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国的航班上,我一直靠在沈柏自的肩上,半梦半醒间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仿佛一瞬,直到飞机轮子触地的震动将我惊醒。
“到家了。”沈柏自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我的一缕头发。
我抬头看他,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柔软。这一刻,我觉得所有的等待和忐忑都值得。
然而这份宁静在取行李处就被打破了。
我刚开机,手机就涌进来数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提醒,几乎全部来自父亲。
“抱一,回国立刻联系我。”最新的一条写道,发送时间是两小时前。
我心里一沉,隐约感到不安。
沈柏自注意到我的表情,“怎么了?”
“我爸,”我勉强笑了笑,“可能只是担心航班安全。”
但我知道不是。
父亲从不这样连环呼叫,除非有极其重要的事。
走出接机口,我意外地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他站在人群中,面色凝重,身旁站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显然是保镖。
“抱一。”父亲走上前,完全无视了站在我身边的沈柏自和抱诚。
“爸?你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
父亲从不亲自来接机,更别说这么大阵仗。
“回家再说。”他简短地说,示意保镖接过我们的行李。
我转向沈柏自,“那我先...”
“梁先生,”沈柏自突然开口,向父亲微微颔首,“我是沈柏自。”
父亲这才正眼看他,目光冷峻,“我知道你是谁。”
他的语气让我不寒而栗。
回城的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父亲一言不发,抱诚紧张地玩着手指,我则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七上八下。
到家后,母亲迎上来,眼睛红肿,显然刚哭过。
“妈?”我担忧地看着她。
她勉强笑了笑,“回来就好,先去休息吧,飞了这么久一定累了。”
但父亲打断了她,“不,现在就说清楚。”
他转向我,“抱一,你和那个沈柏自是什么关系?”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是我朋友,你知道的。”
“只是朋友?”
父亲的眼神锐利如刀,“为什么你们在机场举止亲密?为什么他陪你去了瑞士?为什么你这半年几乎每周都和他视频通话?”
我愣住了。
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看向抱诚,他慌忙摇头,表示不是他说的。
“你调查我?”我不敢置信地问。
“我是你父亲,有责任了解你的交往圈子。”
父亲的声音冷硬,“特别是当这个‘圈子’可能将你引向错误道路时。”
“错误道路?”我感到一阵愤怒,“沈柏自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他帮了我和抱诚那么多,你明明知道的!”
“我知道的是,一个二十一岁的男人不应该对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产生不正当的兴趣。”
父亲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
“不是这样的!”我激动地反驳,“我们是在我上大学后才...”
“才什么?”父亲逼问,“才发展出超越友谊的关系?”
我语塞了,脸涨得通红。
母亲在一旁低声啜泣。
“抱一,你还小,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感情。”
父亲的语气稍微缓和,“这个沈柏自,我调查过他。家境普通,靠着奖学金读完书,现在看起来是优秀,但他接近你的动机值得怀疑。”
“你胡说!”我气得浑身发抖,“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身无分文,是他收留了我!”
“那正是他高明之处!”
父亲提高声音,“放长线钓大鱼!现在他不是就要靠你回国找工作了吗?”
我震惊于父亲的偏执和恶意,“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拿到了瑞士顶尖学府的博士offer,是为了我才决定回国的!”
“那就更证明我的猜测没错!”父亲冷笑,“杭州的教职?我已经打听过了,他申请的职位年薪不过二十万,连你一个月零花钱都不如。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感到一阵恶心。
父亲用他那套商业世界的理论逻辑来解读我和沈柏自的关系,玷污了所有美好的回忆。
“我不想再谈了。”我转身想走。
“站住!”父亲喝道,“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见他,不准联系他。我已经帮你联系了美国的大学,下学期就转学过去。”
我愣住了,“什么?不!我绝不会转学!”
“由不得你选择。”
父亲面无表情,“我是为你好。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必须终止。”
“不正常?”我重复这个词,感到一阵刺痛,“什么是正常?你背着妈妈有私生子就正常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母亲倒吸一口气,脸色煞白。
父亲的表情变得可怕。
“回你房间去。”
他最终说,声音低沉而危险,“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出门。手机和电脑交出来。”
我被软禁了。
接下来的三天,我被困在自己的房间里,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
抱诚试图来看我,被保镖拦在门外。母亲每天送饭进来,眼睛总是红肿的,但什么也不说。
第四天晚上,我终于找到机会。
母亲送饭时忘了锁门,我趁机溜出去,用家里的座机给沈柏自打电话。
“抱一?”
他立刻接起来,声音紧张,“你还好吗?我联系不上你。”
“我被软禁了,”我压低声音,“我爸发现了我们的事,他不允许...”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我需要见你。”
“不可能的,有保镖守着...”
“明天下午两点,在你家后门那条街的咖啡馆,”他说,“我会在那里等。想办法出来。”
第二天,我假装生病,说需要去医院。
父亲显然不信,但母亲坚持要陪我去。在医院,我借口上厕所,从侧门溜了出去。
沈柏自已经在咖啡馆等着了。
见到我,他立刻站起来,眼中满是担忧。
“你瘦了。”他轻轻碰了碰我的脸。
我抓住他的手,“我爸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以为你是因为钱才接近我...”
“我知道,”沈柏自异常平静,“他找过我。”
我愣住了,“什么?”
“昨天,你父亲的律师来找我,”他说,“提供了一笔钱,要求我离开你,并且放弃杭州的教职。”
我感到一阵恐慌,“你答应了吗?”
沈柏自笑了,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带着些许讽刺的笑容,“我告诉他,我不是为了钱才选择和你在一起。但我理解作为父亲的担忧,我会给你时间和空间,让你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我的心沉了下去,“所以你要放弃?”
“不,”他坚定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在家庭和我之间做选择。你还年轻,抱一,你需要时间确定这是你真正想要的。”
“我已经确定了!”
我急切地说,“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一件事!”
沈柏自握住我的手,“那就向你父亲证明,你不是一时冲动。证明我们的关系是建立在相互尊重和理解的基础上,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
回到家里,父亲大发雷霆。
但我第一次没有退缩。
“我要和您谈谈,”我平静地说,“作为成年人之间的对话。”
父亲似乎被我的态度惊讶到了,但最终同意了。
我告诉他我和沈柏自相识的全部经过,告诉他沈柏自如何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我,如何教导我和抱诚,如何鼓励我成长。
我没有回避我们对彼此的感情,但强调这份感情是建立在长时间的了解和信任基础上的。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最后我说,“但请您相信我,也相信我的判断。沈柏自不是您想象的那种人。如果他真的贪图财富,早就接受您通过律师提供的钱了。”
父亲的表情有所松动,但仍然严肃,“你还太年轻,不懂这个世界有多复杂。”
“也许我不懂商业世界的复杂,”我承认,“但我懂得真心。而沈柏自给我的,是最真实的感情。”
谈话没有立刻改变父亲的态度,但我获得了有限的自由——手机和电脑归还了,虽然仍有保镖暗中跟着我。
重新联系上沈柏自后,我们决定慢慢来,给父亲时间接受。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周后,抱诚偷偷告诉我,父亲正在动用关系阻挠沈柏自在杭州的教职申请。
我直接去找父亲对质。
他并不否认,“我只是在保护你,抱一。如果他真的有能力,不在乎这一点挫折。”
那一刻,我明白无论如何解释,父亲都不会真正理解和接受。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认为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金钱和权力解决。
当晚,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背包,留下了一封信:
“爸爸,妈妈:我们是亲人,但我必须选择自己的生活。我不是要放弃家庭,只是需要空间呼吸,需要证明我可以独立做出决定。请不要找我,当我准备好时,会联系你们。抱一”
我没有去找沈柏自——那只会证实父亲对他的偏见。而是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房间,找了一份编程的兼职工作,决定真正地独立生活。
最初的几周很艰难。
兼职工作的薪水只够支付房租和基本生活开销,我必须精打计算每一分钱。
但奇怪的是,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踏实。
抱诚偶尔会来看我,偷偷告诉我家里的情况。
父亲起初大怒,后来逐渐转为担忧。母亲则一直哭求父亲接受我的选择。
一个月后,我在兼职的公司转正,获得了不错的薪水。
那天晚上,我鼓起勇气联系了沈柏自。
我们约在隅角咖啡馆见面。
陈哥看到我们,了然地点点头,给我们倒了最好的咖啡。
“我搬出来了,”我告诉沈柏自,“现在自己住,自己工作。”
他看着我,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担忧、骄傲,或许还有一丝伤感。
“你不必这样的,”他说,“我可以等,等到你父亲接受。”
“但我需要这样做,”我坚定地说,“不是为了证明给你或我爸看,而是为了我自己。我要证明我不只是梁建国的儿子,我是梁抱一,能够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沈柏自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握住我的手,“我为你骄傲。”
那一刻,我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困难,我们都能够一起面对。
几天后,我意外地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这是自我离家后的第一次联系。
“你爸爸病了,”她声音哽咽,“不是大病,感冒发烧,但他一直念叨你的名字。能回来看看吗?”
我立刻回家了。
父亲躺在床上,看起来确实瘦了些,也老了些。
见到我,他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
“爸。”我轻声叫道。
他没有回应,但也没有赶我走。
我坐在床边,给他倒了水,拿了药。母亲悄悄退出房间,留下我们独处。
长时间的沉默后,父亲终于开口:“你妈妈很想你。”
“我知道。”我说。
又是一阵沉默。
“那份工作...怎么样?”他突然问。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我的兼职,“挺好的,刚转正。项目负责人说我很努力。”
父亲点点头,不再说话。但我知道,这是一个开始。
随后的几周,我经常回家看望。
父亲不再提沈柏自的事,也不再要求我搬回去。
我们达成了一种脆弱的休战协议。
圣诞节前夕,我邀请父母和抱诚来我租的小公寓吃饭。
我亲自下厨——跟着网上视频学的,虽然简单,但诚意十足。
饭后,父亲意外地拿出一个礼物盒,“给你。冬天了,买件像样的大衣。”
我打开盒子,是一件质量很好的羊毛大衣。
我注意到标签已经被剪掉了——父亲显然记得我说过不喜欢显眼的奢侈品logo。
“谢谢爸。”我轻声说。
他点点头,看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窗外飘起了细雪。
“那个沈...”他顿了顿,改口道,“沈先生,他圣诞节有安排吗?”
我心跳加速,“我不确定。怎么了?”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如果你愿意,可以邀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圣诞节,一个人过不太好。”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亲在一旁微笑点头,抱诚则偷偷向我竖起大拇指。
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沈柏自,转达了父亲的邀请。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你确定吗?”最后他问。
“不确定,”我老实说,“但我爸迈出了第一步,我们需要接住这个机会。”
圣诞节那天,沈柏自准时到来。
他穿着得体,带来了一瓶不错的红酒和给我父母的礼物——给父亲的是一支精致的钢笔,给母亲的是一条丝巾。
晚餐气氛起初有些尴尬,但抱诚努力活跃气氛,慢慢大家开始自然交谈。
父亲和沈柏自甚至讨论起了数学在经济模型中的应用,我发现父亲其实很欣赏沈柏自的学识。
饭后,沈柏自主动帮忙洗碗。
我陪他在厨房,低声问:“还好吗?”
他笑了笑,“比我想象的好。你父亲很聪明。”
“他承认了你的教职申请,”我突然说,“他说不会再干涉。”
沈柏自惊讶地看着我。
“昨晚他告诉我的,”我解释道,“他说‘是金子总会发光’,既然你有真才实学,他不会再阻挠。”
沈柏自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
他说,在洗碗槽下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回杭州的路上,我和沈柏自并肩坐在车后座。
父母和抱诚已经先回去了,特意让我们独处。
“明年秋天,我就回来了。”沈柏自说。
“我知道。”我靠在他肩上。
窗外,杭州的灯火越来越近。
我知道前方还有许多挑战——父亲的接受还需要时间,社会的偏见依然存在,我和沈柏自也需要慢慢磨合。
但在这个圣诞夜的尾声,看着身边人安静的侧脸,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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