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祁安打开后,先是倒吸一口气,这一纸的字,扭捏丑陋,实在戳他的眼眶,但这封信既然神秘地出现,那就必须看下去。
上面写的虽然粗糙但大致能看懂:有妇人名叫丁彩,绰号“白玉狐”,现年约莫三十几岁,就是十年前丁县所要抓捕的‘妖党’一员。其同伙姐妹已死,丁彩不见踪影,丁县发布海捕文书却一直没抓到人。若此女未死,孙知州应当是其寻仇所害。现如今丁彩出现在青州府的府衙附近,在菜市挑着担子,成了卖菜的。
陈祁安看后神色凝重,不知这告密信上所写的是真是假。
等到吴知府来到府衙,陈祁安把告密信递交上去,吴知府看完问陈祁安:“你怎么看?”
陈祁安说:“如果真是‘妖党’那就得抓,但这上面写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万一有人是要打击报复,咱们抓错了人就不好办了。如果真是此人,那孙知州还真可能是她杀害的。”
吴知府笑着说:“把官府当成打击报复的工具,谁有这个胆子,对方还是个卖菜的女子,我看这事有真有假,不能完全信,信一半就好了。”
陈祁安:“这事简单,派人去丁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吴知府分析:“说得对,先派人去核验一下是否有这么个人,如果确有其人其事,咱们再抓人。还得小心打草惊蛇。”
陈祁安:“此时还得府公亲自写一封公文给丁县县衙才行。”
吴知府:“这个是少不了的。”
说完坐下,陈祁安在一旁研墨,吴知府提笔就写,写完递给陈祁安说:“你看看。”
陈祁安念:“近日坊间有百姓议论昔年‘妖党’旧案,风闻贵县有妇人名丁彩者乃‘妖党’一员,事败遁走。兹恐奸宄窜伏,流孽滋事,尤恐遗毒祸乱本府辖地,特请贵衙移文当年案牍祥节,抄录示下,庶几籍稽旧案,以靖地方。须至牒者。”
念完后,陈祁安说:“府公所写清晰明了、事理明澈,属下觉得可行。”
吴知府喊了一声:“王征。”
王征小跑过来问:“府公您找我?”
“你安排两个人去丁县走一趟,去县衙打听打听,十年前当地有没有个叫丁彩的妇人是‘妖党’一员。让他们把当年的案情拿出来抄写一份,你带回来,要是有这名妇人的画像就更好了。呃……就说近日来有人议论起当年的事,为了防止这些‘妖党’流窜到咱们这里,咱们得做好准备,防患于未然。”
王征应了一声就出去安排去往丁县的人员。
两名小吏,一个姓冯,三十几岁,面容清瘦,话不多,不喜张扬。一个姓白,年过四十,中等个,肥胖,能说能道,两个人的性格倒是互补。两人领命后当日启程就走。
离开青州府走了几天路程终于到了丁县。
进了丁县县衙,两人拜见了闫知县。
闫知县此人生性世故,在任上好几年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白小吏把吴知府的文书呈给闫知县,笑嘻嘻地说:“闫知县,我们此次前来是想打听打听当年贵县发生的‘妖党’案件。”
闫知县一边看文书一边说:“嗯,当年发生‘妖党’案件时,我还没来这儿呢。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尽管说。”
白小吏说:“听说有个叫丁彩的妇人是‘妖党’,后来逃走了,不知是不是有这回事?”
吴知府在公文上已经写明了原委,白小吏还是要再讲一讲,这算是诚意。
闫知县也要做足架子再让他们亲口讲一遍登门的原因。
闫知县把公文往桌子上一放,淡定地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都过去十年了,忽然跑到我这里来问话。”
白小吏接着说:“最近我们那儿风言风语的,说有个妇人长得像那个叫丁彩的,因为没有证据不敢胡乱抓人,我们府公就让我们来问问,能不能把当年的卷宗抄写一份让我们带回去,我们也好查验。”
冯小吏开口:“这件事关乎我们青州府的安宁,还请知县恩准。”
闫知县微微一笑:“那好吧,本县定当全力配合。鱼师爷,你现在去调取当年的案卷,送来给几位上差查阅。”
鱼师爷领命去了存放案卷的架阁库,进了门把管理架阁库的老吏喊来,说道:“李远,闫知县让我来找十年前本县‘妖党’一案的卷宗,都放在哪儿啊?”
管理架阁库的老吏李远年已六十余岁,花白胡须、花白头发,在此干了几十年了,对于案卷的存放了如指掌。
李远用手指着一处说:“在那面。”
李远在前面走,鱼师爷在后面跟着,里面大概许久没有打扫了,鱼师爷鼻子里吸进了不少灰尘,还问到一股发霉的味儿。
“李远,这里面也该透透气了。”鱼师爷略有不满。
李远笑着说:“每隔一段时间我都给这儿透气,但也没用,里面的卷宗很多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没动过了。我们也不敢随意去挪动,万一丢了或者损坏了我们也赔不起。只能就这么放着。”
来到一个架子旁,李远仔细查找着,翻找了半天,终于找了出来,李远说:“找到了,在这呢。”
李远把卷宗抽取出来交给鱼师爷。
上面的灰尘呛得鱼师爷当场打了一个喷嚏。
李远说:“上面灰尘大,您站远些。”说着李远从一处墙角拿起一个鸡毛掸子卷宗上面的灰尘掸了掸。
等灰尘掸的差不多了,李远把卷宗交给鱼师爷:“您要找的是不是这些?”
鱼师爷把眼凑上去翻看,十年了,墨迹依然清晰,他用手指迅速掠过每一页,上面记载着某一年所有案件经过。
最后翻到某一页,鱼师爷用手指指着几行字,仔细看着,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如何抓捕‘妖党’,那个‘妖人’叫什么名字、几死几伤几人逃窜,还有抓捕‘妖党’的公差都记得清清楚楚,上面也写明了当年下达海捕文书的人就是孙廉。
鱼师爷将灰尘擦拭干净后带过来上呈给闫知县。
闫知县把当年抓捕‘妖党’的吕捕头叫来,又把卷宗给他看。
吕捕头看着卷宗,说:“没错,当年是我带人抓的‘妖党’。”
闫知县说:“你可记清楚了。”
吕捕头回忆了一下说:“记得清楚,这都十年了。当年啊,死了一个女的,她丈夫带着我们去她娘家抓人,结果她娘和她姐姐全跑了。”
然后吕捕头用手指着卷宗上一行字说:“这里都写着呢,跑了一个妇人丁氏名彩。”
白小吏说:“跑的那个具体是干什么得?”
吕捕头说:“据说好像是个江湖女子,不知怎么的跟‘妖党’勾结在了一起,成了‘妖女’。当年还是孙知县下的海捕文书呢。前几年孙知县被调去了外地。哎,你们是青州府来的吧?他当年就是去青州府做知县。”
白小吏说:“现在已经是知州了。”
吕捕头:“哦,原来升迁了。”
当年孙廉调去了青州府继续当知县,两年前成了知州。
白小吏和冯小吏听得明白,连连点头,只是没人把孙知州的死讯说出来。
闫知县问:“你们都听明白了吧。”
白小吏说:“都听明白了。”
冯小吏说:“还请闫知县派个人抄写一份,我们也好带回去交给府公。不知有没有画像?也给画一张才是。”
闫知县:“都问清楚了那就行了,鱼师爷,那你就抄写一份让他们带回去吧。顺便画一张逃犯得画像。”
鱼师爷:“是。”
白小吏陪上笑脸说:“烦劳鱼师爷动笔写一份吧。”
鱼师爷:“放心吧。”
鱼师爷抄写完毕后交给冯小吏和白小吏,两人离开丁县县衙往青州府赶去。
两人走后,鱼师爷问:“怎么又突然查起这桩案子,怕不是真发现了什么吧?”
闫知县淡淡一笑:“能抓到人最好,抓不到也没办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咱们这里太平就行了。”
回到府衙,两人把抄写的案卷交给吴知府。
吴知府和陈祁安细细看了看抄写得案情,吴知府说:“看来还真有这么回事。”
陈祁安:“当年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因为不是咱们这里的事,也就没再管下去。”
吴知府打开画像,两人又端详了一下。
吴知府说:“咱这附近有这个人吗?”
陈祁安摇头:“没见过,不是说有个卖菜的妇人长得像嘛,咱们让各县一起找一起抓,尤其是要留意卖菜的、种菜的。不能光靠咱们啊。”
吴知府把王征喊来,告诉他:“你去抄写几份,给个县衙门送去。”
晚上陈祁安回家,家里做了一桌子菜,吃饭的时候,陈祁安忽然想起前一段时间家里来了个送菜的女子,于是便问秦氏:“那个送菜的女子最近还往家里送菜吗?”
秦氏说:“最近两天没来,殷大娘说她家里有个亲戚生了重病,她去帮忙照顾了,因为住的远,恐怕得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
陈祁安“哦”了一声,不再吭声。
秦氏问:“你问她做什么?”
陈祁安说:“我本来是不想让外人随意进出咱家的,你想让人来送菜,我是不放心的,就想找机会见见她。既然她去亲戚家了,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了,那就算了,这段时间还是让殷大娘自己去买吧。”
秦氏说:“我已经跟殷大娘说了,那个丁嬗回来后愿意继续送菜就让她送,她要是不想干了,以后让殷大娘自己去买。”
陈祁安一愣:“那个卖菜的叫什么?”
“叫丁嬗。”
陈祁安有些警觉:“丁嬗?她是哪里人?”
“她只说自己是从外地来的,家里没了亲人,在咱们这儿卖了几年菜了。”
陈祁安非常疑惑:“她不是有亲戚生病了吗?怎么说家里没了人了?”
儿子陈言君插嘴:“谁家还没三五个亲戚,家里没人说的是没了父母和兄弟姐妹。”
陈祁安被儿子反驳的无话可说,倒是秦氏责备儿子:“你少插嘴。”
陈桐妙:“爹,出什么事了?”
陈祁安冷静了一下,严肃地说:“最近府衙接到密信,说菜市有个卖菜的女子与当年的‘妖党’是一伙的,她有个姐妹已经死了,她就姓丁,叫丁彩。而且她很可能就是杀害孙知州的凶手。”
陈桐妙替丁嬗辩解:“爹,也许是巧合呢,毕竟长得像的人也是有的。”
秦氏一听此话不免胆战心惊:“这也太巧了,可千万不能是她呀。”
陈祁安:“我们也想过是不是因为长得像才被人误解,所以没有立刻抓人,而是去丁县先做调查再断案。”
陈桐妙:“也许是得罪了人,被诬陷呢?”
陈祁安皱着眉严肃地说:“我们已经有了画像,不会冤枉人的。”
陈桐妙此时有了不祥的预感,心里默默想着:“但愿不是她。”
陈桐妙隐隐感觉这个丁嬗似乎有故事,她父亲已经对丁嬗起了疑心,可丁嬗给她的感觉是个做事麻利痛快的人,不敢想象她会是个坏人。
“都吃饭吧。”陈祁安下命令一样的催促家人吃饭。
吃完饭陈祁安在屋里来回踱步,在没见到丁嬗真实面目之前,他恐怕是不会放弃对她的猜疑的。
他这心里惴惴不安:“但愿不是这个送菜的,否则她要连累我们一家。”
陈桐妙此时在自己屋里一样不安,如果她没跟丁嬗打过交道也就罢了,可她跟丁嬗见过几次面,甚至还知道她的师父曾经救过丁嬗。
她为什么信任她?因为她清楚记得,当她把师父过世的事告诉丁嬗时,那张脸上分明是失望、伤悲,这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到底该不该信任这个丁姐姐所说的每一句话。
近几日府衙将案情和画像抄录几份分送给青州府辖区的各县县衙。
菜市附近也张贴了画像,还有衙役守在那儿大声宣读上面的字。
殷大娘一早去买菜,看见画像心中不安,越看越像那个送菜的丁嬗。再一听犯下的案件更让她心惊肉跳,买了菜慌忙赶回家,把这事讲给跟秦氏听。
殷大娘生怕陈家撵她走,一边说一边哭:“她跟画像挺像的,平时看她挺好的一个人,我也不知道她是凶犯,是不是碰巧长得像啊?”
秦氏其实十分不满,气红了脸,絮絮叨叨骂着:“人是你领回来的,她来了也不止一次了,我们家会不会让她偷走点什么这还算次要的,她要是来打听府衙的事怎么办?到时候朝廷说陈家窝藏要犯咱们一家还能不能活了?”
看着嚎啕直哭的殷大娘,秦氏满心烦躁,按道理殷大娘确实应该被问责,但她是陈祁安留下的,在陈家伺候了十几年了,得等到陈祁安回来发落。
秦氏没好气地说:“你先别哭了,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等老爷回来问问他怎么办。”
殷大娘抹着眼泪去了后厨。
陈桐妙听见哭声赶过来,看见殷大娘抹着眼泪走了出去,她走到秦氏跟前疑惑地询问:“娘,出什么事了?”
秦氏生着气,说道:“殷大娘在外面看见那个丁嬗的画像了。”
陈桐妙忙问:“真是她?会不会认错了?”
秦氏没好气地说:“府衙贴出来的画像,还能有假!”
陈桐妙站在秦氏跟前一时无话可说,如今无法替丁嬗辩解了,心中对她十分失望。
菜市的摊贩们也觉得像丁嬗,有人在衙役面前透露说经常看她卖菜,衙役们告诫集市上的人,如果发现此女,一定要及时上报给衙门,不能包庇,事成之后衙门有赏银。
此时的丁嬗早就远走他乡。
晚上陈祁安回家听秦氏一说,把殷大娘叫来询问:“你看到外面的画像了吗?”
殷大娘紧张地说:“看到了。”
陈祁安又问:“那个送菜的跟画像一样吗?”
殷大娘皱眉:“长得差不多,我也不怎么识字,听周围的人念叨,说画像上那个就是杀人犯,好像跑到咱们这里卖过菜。”
秦氏说:“别怀疑了,肯定就是她,突然说什么亲戚病了要她去照顾,亲戚家没人了么?这不就是风头不对跑到外面藏起来了嘛!恐怕连名字都是假的。”
陈祁安心里明白了十分,对殷大娘严厉批评了几句,让她以后亲自买菜,但也没撵她走。
陈祁安把家里的仆人全叫到院子里告诫他们:“如果你们发现那个来送菜的女人藏在哪儿,一定要上报给我。”
众仆忙道:“是,老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