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之上,一艘商船正借助风力平稳航行,多日来的风平浪静让船东信心十足。
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能到达番邦。
快要傍晚了,海面上时有微风吹过,船头劈开波浪,扬着帆,向着岛屿驶去。
船东站在甲板上望着远方。
“快要到了。”
他自言自语。
船上载满了苏木、胡椒、象牙、珍珠等货品。
这种商船专门在东南番邦之间购买货物,再转手倒卖给洋人。
一个年长的船工走过来说:“东家,看情形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到。”
“是啊。”
这条海路,他走了好几年了。
半个时辰后,一名船工大声呼叫:“有船,从东北方向来的。”
船东远远看见一个船影,正往这边驶极快地来。
他迅速登上船楼继续看去。
在远处的海平面上,有三艘低矮狭长的船,跑的很快向着货船方向驶来。
船东心中一惊,大喊:“是倭寇的船。”
船上的人开始惊慌起来。
像这种单独出行的商船一旦在海上遇到倭寇劫掠,是很难跑掉的。
船东为了镇住这种恐慌,大喊:“不用慌,赶紧调转船头。”
远处三艘倭船迅速对商船做出包抄之势。
商船不管是继续前行还是掉头,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商船逃跑之际,船东和几名船工手持火铳对准倭船。
但此时三条倭船已成合围之势,船上几十名倭寇手持倭刀,还有十余名端着火铳,对准商船上的每一个人。
商船寡不敌众。
倭寇仗着人多,试图从多个方向登录商船。
船工们用刀砍、用火铳攻击,但对面的倭寇们用几倍的力量还击。
倭寇死伤不少,商船上的人也陆续倒下。
倭船调整好了最近的距离,倭寇们纷纷抛出钩锁,钩住商船船舷。
一旦钩住,他们迅速收紧绳索,麻利的攀上商船。
随着船东的倒下,整艘商船被他们收入囊中。
满船的货物就是他们的战利品。
没过多久,南直隶一代有小船出没。
一大早,夏末的海面上就升起了一片大雾,看不清远处,贴着海面像是散不开的氤氲之气。
附近的渔民暂时也不准备出海了。
但这种雾不会持续一天,到了午时天一热就散了。
就在海雾像白纱一般笼罩在海面上时,一艘轻快的小船冲破“纱雾”,越来越靠近岸边。
岸边几个黑色身影,鬼鬼祟祟躲在一艘破木船后面,紧张地盯着海面。
突然有人用手指着远处说:“是不是来了?”
随着他指的方向,几人看到了一艘小船。
看着那艘船也不像是渔民的船,造型特异,船上坐着几个人,领头的稳稳坐着,正视着前方。
后面几人用力划桨往岸边靠近。
几人无论是发型还是衣服都与汉人不同。
岸上的人一看,这就是他们要接应的“八幡船”,船上的全是倭寇。
于是岸上的人将一盏灯笼点亮,以此作为接应信号。
船上的人一看到灯笼立刻加快速度划行。
双方急不可耐,想趁着雾气正浓时,赶紧做成交易。
这是一次刀口舔血地试探,这艘小船若成功了,以后就会来更多。
正当小船就要靠近岸边时,一名附近的老渔民惦记自家渔船,便不顾雾气来到海边。
本来是朝着自家渔船的方向走去,然而去看见不远处有两伙人,一伙人在小船上往岸边靠近,另一伙人在岸边观望。
因为有雾气一时看不清船上那几人的长相,再加上年纪大了怕看错,也不敢妄下定论。
不过老渔民打鱼多年,一眼就看出那艘船不同于普通渔船。
转身他就跑去远处的千户所提供消息了。
闲得无聊的曾指挥使听老渔民这么一描述,怀疑是倭寇,立刻警觉起来,派了两队官兵跟着老渔民赶紧前往那两伙人见面的地方。一部分官兵在岸上抓人,另一部分驾船捉拿倭寇小船。
一来一回耽误了时间,到了那里,两伙人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岸上的人狡猾,趁着雾气先将东西全藏在一个隐蔽处,他们自己也藏了起来,远远看见官兵追到海边,不仅叹了口气:“真险,差点就被他们抓到了。等他们一走咱们赶紧带着东西跑。”
而几个倭寇驾船在海面上飘飘荡荡已经离开有一段距离了。
驾船的官兵已经追了上去,在海雾里转来转去,终于看见那艘小船了,不过旁边还有一艘大船在海上飘着,大船上的人帮小船上的人把交易来的货物搬走,小船上的人也跟着上了大船。
小船被遗弃了。
官兵的船与倭寇的船在海上追逐,倭寇们用火炮向官兵开火,官兵们予以反击。
怎料此时又来一艘大的倭船,两船夹击一起攻击官兵的船。
原以为只有一艘小船,哪里想到还有两艘配备火炮的大船接应。
此时官兵们双面受到攻击只好撤走。
没抓到一个倭寇,就连跟倭寇做交易的奸商都没抓到一个,曾指挥使又叹气又懊恼。
过了一段时间,远在莱州府琅琊一带,海域表面看似平静,险恶却在暗中悄然涌动。
有渔民去千户所上报,说:“最近一段时间夜里有人影鬼鬼祟祟的在海滩上走动,三三两两的人似乎还抬着东西。”
谭指挥使问:“还抬着东西?你看清是什么东西了吗?
渔民摇头说:“大晚上的,天黑没看清是什么,他们把东西放在小船上,划船就走了。”
谭指挥使又亲自探访海边渔民,大部分渔民并不知情,只有少数渔民说确实看见有人,最近几个月看见过两三次,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谭指挥使能搜集到的信息就这么多。
能不能抓到这些人看起来有点难,谭指挥使暗地里发愁,跑到海岸边钓鱼。
荀无恙一时没看见谭指挥使就从千户所出来,一路找到海边,最后看到谭指挥使带着斗笠,挽着袖子,坐在岸边礁石上垂钓。
荀无恙走过去说:“谭指挥,钓鱼啊?”
谭指挥使“嗯”了一声。
按照荀无恙对谭指挥使的了解,知道他在筹划什么,钓鱼只是想让自己静下心来。
荀无恙看了看小鱼篓,里面躺着几条不大的鱼,惊喜地说:“今天有收获啊。”
谭指挥使两眼望着鱼竿和海面,嘴里淡淡问了一句:“最近有人半夜在海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些什么,这件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都像是一小股倭寇利用小船跑到咱们这里来私卖货物。”
谭指挥使点点头说:“也不是不可能。倭寇私卖货物一直都有,咱们这儿也有过,尤其是朝廷海禁后,一些倭寇就用小船来做买卖,之前也抓过,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抓过与倭寇私下做买卖的商贩,后来消停了一些年,看来这些人的皮又痒痒了。”
海面不断起伏着,水下鱼钩却毫无动静。
荀无恙看着垂钓处,想了一下说:“属下认为,咱们得晚上派人守着,而且每天晚上都得守着。既然最近几个月已经被发现两三次了,那他们很快还能再来一次,现在天又不冷,正适合晚上干这种事。”
谭指挥使点点头。
两人聊了一会儿,快到晌午了,谭指挥使收起鱼竿,荀无恙帮忙提着鱼篓,两人回到了千户所。
到了下午,谭指挥使把荀无恙几人叫了过去。
谭指挥使说:“我想好了,咱们今晚就派人去守着,大家轮流守着。”
荀无恙说:“今晚我先带人去守着。”
赵秀问:“谭指挥,咱们这是要动手了吗?一定得找机会教训教训他们。”
谭指挥使肯定地说:“教训是一定要教训的,东西也要收缴上来。”
按照渔民所说的那些人出现的时间,谭指挥使总结了他们出现的规律,说:“现在这天不是很冷也不是很热,白天晚上又风平浪静,最适合晚上私自交易,最近应当是他们出现最频繁的时期。”
荀无恙说:“前几次没人去抓他们,估计他们也会放松警惕,不出意外,他们应该还会再来的。”
谭指挥使:“荀千户,你安排好人,每天晚上轮流去守着,绝不放过他们。”
一连几个晚上都有人守着,守到半夜也没见一个人影。守夜的人甚至困得不行,有几次差点睡着了。
谭指挥使认为这样不行,很容易被不法之徒溜走,于是又加派人手。
又过了不到半个月。
一个夜晚,海风吹拂着,海浪轻轻拍打岸边礁石。
月亮照在海面上,一层层“银粼”翻动着。
夜幕中,一艘小型的“八幡船”悄然无声地行进小湾中。
这种小船吃水浅,可以进入大船所不能到达地小湾小港。行动起来速度快,转向灵活,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可以迅速撤离逃跑。
船上蹲坐着五个人,为首的坐在正前方,两眼透着狼一般的狠戾。
后面四个一边划桨一边不时地环顾四周。
船静静地靠近海岸,岸边堆积着 大块礁石,礁石后面藏着人,几人注意到了海面上的船。
一个人低声说:“来了来了。”
等船靠岸后,船上的人先是警惕地四处观望,直到看见岸边有两个小灯笼上下晃动几下,他们才放了心,纷纷跳下船。
每两个人抬着一口箱子,一共两口大箱子,走到岸边与拿灯笼的几人汇合。
这几人是来卖私货的一小股倭寇。
岸边来的,是铤而走险的商户,想靠着卖奇货大赚一笔。
从船上下来的倭寇多数是家道中落的浪人,加入倭寇行列也是为了谋利。
里面有个头目叫松浦,黑黢黢的皮肤,身材矮壮,一脸凶相,精悍狡诈。据说刀法不错,曾经是个武士,因为东瀛的某个主人倒台而混入了倭寇行列。
这个松浦最近一年偷偷跑来卖私活也赚了不少钱,尝到甜头后有点收不住手,还想赚更大的。
商户里也有个头目姓王,王掌柜今年五十几岁,胖胖的脸,眼神里闪烁着算计,他已经不止一次跟倭寇私下交易了,之前在其他沿海地区差点被抓到,于是最近一年换到了琅琊沿海一带
“好久不见。”王掌柜客气地打招呼。
“你果然是守信之人。”松浦语气平静。
“那是自然,做生意将讲的就是‘诚信’,我怎么能爽约呢。”王掌柜满脸堆笑。
见到王掌柜等人,松浦也不多说废话,用手拍了拍自家的箱子,用蹩脚的发音说了一句:“这是我们的,你们的东西呢?”
王掌柜对其他几个商户说:“抬过来吧。”
四个人抬了两口箱子走过来。
月光下,沙滩上,双方的交易开始了。
松浦动作麻利地打开自家的箱子,里面是倭刀、倭扇、倭国漆器。
松浦拿起一把倭刀轻轻抽出刀身,在两个灯笼的光照下,刀身锃亮,松浦在刀身上轻弹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锵”声。
王掌柜赞了一声:“好刀。”
又拿出倭扇和漆器让商户们验货。
接着又让人打开另一口箱子,里面是高丽参,还有南洋的各种香料、象牙。
商户们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王掌柜更满意:“东西不错。”
松浦伸手示意:“看看你们的。”
商户们打开自家的两口箱子。
打开一口箱子,里面装的是上好的生丝。
映着灯笼的光,松浦伸手摸了摸,一边点头一边用倭语感叹了一句,除了王掌柜能听懂,其他几个商户都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但他们见松浦在点头就明白这是在夸奖生丝品质好。
接着又把另一口箱子打开了,里面除了有几件精美的瓷器,还有一罐罐的好茶,甚至还有几本印刷很好的佛经。
松浦打开一罐茶叶,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倭语夸了一句,说完把这罐茶递给另一名倭寇,那名倭寇闻过后也点头表示满意。
接着松浦用两手轻轻抱起一件瓷器,胎体轻薄,釉色莹润。一边看一边惊喜的笑,用倭语跟其他几个倭寇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看那样子像是大赚一笔才有的表情。
王掌柜的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松浦,这批货满意吧?”
倭寇们相当满意,松浦将瓷器轻轻放进箱子,接着用蹩脚的口音说:“这些东西我们很满意,成交吧。”
双方都觉得自己拿到了货真价实的东西,谁也没有吃到亏。
双向有利,交易痛快。
几个商户眼见生意要成交了,也十分高兴。
王掌柜说:“为了跟你们做成这笔生意呀,我们几个走了几天的路才到这个地方。”
松浦说:“我们也是很小心的才来到这儿。”
王掌柜笑言:“既然你我都满意,今天这笔生意就算做成了。”
松浦说:“成交!成交!”
就在双方要离开时,“咻——”的一声,一支箭飞来,接着“啪”的一声落在双方眼前的沙滩上。
松浦大惊,嘶喊一声迅速拔出刀,其他几个倭寇也纷纷拔刀,背靠背聚在一起,一人面朝一个方向进行防御。
就在松浦双手握刀,紧张的四处张望时,王掌柜和那几个商户吓破了胆,倭寇手里有刀他们可没有,他们几个哆哆嗦嗦的蹲下,生怕被箭射中。
接着“咻、咻、咻”又射来三支箭。
一名商户哭丧着脸说:“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谁要害咱们?”
另一名商户丧气地说:“有弓有箭,怕不是官兵来了吧?”
王掌柜气恼地说:“今天生意做不成了。”
一名商户骂道说:“您老还是想办法保住命吧。如果是来抢劫的也就罢了,大不了赔钱保命,要是官兵来了,连命都得搭上。”
王掌柜骂道:“是谁透露了风声?”
就在这时,突然没了声响。
倭寇们发觉攻击停止,紧张地四处观望,始终没发现进攻的那一方究竟藏在哪儿。
几名倭寇冲着头目说了几句,松浦皱着眉一脸凶狠地回应他们,就在他们放弃货物转身逃跑时,一支箭又突然射在一口箱子上。
接着一群官兵提着灯笼、拿着刀、拉着弓“哗啦啦”出现在岸边。
倭寇们惊惧之下往海里跑,想要跳上小船逃命,不料海上出现两艘船一起堵在了八幡船地前方,船上也是官兵,手里拿着火铳对准他们。
前无进路,后无退路,以王掌柜为首的商户蹲在一旁瑟瑟发抖,几名官兵上前将他们揪起来全部押走。
几名倭寇不服,举刀要拼命。
荀无恙带着赵秀走过去,警告他们:“放下刀,乖乖跟我们走,你们今晚是走不掉了。”
松浦准备血拼,只见他面目狰狞嘶喊一声,双手握刀朝着荀无恙和赵秀砍来,荀无恙一把推开赵秀,快速抽刀格挡住倭刀的下劈之势。
接着荀无恙和松浦在沙滩上拼杀起来。
那四个倭寇也准备举刀反抗,船上的官兵用火铳对着他们大喊一声:“敢动一下试试。”
面对几只火铳的威胁,四个倭寇最终收起刀。
倭刀锋利,荀无恙这把新刀也毫不逊色。
双方一阵拼杀,荀无恙一招连环砍,倭寇一边抵挡一边后退,看样子有些吃力。
赵秀瞅准机会,拔刀砍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刀让松浦当场没招架住,不仅让他差点跌倒,胸口还被刀刃划伤了。
松浦气急嘶喊一声,沙滩上几名官兵急忙跑来,举着火铳一起对准他的脑袋。
面对黑洞洞的火铳口,松浦再也没了往日的气焰嚣张,就像一只战败的狼,夹着尾巴,一身的狼狈。
官兵驾驶的船早就开始在海上巡逻,船上点的灯让不远处的一艘大船发现并仓皇逃跑,官兵们紧急追赶,但还是让那艘船消失在夜幕里。
沙滩上凌乱的脚印很快会被涨潮的海水抹去痕迹。
这场在暗夜中进行的交易就像是游走在刀锋上的游戏,随着沙滩上的痕迹被抹平,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次官兵们抓捕了五名倭寇,五名与倭寇卖私货的商户,还收缴了四口箱子的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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