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死后,丁嬗遵从师命不得不继续逃亡,一直逃到了南直隶一带。
丁嬗姐妹被诬陷与‘妖党’勾结,是‘妖女’。柳贞死了,县衙就四处捉拿丁嬗,名声被毁了,还得四处逃命。
至于张家,生怕杀妻一事暴露,更怕全家与‘妖党’勾结的事被揭发,张蚡和父母变卖家产匆匆离开当地,往南直隶一带去了。
张蚡因为做买卖没几年就成了有钱人,身边有妻有妾。
八年来在南直隶一带讨生活的丁嬗,一直都在帮人干点卖菜杀鱼的活儿赚钱养活自己。
那日张蚡在湖中的画舫上,吃着山珍海味,还有酒友相伴,好不快活。
张蚡身材发福,倚在半旧的锦垫上。
听着画舫外的水声,闻着船内的熏香,看着水上的荷花,喝着美酒,几位酒友觉得不满足。
一人说:“感觉还缺点什么。”
张蚡眯着眼说:“要不,找个唱曲儿的助助兴?”
大家一起拍手叫好:“甚好甚好。”
张蚡问舫仆说:“这里有没有唱戏的?”
舫仆说:“有是有,不过早就去别的船上伺候去了。相公要真想听曲儿,这附近就有,只是得靠岸,让他们上船才行。”
张蚡一挥手:“那就去办吧。”
随后,画舫慢慢靠了岸,一个舫厨走到船尾处向岸上招手,接着一个挎着柳编鱼篓子的妇人上了画舫,那妇人遇见舫仆还打了一声招呼。
这妇人就是丁嬗。
舫仆登岸后领来了三个人。
上了画舫,舫仆跟船工喊了一声:“走吧。”
画舫开始缓缓移动。
正在画舫后厨送鱼的丁嬗突然发现船离开了岸,急得直呼:“糟了糟了,我还怎么回去。”
舫厨不以为然:“那你就在这待会儿,等那些大相公们吃喝完了你就跟着一起上岸。”
舫仆领来的是一个唱昆曲的穿水绿衣裙的姑娘和两名负责吹拉弹奏的男子。
三人上了画舫二层后规规矩矩喊了一声:“见过各位相公。”
舫仆指着一个角落说:“你们三个到那边去。”
张蚡马上指着两个男子说:“哎,你们两个坐到那边去就行了。”
然后又指着姑娘说:“你到这边来。”
姑娘犹豫胆怯,舫仆低声喝叱一声:“让你过去就去过去。”
酒桌上的人起哄:“赶紧站到张相公旁边。”
姑娘扭扭捏捏终于还是站到了张蚡身旁。
喝酒的几人说:“张相公阔绰,若唱得好就让他赏你们几个钱。”
舫仆:“开始吧。”
两名男子坐在角落里,年长的谈起了琵琶,年轻的吹起了笛子。
姑娘手拿折扇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众人又喝起了小酒。
酒多易醉,酒桌上的人说话开始控制不了舌头,相互间勾肩搭背,说话含含糊糊起来。
画舫在水面上缓慢行进。
张蚡两眼迷离,根本不管狐朋狗友在说什么做什么。
此时他盯着姑娘那张年轻粉白的小脸,内心开始痒痒起来。
姑娘虽非倾国之容,却也有着雨后新蕾般的姿色。
姑娘唇齿一开,咬字清晰,句句带有水磨腔特有的甜而润、软而糯的音色。
张蚡一时无礼竟用手捏住了姑娘的下巴。
姑娘内心惊慌,急忙用折扇挡了一下,然后赶紧往旁边挪了两步。
虽然受了委屈但这嘴上还得继续唱下去。
弹琵琶的那个男子敢怒不敢言,只能将手里的弦狠狠拨了拨。
也许这声音太大,张蚡看了他们一眼赶紧收手。
舫仆来到后厨问:“还有几道菜没上?”
舫厨说:“还有一道鱼没上,马上就好了。”
舫仆催促说:“赶紧点。”
舫厨开玩笑:“放心,绝不耽误相公们吃喝。再说了,这些有钱的相公们不是喜欢听小曲儿吗?”
舫仆讥笑着说:“张相公的手可没闲着。”
舫厨会意大笑起来。
丁嬗好奇,这画舫来过多次了,却曾没见过画舫二层是怎么消遣的。
她走出一层的后厨,小心翼翼往二层上走,二层是有钱人聚集的地方,里面满是酒气、熏香、说笑声,还有姑娘唱曲儿的声音。
她听着曲音走到一处,在门外往里探头,好奇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一个年轻的女子手拿折扇,穿着水绿的衣裙,在那儿唱着,比划着。
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眉头间多了几分愁闷。
围着桌子的有几个中年男子,有说有笑,喝的脸上红红的。
突然,她的目光被定住。
她看见当中一个满面红光、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十分眼熟。
这说话的口音,还有这张脸,不会有错的,就是他。
那个八年前杀害自己姐妹的仇人——张蚡。
丁嬗两眼冒火,回想着当年的种种经历,没想到竟然在这儿碰到他。
仇是要报的,可在这画舫上怎么动手呢?
正想着,舫仆端着鱼走过来,说道:“让一让,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丁嬗忙说:“我这就走。”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后厨,越想越不甘,就跟舫厨说自己要如厕,然后离开了。
站在画舫一层的凭栏处,看着水上的荷花,看着远处其他的画舫,她几乎咬破嘴唇。
“今日能在这里遇见他,冥冥中就是要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可我除了杀鱼没有一点办法。”她哽咽着。
正在愁苦之时,张蚡忽然从画舫二层晃晃悠悠走了下来,因为张蚡走的慢了,一下呕吐出来。
呕吐物一开始吐在了船板上,他弯着腰喘了喘,然后又趴在凭栏处往湖里呕吐。
不远处站着的丁嬗,赶紧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随着他的一阵阵呕吐,呕吐物的气味一阵阵传了过来,让她恶心。
丁嬗轻轻转头用眼睛余光看到张蚡趴在凭栏上,看见他被呕吐物呛得咳嗽了几声。
一时计上心来。
丁嬗慢慢走到张蚡身边,侧身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用手捂着脸哭起来。
“呜呜呜呜,我这命真苦啊。”
张蚡借着酒劲儿问道:“你是谁啊,怎么跑到这里来哭?”
丁嬗只顾捂着脸“哭”说:“我的家人为了生计到处奔波,到现在已经八年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呜呜呜。”
张蚡趁着醉意说:“哎呀,你托人找就行了。”
“找谁啊,谁能靠得住?”
“你只要有钱肯定能找到。”
丁嬗用双手捂着脸,从手指缝里露出两只眼,两只眼用余光看着醉醺醺的张蚡,说:“我是没钱的,也找不到人帮忙。相公,你听说过‘柳毅传书’吗?”
“当然听过。”
“那柳毅帮龙女传送书信是怎么唱的来着?”
张蚡趴在凭栏上,醉笑着唱了一声:“任他泾川路远,洞庭波阔,我定与你,传书带!”
丁嬗紧张地环视周围,发觉四周没人后狠狠盯着张蚡,嘴里发出阴冷的声音:“柳毅有情有义不贪财,那就请相公学学柳毅,帮我捎带书信给家人吧。”
说着迅速蹲下身,抱起张蚡的两条小腿,而后迅速起身,两手用力往船外一推,只听“扑通”一声,张蚡落进水里。
丁嬗迅速跑进画舫一层的后厨,虽然心跳的厉害,可脸上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张蚡在水里挣扎叫喊。
一名撑船的船工听见叫喊声,在船上四处寻看。
等发现落水的张蚡后,画舫已经离开张蚡落水的位置了。
船工大喊:“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接着这名船工跳下水救人,别的船工赶紧停船。
费了一番周折,人是救上来了,可也没气了。
一同喝酒的人不依不饶,说:“人是在你们这里出了事,不找你们找谁,马上靠岸,让官府来主持公道。”
百口莫辩的舫仆只能让船工靠岸,随后衙门审案。
大堂上,舫仆非说是张蚡自己踩到了呕吐物滑倒跌出船外的。
知县觉得荒唐,一拍惊堂木:“画舫凭栏有大半个人高,就是跌倒了也不能摔进水里去,可见你们是在推卸责任。”
而另一名舫仆说:“老爷,小的隐约听见有人唱‘任他泾川路远,洞庭波阔……呃……’然后听见‘扑通’一声,小的当时正在招呼客人也没上心,不知道是有人掉水里了。”
知县对师爷说:“众人口供前后矛盾,舛驳不可信,但也没有抓到可疑人员。”
“还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人?”
舫仆说:“我看见一名女子曾经站在张相公喝酒的地方往里瞧。”
知县问:“那女子是谁?”
舫仆说:“那女子曾经去过后厨。”
知县问:“谁是厨子?”
舫厨马上应道:“是我,那女子是来送鱼的,因为没来得及下船就在后厨待着。”
师爷说:“想必就是她了。”
知县两眉一拧:“她倒有些嫌疑,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
知县让衙役去查,结果捕头回来说:“满船人就她跑的没了影儿,那女子的雇主也说没见着人,也不知她是怎么逃脱的。”
丁嬗一时间成了最可疑的人,但没有人证、物证,也没了人影儿。
张蚡到底是酒后唱曲儿自己跳进水里的,还是踩到呕吐物跌进水里的,谁也说不出具体是怎么回事,暂时也没证据证明是被人推进水里的。
张蚡家属不依不饶。
而画舫主人愿意免去这顿吃喝的钱,其他责任不愿承担。
最后知县判画舫主人先赔了一些钱,其余事情等抓到人再说。
除了赔钱,最后是怎么结案的,丁嬗并不知道,因为丁嬗跑出很远了。
丁嬗寻找到好时机将张蚡杀死,替妹妹报了仇,而后又开始了逃亡之路。
从运河上坐船,兜兜转转来到青州府卖起了菜,两年后听别人闲聊才知道当年的孙廉从丁县调任到了青州府做知县,后来升任知州。
丁嬗想方设法潜入他家杀了他。
大仇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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