒谎骗你了！是我没想好怎么跟你说！我发誓，就那一次！就瞒了你那一次！”他急切地剖白。
傅西禾看着他，目光移开，重新投向窗外无垠的雪幕，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只轻轻 “嗯” 了声：“我信。”
这句轻飘飘的 “我信”，比任何指责都让院子虞难受。
他猛地抱住傅西禾，把脸埋在他颈窝，鼻尖蹭到对方微凉的皮肤：“哥，我宁愿你跟我吵一架，骂我几句，也不想你这样对我爱答不理。你这样…… 我害怕。”
傅西禾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他背上，掌心温热：“你说你没想好怎么说，我信。就可以了。”
院子虞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我喜欢你，只喜欢你，我不想…不想和你分开。”
傅西禾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在心里无声地回应—我也是。
窗外的雪，依旧无声地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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