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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锅中乾坤

夜风微凉,院中石树边,一人静立不动,清瘦剪影隐在枝影间,仿若一尊沉默的雕像。

秦曼瑛自外归来,远远便瞧见那道身影,轻声唤道:“三弟。”

秦致棠却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听见。

秦曼瑛走近两步,瞥见他神色平静,眼底却藏着淡淡沉郁,不禁挑眉一笑,道:“怎么,还在为白日的事耿耿于怀?”

她站定,拢了拢披风,语气不紧不慢,夹了丝倨傲:“既然那位瞿大人不肯给我们面子,我们又何必再追着。秦家这张热脸,可没道理要贴人家的冷屁股,不过小小一介知州,不识抬举也罢,翻不起什么浪来。”

说罢,她转身上了台阶:“夜寒露重,别站着了,早点回屋歇息罢。”

秦致棠却并未动身,目光落在了自己右手手腕。

想到今日清漪馆别前那一幕,他一把握住了瞿宝砚手腕——

“瞿大人,我好心奉劝你一句,你初来乍到,这渌州也不过是你升迁的一程而已,犯不着。”

谁料瞿宝砚竟反扣住他的手腕,又轻轻松开,淡淡道:

“那我也好心还奉一句。商贾牟利,无可厚非。但不是什么钱,都能赚。”

此刻月光再照,右腕似尚有余温,却也凉得彻骨。

他低笑了一声,那笑意极浅,转瞬便隐入夜色中。

·

天色刚亮,知州府门前停着一辆窄窄的牛车。

驾车的是个瘦小青年,粗褐衣裳被晨风吹得鼓鼓荡荡,额头缀着细汗。

蒋林勒了勒缰,冲门房拱手笑道:“官爷,我是杜县令手下的小蒋,奉命送些山里食材前来给知州大人过目,还劳您通传一声。”

门房见了令牌,应声唤人来开门。

只见车上箩筐十数个,用粗麻绳扎着,箩面覆着草帘,隐隐露出些青叶红皮,有些还带着露水。

蒋林跳下车来,搓搓手,吆喝了一声:“官爷,劳您再叫几个力气大的,把这些抬进去,别给大人看了笑话。”

几个府中小吏闻声赶来,卷起袖子,将一只只沉甸甸的箩筐抬下车。揭开草帘,只见箩中装着的多是些颜色古怪的山果、藤芋、苦菜、马蹄草,还有些野薯野菌,模样粗粝,气味土腥。

有小吏后撤脖子皱眉道:“这些……也能入口?”

蒋林嘿嘿一笑,道:“我们岳临那穷山沟,年年都会闹灾荒,饿急了的时候,还不就是靠这些活命的?您城里人见得少。”

小吏一时语塞,只得把东西小心堆在偏院廊下,等候知州大人来过目。

不多时,廊下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领头来人一袭宝蓝色官服,步履生风,身姿挺拔。蒋林连忙上前拱手行礼,声音有些紧张:“小人蒋林,奉杜县令之命,特来送这些山中野物,请大人过目。大人若有任何吩咐,尽管吩咐小的。”

“好。”瞿宝砚点点头,走到箩筐前,蹲下身看起箩筐里的山货。

她伸手拾起一枝细长藤根,翻看两下,又放回原处,看向蒋林:“你可熟悉这些山货?都叫什么?该怎么吃?”

蒋林闻言便赶紧挨个揭开草帘,一边指一边说:“回大人,这个,是野薯,我们那儿唤‘牛头藤’,埋土里烤着吃,干巴巴的,填肚子倒是管饱;这个是马蹄草,根里头有水,嚼着清凉,能解渴;这个叫‘地瓜藤’,煮汤不坏肚子,但苦,要兑点米糠才压得住……”

他说得认真,带着山里人的朴实劲儿,话里不时夹些方言词,听起来亲切又陌生。

正说着,他却又突然顿了顿,目光落在靠边几样颜色更深的野物上,犹豫道:“不过还有些,比如这些……也有人吃过,说是能吃,可是涩得慌,吃完后舌头发麻、肚子还闹腾,小人不懂怎么做法,就没敢多碰。但杜县令说不管能吃的不能吃的,只要山里有的,都给您挖来。”

瞿宝砚闻言笑了笑,又道:“还有呢?”

蒋林挠了挠后脑勺:“还有——这些筐里的,其实也有人吃过,只是有老人说,有些野物火候不对就变毒了。但我们山里人图一口命活,有时候也顾不上那许多。”

瞿宝砚静静听着,记住方才他指过的那些,又转头对身旁一名小吏吩咐道:“去城东的‘德仁堂’,请堂里几个郎中即刻来衙,带齐本草药谱,来看看这些食材的药性,并一一记下来。”

小吏应声而去,脚步不敢怠慢。

瞿宝砚又望回蒋林,语气温和:“这些山中之物,既可食用,那你可晓得,在山中所产都有多少?一座山头,能挖得出多少,可供多少人充饥?”

蒋林抬头思索,语气带着些迟疑:“这……就,就有些看运气。有的年份多,有的年份少。像这‘牛头薯’,耐旱,旱年多,涝年就烂在地里了。”

“有没有常见的,数量又多的山货?”

瞿宝砚这么一问,叫蒋林忽然想起什么,他一拍脑瓜,立即从箩中摸出一个粗壮长条、还带着湿泥的块茎,递了上来:“这个倒是常见,山里人叫‘猪芋’。整片林子里到处都是,扒开树根、翻点落叶就能挖出。可这东西——”

他眉头微蹙,神情有些为难:“味重,土腥得很,野猪爱吃,人吃了嘴里发麻、满口生涩,得禀着气才能下咽,山里人也只有到了实在是揭不开锅的时节,才肯动它。”

瞿宝砚接过那“猪芋”,拿在手中细看,那块茎皮色暗黄粗糙,嵌着泥,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闻起来确实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大概没人会觉得可以入口。

此刻院子里围了不少人,一旁的刘双娘听闻动静也赶来前院看热闹。她倚在廊柱边,手中拢着袍袖,伸长脖子,目光在那几箩筐野物间游移,早先不以为然,直至那“猪芋”被蒋林举起,她眼底微光一闪,神情略动。

只听瞿宝砚开口:“既然到处都是,可够岳临的百姓吃?”

蒋林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要能吃那肯定是够了。咱们岳临靠山吃山,满林子都能挖出来。但关键是这玩意儿吃不得。要是能吃,咱们山里人也不用年年饿肚子了。”

话音落地,院中静了一瞬。

瞿宝砚沉静道:“总归有办法,先叫郎中看看毒性如何,再看看有没有旁的做法。”

“唉。”

蒋林话音刚落,一旁一道女声兀地响起:“大人,我可以试一试。”

这声音并不陌生,却叫众人都一愣。

几个小厮在一旁面面相觑。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刘管事可是最嫌事多,一点麻烦都不愿沾,如今居然自告奋勇起来帮忙。

回头看时,刘双娘已大步走上前来,她没多言,双手擦了擦衣摆,蹲下身捡起几个“猪芋”,仔细看了看,道:“这玩意儿我娘教我过一些法子,土腥归土腥,可也不是没办法治它。”

她抬头望向瞿宝砚:“大人可介意让我试一试。”

瞿宝砚闻言看向她。

院中光线斜落,将刘双娘身影拉得修长,她蹲在箩筐旁,眼中不见往日的油滑世故,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得的认真。

瞿宝砚颔首:“那就有劳刘管事了。”

刘双娘听到这话笑了笑,她动作爽利,又恢复往日那劲头,转头对身后唤道:“厨房那边,起灶。先把这些东西挑些好的搬过去——辣子、生姜、米也给我一并备上。”

灶房设在州衙偏院,素日只供常膳所用。此刻灶火新起,灶口吐烟,锅中水响,烟气腾腾中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热气与人声。

刘双娘挽起袖子,指挥着两名小吏将猪芋放入大盆,又吩咐人备好草木灰、姜片、山葱、辣子和粗盐。

她挥刀利落,唰唰几下削去表皮时一股浓烈土腥扑面而来,她皱皱眉,手下动作却不停。

她一边切,一边指挥打下手的道:“第一回得拿草木灰煮一炷香,逼出苦味;第二回换清水,焯滚两遍;第三回才上锅炒香,要急火,猛油,靠热气锁住腥。”

锅中热水翻腾,小吏将一盆削好的猪芋倒入锅中,草木灰随水涌动,空气里顿时多了一股古怪气味,像湿泥混着柴火,又隐约带点焦涩。

众人原围在门边好奇张望,这味道一起,有的捂鼻,有的皱眉,有人差点要呕出来了,连忙跑开。

宝桃儿捂着口鼻眼眶里泪直打转,瞿宝砚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神色贯注。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双娘捞出焯过的猪芋,用布擦干水,另起油锅,热油劈啪作响,辣子与葱姜丝一齐入锅,随即香气炸裂,掩去了先前那层令人作呕的腥。她神情专注,手起铲翻,将猪芋段抛入锅中,猛火翻炒,一勺酒泼下,蒸汽扑脸而来,香辣夹着焦香,叫人不由咽口水。

蒋林鼻头动了动,惊讶地道:“……还真是香的!这——这猪芋成香芋了!”

刘双娘将炒好的猪芋盛入粗瓷碗中,揩去双手上的油,才递出去道:“大人尝尝看吧。”

那混着猪油的焦香与芋头绵糯的甜气扑鼻而来,众人都在惊奇中,刘双娘却望着这股味道出了神。

刘双娘不是渌州人,府里人却都不知道,以为她是个地地道道的渌州老人。

在刘双娘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几十年前了,老家发大水,村子一夜之间被冲了个干净。水退之后,到处是淤泥、死猪、烂房,天黑得像锅底。

她原本一家四口,爹和弟弟却在那场水里走散了,从此杳无音信。只剩她和她娘相依为命,逃荒,讨饭,钻破庙,啃树皮,饿到手脚发抖,走两步就得蹲下来喘气。

连续几天没得吃,她被饿到眼冒金星,娘说不出话,只是把她搂得紧紧的,背着她往山里走,去找吃的。回来时,带了一堆泥巴似的野果野藤,就有这个“猪芋”。

她娘用草木灰生了火,找了块破瓦片,当锅使,慢慢焙它,一边焙,一边喃喃念:“双娘哟,咱们要是有锅,娘就起点油,给它爆上葱姜辣椒一炒做给你吃,准香;要么切碎了,焯两水,跟米一块儿熬,熬到软烂,加点糖,诶哟,可香甜喽……”

她就躺在娘腿上,好似嘴里吃的,就是那样的味道。

她娘说的那味,她一辈子也没吃过,可那个味道,她却从没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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