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关于彩虹的便签纸,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
青湖屋里的空气变得轻盈而自在。
孟春意不再刻意回避与方秦宴的碰面,方秦宴也收敛了那些别扭的小动作,眼神里的试探被一种温和的专注取代。
岭南山看日出的计划因天气耽搁了几日,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凌晨成行。
两人裹着厚外套,打着手电,在微凉的夜色中出发。
山路并不好走,有些地方陡峭湿滑。
方秦宴走在前面,总会适时地停下脚步,伸手向后。
起初孟春意只是虚虚搭一下,后来,当脚下碎石滚动时,她会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递来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站在山顶,看着天际线由墨蓝晕染成橙红,一轮红日磅礴跃出,霞光万丈洒向沉睡的山川湖泊。
那一刻的震撼,让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
孟春意裹紧外套,静静地看着,感觉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郁气,仿佛也被这浩荡的晨光涤荡一空。
她侧过头,发现方秦宴也在看她,晨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眼神里映着跳跃的金光,温暖而沉静。
“很美,对吧?”他轻声说,声音被晨风送过来。
“嗯。”孟春意点头,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值得早起。”
归途中,疲惫感袭来,但精神是愉悦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步伐默契。
回到青湖屋,方秦宴变戏法似的从保温袋里拿出温热的牛奶和三明治。
简单的食物,在饥饿和疲惫时,胜过任何珍馐。
“下次,去看芦苇荡的水鸟?”方秦宴收拾着东西,状似不经意地问。
“好啊。”孟春意喝着牛奶,应得干脆。
镇西的手工作坊充满了植物染料特有的微涩气息。
老师傅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只示范了一遍扎染方巾的基本手法,便背着手踱到一边去了。
孟春意和方秦宴对着白色的棉布、皮筋和染料桶,面面相觑。
“这……从哪儿下手?”方秦宴拿起一块布,表情有点懵。
他知道镇上可以扎染,但还从未亲身操作过。
“试试呗。”孟春意倒是兴致勃勃,拿起皮筋,学着老师傅的样子,随意地在布上捆扎起来。
方秦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也拿起布,笨拙地缠绕皮筋。
两人很快沉浸其中,安静的小作坊里只剩下布料的窸窣声和偶尔的低声交流。
“这样扎行吗?”
“好像……捆太紧了?”
“蓝色染深点好看吧?”
“嗯,试试。”
当染好的方巾在清水里漂洗掉浮色,展开晾晒在阳光下时,两人看着彼此的作品,都忍不住笑了。
孟春意的方巾蓝白相间,晕染出抽象的水波图案。
方秦宴的则……嗯,深一块浅一块,像打翻了调色盘,勉强能看出他试图捆扎出的星星形状,但歪歪扭扭。
“我的‘抽象派’完胜你的‘印象派’。”孟春意拎着自己那块,眉眼弯弯。
方秦宴看着自己那块“星图”,无奈地摇头,眼里却带着笑意:“看来还是笔杆子更适合我。”
他们各自留下了这块并不完美、却独一无二的方巾。
孟春意把她那块叠好,放进了行李箱。
方秦宴那块,则被他随手搭在了书房椅背上。
丰收祭的前一晚,方秦宴兑现了带她去老字号糖水铺的承诺。
小小的铺子藏在夜市深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香气。
两人挤在角落一张小桌旁。
方秦宴熟门熟路地点了两份招牌双皮奶和一份姜撞奶。
“尝尝看,这里的双皮奶是用水牛奶做的,口感不一样。”他将其中一碗推到孟春意面前。
细腻如脂的双皮奶,奶香浓郁,入口即化,上面缀着几粒甜蜜的红豆。
孟春意满足地眯起眼:“好吃!”
方秦宴看着她满足的样子,自己也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吃着。
暖黄的灯光下,他眉宇间的疏离感被一种淡淡的柔和取代。
他讲起小时候和方秦越偷溜出来吃糖水,结果被妈妈抓包,罚抄书的糗事。
孟春意听着,想象着那个小小的、也会闯祸的方秦宴,忍不住笑出声。
“你呢?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方秦宴很自然地问道。
孟春意舀着双皮奶的动作微微一顿。
关于童年的记忆,大多是灰蒙蒙的,充斥着继母挑剔的眼神和父亲无奈的沉默。
那些为数不多的亮色,是妈妈还在时,偶尔带她去巷口小店买的一小块蜂蜜蛋糕。
很甜,带着阳光的味道。
“蜂蜜蛋糕。”她轻声说,语气很淡,“很小的时候,妈妈买的。”
她没有多说,但方秦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追问,只是把自己碗里那颗最大的蜜红豆舀起来,放进了她的碗里:“这里的红豆也不错。”
孟春意看着碗里那颗饱满的红豆,又看看他平静温和的脸,心口那点细微的涩意,被一股温热的甜意覆盖了。
丰收祭当晚,莲塘镇中心的小广场热闹非凡。
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每个人的笑脸。
穿着传统服饰的镇民载歌载舞,空气中飘荡着烤肉的香气和欢快的鼓点。
孟春意和方秦宴挤在人群中。
火光跳跃,映在方秦宴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他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喧嚣,但依旧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要试试吗?” 看到有人拉起手围着篝火跳起简单的圈舞,孟春意有些跃跃欲试。
方秦宴面露难色:“我……肢体不太协调。”
“怕什么!” 孟春意笑着,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把他拽进了舞动的圈子。
果然,方秦宴的舞步僵硬得像个机器人,好几次差点踩到孟春意的脚。
孟春意笑得前仰后合,方秦宴看着她开怀大笑的样子,最初的窘迫也化作了无奈的笑意,笨拙地跟着节奏晃动身体。
欢快的鼓点敲击着耳膜,跳跃的火焰温暖了深秋的凉意。
孟春意的手被方秦宴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在人群的簇拥下旋转。
火光、人影、喧嚣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有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身边这个人清晰的存在感。
一曲终了,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地退到人群外围。
孟春意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笑意。
方秦宴看着她,篝火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底跳动,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涌动,呼之欲出。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拂开她被风吹乱、贴在脸颊的一缕发丝。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却像带着电流。
孟春意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呆呆地看着他。
方秦宴也像是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惊到了,手停在半空,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情愫取代。
他没有收回手,反而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微微带近了一步。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和热烈的火焰,但他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个静谧的小小空间。
他看着她,火光映在他专注的眼眸里,像跳动着两簇小小的火焰。
“孟春意……”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盖过了周围的喧嚣,“这段时间……我很高兴。”
他的话语很简单,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巨大的涟漪。
不是感谢,不是道歉,而是“我很高兴”。
孟春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悸动席卷了她,让她清晰地意识到——她喜欢他。
喜欢这个别扭、认真、有时幼稚却无比真诚的男人。
喜欢和他一起看日出,喜欢和他笨拙地扎染,喜欢和他挤在糖水铺里分享甜蜜,喜欢此刻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眼底只映着她的火光。
她的沉默让方秦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微微收紧握住她肩膀的手,像是想确认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方秦越的大嗓门:“哥!春意!过来吃烤红薯啊!刚出炉的,贼香!”
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方秦宴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脸上掠过一丝懊恼。
孟春意也猛地回过神,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哦……好,来了!”方秦宴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率先转身朝方秦越那边走去,脚步有些快。
孟春意站在原地,抬手轻轻碰了碰刚才被他指尖拂过、此刻还微微发烫的脸颊,看着他在火光中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心还在怦怦狂跳。
但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悄悄弯起了一个甜美的弧度。
丰收祭后的几天,青湖屋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而甜蜜。
那晚篝火旁未尽的言语和触碰,像一颗种子,在两人心间悄然生根发芽。
眼神的交汇多了几分缠绵,不经意的肢体接触会带来细微的电流,空气里弥漫着心照不宣的暧昧。
方秦宴变得更加体贴入微。
他会记得孟春意泡咖啡时喜欢多加一点肉桂粉,在她生理期前就默默准备好红糖和姜。
他会留意到她看书时哪个位置光线最好,不动声色地把落地灯挪过去。
他甚至开始学着做更复杂的菜,虽然成品有时差强人意,但那份认真的笨拙,反而更让人心动。
孟春意也悄然改变。
她会在他写作时,安静地在他手边放一杯温水。
会在他皱着眉头对着电脑屏幕苦思时,提议去湖边走走换换脑子。
她开始主动分享一些工作上的小烦恼,或者网上看到的有趣段子。
她的笑容越来越多,眼底的阴霾渐渐被一种明亮的光彩取代。
一个飘着细雨的下午,两人窝在客厅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
窗外雨声淅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屏幕的光影闪烁。
孟春意抱着柔软的抱枕,看得有些入神。
电影里,女主角在雨中对男主角倾诉着童年的创伤。
孟春意的心,像是被电影里的雨淋湿了,有些沉甸甸的。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
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她微凉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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