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就是杜裕安了。”两人坐在李理家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是世青赛女单自由滑比赛的直播投影。
“短节目排名第三,前三名的分差都不大。”黎涵往沙发上靠了靠,划开手机查看小分表,“勾手用刃被标感叹号了。”
“她的勾手用刃一向不太好。”李理盘腿坐着,舔指尖上附着的薯片残渣,看比赛时吃些什么已经成了她的新习惯。
“你有时也和她差不多。”黎涵边打趣她,边将音响声音调大。
“我还不会跳4Lz呢。”她将空袋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往后一靠,倒在对方怀里,“她要开始滑了。”
黎涵安静下来,她也转过脑袋,盯着投在屏幕上的影像。画面中央的女孩稚气未脱,圆圆的脑袋上戴着树叶发箍,衣裙翠绿,轻纱飘飘,像是误入人间的精灵。
杜裕安的滑冰风格同她的装扮一样轻盈,镜头追随着女孩飘逸的裙摆,捕捉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神情。
很快来到第一个跳跃,女孩左脚点冰起跳,收紧打开,落冰,没有任何停顿地再次点冰拔地而起,4T3T完美落下。
“我记得她安排了三个四周跳。”不知何时,黎涵手机屏幕已经切成了配置表。
话音未落,屏幕里的杜裕安刮起一片冰屑,再次起跳,这一次是4S。十几秒后,4T又一次成功落冰。女孩流畅地伸展双臂滑出时,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最难的跳已经完成了。”李理眯起眼睛,“周数应该都还不错。”
“是。”黎涵应声,两人再次对着屏幕一言不发。
四分多钟的自由滑结束时,杜裕安额前的头发已经湿透了,但女孩微笑着向四周行礼致谢,不紧不慢地捡起身边最近的玩偶,滑到出口同教练拥抱在一起。
“这大概是她这赛季发挥得最好的一次,虽然最后一个连跳落冰有点瑕疵,但整体来看节目的完成度很高。”黎涵握住她的手,指节轻敲着遥控器的塑料外壳,“不出意外,升组前的最后一次比赛,她要拿金牌了。”
你遇上她时,又会怎么办。李理将这话咽进肚子里。
“那孩子的节目编排有点空。”她嘟起嘴巴,打算再说些什么,却被黎涵按住嘴唇。
“我第一次拿到世青赛冠军时,也有人这么说我。”对方笑着低下头,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李理,人不可能一直年轻,但总有人十七岁。”黎涵伸手捏着她的耳垂。
李理仰头看向黎涵,只见对方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置身事外。不该这样的,她想起她们最后一年世青赛结束时,黎涵对着白鹤发出的尖锐控诉。
她意识到黎涵变了,黎涵再也不会把情绪露在外面给任何人看,包括她。
“还看吗?不想看了的话我去弄晚饭,我记得你说今晚你妈你爸都加班。”对方的手在她耳垂上不断揉搓着,她觉得有些痒,心里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焦躁。
“看完吧,就快结束了。”她捉住黎涵的手,再度将视线投向屏幕。只是这一次,她的上下眼皮打着架,再也跟不上女孩们飞驰而过的身影。
她在黎涵怀里睡着了。
再次睁眼时,她平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薄被,鼻尖是饭菜香味。
“你昨晚没睡好?”黎涵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挣扎着起身,对方正靠着抱枕玩手机,“你睡了一个多小时,晚饭已经做好了。”
“比赛结果呢?”她揉着惺忪睡眼,脑子还没完全清醒。
“杜裕安,金牌。”黎涵戳着手机,消消乐游戏噼里啪啦乱响。
“Perfect!”刺耳的过关音乐将她彻底吵醒。
“拉了银牌将近十分。”黎涵合上手机,站起身,舒展着胳膊和腰腿,“年轻人真可怕。”
“你巅峰的时候可比她配置还要高呢。”覆水难收,李理捂住嘴巴,差点咬到舌头。她偷偷摸摸看向黎涵,对方没说话,收起胳膊就往桌边走。
“吃饭吧,吃完我得回去,明早要恢复冰上训练了。”黎涵的影子倒映在餐边柜的橱窗上,模糊而黯淡。
李理知道黎涵显然是把那两个字放在心上了,对方开口时声音有些冷淡,冷得她心口发颤。
“留下,不行吗?”李理近乎央求地开口,她爬起身,脚趾抵在地板上,满怀希冀地望着黎涵的背影,“留下来吧,这里离冰场更近,你又带了冰鞋。”
“我没带衣服。”对方抬头看她,眼神略显呆滞。
“我有衣服,你随便挑。”她绝望地攥紧被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妈妈和你爸爸……”黎涵又找出新的理由。
“她们不会说什么的。”她匆匆堵住对方的话头,“再说我们家隔音很好。”
“留下吧。”这一回黎涵没再拒绝。
刚一推开房门,小椿便警觉地从飘窗上站起身子,猫正挨着窗帘,布料上留下几道抓痕。
“喵——”小椿跳下飘窗,迈着优雅的碎步朝两人走来。
李理关上门,按开房间的灯。
“我们很久没见了。”黎涵蹲下,朝着猫伸开手臂。
但小椿没有再续前缘的打算,猫绕着黎涵转了个弯,又去蹭李理的小腿。
“她是只蠢猫,别和她较劲。”李理将猫捞起来丢回飘窗上,又打开衣柜,将黎涵推到成排的衣架前,“选吧,尺码都差不多。”
她的视线从一溜儿黑色训练服上滑过,最终停留在角落里那套崭新的蓝色衣裤上。她有些心虚地看向黎涵,对方的视线与她停在了同一处。
“我一直觉得蓝色很衬你,那时我觉得你像一只鸟,可望而不可即的飞鸟。”黎涵伸手,将那套衣服连同衣架一起取下。
对方将衣服在她身上比划两下,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能穿给我看看吗,就一次。”
“好。”她接过衣服,捂住黎涵的眼睛,“转过去,等我喊你。”
她脱掉全身衣服,将训练服往身上套。她想两年来她的身材大概没什么变化,衣服很合适,也很舒服,只是她没穿冰鞋,裤腿松松垮垮堆在脚上。
“黎涵,”她清了清嗓子,“转过来。”
“很合身,我很喜欢。”于是她在对方眼里捉到了星光。
她扑上前去吻对方的唇,焦灼而热烈,对方搂住她的腰,两人一起倒在床上。猫在一旁拍打着尾巴,发出轻叫。
她吮吸着对方的嘴唇,舌尖轻巧挑开对方紧闭的牙关,一点一点抵住对方柔软的舌头。她觉得自己就要喘不过气了,但她不打算停,她就这么压在对方身上。那个瞬间她觉得她们很近,又很远。
“李理……”黎涵微弱地喘息,“我要被压死了。”
“你不喜欢?”她怔了怔,爬起身子跪坐在床边。
“我没有。”她听见黎涵发出吞咽唾沫的响声,“李理,我能不能先去洗个澡。”
“一起。”她揪着黎涵的袖子走进浴室。她想这是个契机,近一点,再近一点,不要一言不发,不要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镜子很亮,足以映出黎涵红得能滴出血的脸颊,李理只当没看见,脱了衣服赤着脚走进淋浴间。
水花飞溅,她伸一只手,示意黎涵快些进来。黎涵没动,她甩甩头发,探出上半身,将对方向身前一拽。
“不是你说要洗的?”她打量着对方闪躲着的眼睛,“你到底洗不洗?”
“洗。”黎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她背过身去,对方这才窸窸窣窣地扒衣服。水声淅淅沥沥,她听见对方迈着轻柔的步子走进浴室。
“今天看比赛时,你看起来很平静。”李理若无其事地提起下午的事。水流顺着脑门滑下,落进眼睛里,她接一捧水往脸上扑,“明年,如果不出意外,杜裕安会去世锦赛。”
“嗯,没办法的事。”对方大约也是背对着她的,声音消散在氤氲雾气里。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双脚,又斜过眼睛,将目光停留在对方右脚踝外侧那道狰狞的印记上,那是开过刀的地方,表面的皮肤长好了,但骨头还没能完全愈合。
“黎涵。”她吸一口气,带着暖意的雾气涌进鼻腔,她鼓足勇气开口:“世锦赛,可以不去吗?”
没有回复,只剩花洒喷出的水浸湿她的头顶,又顺着肩胛骨流至后腰。
“你的伤还没有好彻底,要是二次受伤,那就更得不偿失……”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从背后抱住了身子。
“不行。”没有任何反驳余地的冰冷拒绝与对方温热的身体一同贴了上来,李理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封在九尺寒冰下,身子却被架在火上烤。
“不行,我必须去。”黎涵的语气轻柔了些,“如果我不去,明年世锦赛就只有一个名额了。”
“不出意外,杜裕安会直接锁定冬奥名额。”对方的手握住她的肩膀,指甲贴着肉,无意识地轻磨,“如果拖到落选赛,我就更没机会了。”
李理只觉一阵恍惚,属于她们的时代终结了,她走了,留下黎涵一个坚守在这片无光的冰面上。
不,有光。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那束光不会照在她们身上,那束光永远属于天边最年轻的星星。
肩上传来温软触感,她回过头,黎涵正亲吻着她的肩膀,对方虔诚地仰起头,眼中满是希冀。
“李理,信我,好吗?”
“票订了吗,一起。”
无论天上有多少颗冉冉升起的星,无论是否被除名,她们都会是彼此的冥王星与卡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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