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妾心里是为了谁,您是知道的。”江予月将自己的头靠在皇帝的腿上,“臣妾一直是陛下最好的一把刀。”
“若是刀钝了,该怎么办呢?”
皇帝轻佻地勾起贵妃的下巴,深深地看着这张陪伴他许久的面容。
仍旧是妩媚鲜妍,却不再年轻。
陪着他从睿王府邸到皇宫,手底下也确实沾了不少腌臢事。
听到这话,江贵妃的心不禁凉了一半。
皇帝的心思莫测,刀钝了——江家的二公子已是一个半身不遂的残废,因为他太愚蠢。
争强好胜却没有足够的心智,让辛大——明妃的哥哥废了双腿,却又让人拿不住错处。
皇帝不止她江家一把刀,辛家便是他的新刃。亏她如此得意,还妄想皇家有所谓“真情”,皇帝对她有超出界限的感情。
“陛下,人有失手,马有乱蹄。多年的感情,难道就不能原宥臣妾这一回吗?”
虽知感情无用,但这已是她能拿捏最大的筹码了,谁叫她的全部身家都靠面前这个男人,离开他就一无是处。
皇帝没说话,脸上的神色莫测。
就在这一刻,青萝的瓷碎就这样种在关雎宫的三个人身上。
三人如同瓷器从内而外,要裂开一般。
皇帝原本抚上江贵妃的脸,也很快变成了掐住她的脖颈。
“贱人!你对朕做了什么?!”
皇帝手上青筋暴起,江贵妃被制辖地一动不能动,从片刻喘息中,她嗫嚅着开口:“臣妾…没有!啊!!”
直到旁边的江新月也痛苦得倒下,皇帝方才如梦初醒,不是江予月做的。
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查!给朕去查!”
这痛楚没有持续太久,不过一会儿便结束了。但太痛了,像是要将人从内而外切开一般,哪怕结束了也让人心有余悸。
三个内殿之人,张着口大口呼吸,像是濒死的鱼上岸,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而那头的青萝,强行使用妖力很快就反噬。倒回去的力量,叫她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青萝!”
“小姐!”
“王妃娘娘!”
赵谨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青萝,更是吓一跳。
“太医!牧云!去请夏迟国的巫医来!”
别枝连忙去扶起才吐了一口血的青萝,见她脸色虽然惨白,脸上却挂着畅快的笑容。
她听到了他们的惨叫。
虽然这点惩戒不足以叫他们受到惩罚,但总比什么恶果都没有得好。
她要让他们日日心有余悸,活在恐惧和忧怖之中。
阿雅公主很快就带着巫医来了,因着青萝的病情,他们被赵谨安排住在侧殿。
巫医仔细看了青萝的病,捋着他成片的胡子说道:“怪哉!居然能将心头毒血也一并逼出了。甚妙!不知王妃是用了何种药?”
青萝笑着说道:“心药。”
心病自需心药医,她也没说错。
徐太医和巫医交流起青萝的病情来,得出了一个结论:“王妃身体已无大碍,好好将养一阵便可。”
赵谨狐疑地看向二人,有心想再多叫一个太医来瞧一瞧,却只见青萝噙着笑倒在枕上。
美得惊心动魄,近妖似孽。
既然无事,几个人又都退下了。赵谨深深地看着阖眼休憩的青萝,她倏尔睁开眼来,脸上带着笑容,却什么都不说。
“王妃既然无事便好。”他紧紧地抓着青萝的手,深怕她下一秒就消失,“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说。”
青萝点点头。
赵谨从未觉得青萝的笑容如此刺眼过,她以往不爱笑,也没什么多大的情绪波动。
她这样吐了一大口血还能笑得出来,赵谨只觉得她是病过了头——疯了。
哪里知晓他的皇兄被青萝摆了一道,彻彻底底中过瓷碎之痛。
钻心彻骨,叫人欲罢不能。
关雎宫亦传了几波太医。
太医们皆说:“龙体无恙,许是陛下劳累所致。”
许是他一朝用过太医做局,如今对太医也不太信任了起来。
皇帝一人劳累过度,有虚幻反应,那贵妃和贵妃的妹妹呢?难道也有?
他摆手叫这些诊不出所以然的庸医退下了,忽然想起来什么,又招手叫回来,问道:“晋王妃如何了?”
太医垂手恭敬答道:“又吐了两回毒血,人已经大好了。”
可以堪称是奇迹了,能中这种分量的“绕指柔”全身而退。
夏迟国的巫医竟然这样厉害,放血七大盆,虽是掺着水的,但这样还能安然无事,真是奇事怪事。
皇帝也只是停了停,便说:“这是好事,好好替晋王妃养着。”
“是。”
太医院的太医们都退下了,江家姐妹还是心有余悸。
江新月小声说道:“会不会是柳青萝她……”
江予月很快就否认了:“若她有这样的能耐就不会中这么深的毒了,她如今仍旧虚弱躺在床上。”
太医们说是劳累所致的幻觉,可面前仍心有余悸的三人却知道,绝不只是“幻觉”二字能形容。
可又能是谁,这样不着踪迹地对帝王动手呢?
可不管如何,结果是晋王妃无事,这对皇帝来说,是坏事也是好事。
只要人无事,那所有关系都好弥补,他只当没有听过晋王要走的话一般,解了晋王的软禁。
等围在悦风殿的守卫一走,赵谨便连夜将青萝裹紧了回到晋王府。
不曾谢恩,也不曾告别。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宫中,连皇后预备来再瞧瞧青萝,也扑了个空。
赵谨打定了主意,不仅要离开皇宫,还要离开京城。回到他的封地,做他的“山大王”去。
他不信在自给自足的封地上,还能有人对他和王妃指手画脚。
赵谨也并不是什么拖沓的性子,行李和其他的都可以不管不顾,他和青萝二人却是回到王府之后,任由青萝笼了一箱她最爱的物什。
轻车简行地上了回封地的路。
青萝自报复完皇帝后,心情都很不错。比起从前,脸上的表情都丰富了不少。
“青萝,你愿意这样同我冒险吗?”
赵谨在他连夜准备的极柔软的马车上,环着青萝问道。
这马车已是常人都不敢想象的华丽,赵谨却唯恐委屈了青萝。
青萝浅笑着说:“为什么不呢?我觉得这样有趣极了。”
第二日,艳阳高照。
辛白川将物证呈上,皇帝亲自判了宁远侯府一案。
宁远侯陈观山处以死刑,而宁远侯府皆判流放。消息来得突然,青宛作为告发者,本应有奖赏。
可她却也是宁远侯府的女儿,因明妃之故,便叫她进慈恩寺带发修行,法号“慎时”,称“慎时居士”。
子告父终究有悖人伦,能全身而退已是上上之道。
不过出家为尼,青宛觉得不过如此。
因着宁远侯府的下场匆忙慌乱,匾额一事便不得细查。大理寺卿也被叫停,独留辛瑜一人还在固执查着。
为青萝,也被污名所累的自己。
皇帝这样匆匆判了宁远侯府的案子,不过是为着讨一个巧。
他自看不惯宁远侯,但也知道素有恩怨。
本以为知道此事的晋王能知道他的心意,没想到往晋王府一宣旨。
已经人去楼空,空余几个下人在收拾东西。
大监回来复命之时,都极惴惴不安。
皇帝往他身后一看,没有晋王,问道:“老七呢?还在闹脾气么?”
大监跪着回道:“回陛下,晋王殿下已经携晋王妃娘娘前往封地了。”
静默半晌,皇帝大发雷霆,将面前的奏折扫下。
“好啊好,他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传朕旨意,晋王无诏不得回京。”
大监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一旁伺候笔墨的明妃眼观心,心观鼻。只做听不见,连劝一句也欠奉。
“去啊!愣着干什么?”
皇帝将视线转到明妃辛知雨身上,她脸上无悲无喜,想从她的表情上观察出任何都难。
辛家终究是不如江家,从一开始到如今的,半路出家之人,总是有反骨。
辛白川是,辛知雨也是。
江予月说得对,她一直是他手底下最忠诚的那一把刀。
慈宁宫内。
檀香袅袅,女官说着皇帝方才从御书房得来的旨意。
“太后娘娘,陛下方才下了晋王殿下无诏不得回京的旨意,您看要不要去劝劝?”
太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岁月不饶人,实在是不再年轻,没有力气同这些年轻人闹了:“陛下是一国之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哀家若是再向着老七,怕给他雪上添霜。”
“老七若是能不在京中,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太后的眼神空洞,她已经陷在宫中的斗争中半生。
三十六岁时得了晋王,又这样乖巧伶俐。
先帝宠爱非常,比当时的太子还尤甚,直言:“老七最像朕。”
太子是一,老七是二。
当今的陛下,也不过是因为是老七的亲哥哥,而更获得先皇的宠爱。
他一直自认自己扮演着宽松温和的好哥哥,作为他的生母——太后娘娘,自然知道托生在自己肚子里的儿子是如何一副面孔。
他嫉妒老七。
谁不嫉妒这样天资聪颖,又明亮善良的晋王?嫉妒他一直活在宠爱和阳光之下,所有脏的恶心的都黏在太后和皇帝身上。
连如今几乎是落荒而逃回到封地,这样大逆不道的举动。
都叫皇帝嫉妒。
嫉妒他可以放弃一切,嫉妒他可以这样坦荡。
恨自己明知道他已经在一退再退,却恶劣地想要他妥协。
身在皇家真会这样叫人变得人不像人,兄弟不像兄弟吗?
正午的艳阳天照不进有无上权力的御桌上,也照不进皇帝阴暗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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