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妧梧设想过无数可能,总之不会是和眼前少年再见一面,还是在同一天之内。
刚才带路的老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去而复返,见殷越泽同妧梧认识,他也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朝妧梧拱手:
“既然两位认识,那老奴,便将姑娘的位子同殷公子排在一处了。”
打眼看过去,也确实只有殷越泽身边有空余的席位。
等两人落座,立马就有小厮过来,将二人中间隔的屏风撤了去,动作麻利,还避着殷越泽,像是怕惊着他,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后,妧梧撑着下巴,好整以暇打趣:“殷公子,好大的威风啊。”
少年同样支着下巴,只是动作有些僵硬,却没有身份被人发现的窘迫,大大方方承认:“祖上富裕,我不过是狐假虎威。”
笑着,又露出虎牙装乖,他好像就是这样,总有插科打诨逗人笑的本事。
连妧梧身后的两个侍女听了都忍俊不禁,更何况妧梧,她一副了然的样子,“确实富裕。”
殷姓虽然不是国姓,但在京城姓殷的也就那么一户,还是中宫那位的母家,皇亲国戚来的,确实富裕。
没再开什么玩笑,妧梧顿了下后侧首:“月影,你和疏帘去府里转转,打听打听那位知府。”
两人当即就颔首,顾忌着殷越泽在,月影没有多问,疏帘也立马换了副神情,转过廊角后就拉着一个侍女:
“慢些,酒差点洒了去。”
“这是给哪桌贵人送啊,我帮你一....”
说话声渐远,妧梧也收回了视线,没动桌上的酒水,百无聊赖的开始端详自己的丹蔻,
两人就这么坐着,时不时搭上几句话,大多都是殷越泽问,妧梧在答,
“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为何还要来?”
妧梧避重就轻,看了眼水榭下正在喝酒的王费誉,回头粲然一笑:“自然是为知府祝寿,不然呢?”
轻飘飘一句反问,就将话堵了回去,但妧梧心知肚明,这种说辞漏洞百出,怎么会有宾客大老远跑来给人祝寿,被主人家现场归置的,但她这样说,殷越泽也配合着她点头。
此时已将近亥时,寿宴还没有要散的趋势,月影和疏帘久久不见回来,
连刚才还在酒席的王费誉,此刻都消失不见。
偌大的府宅,成了寂静长夜里唯一的声源,还有时不时传出的几声冷蝉声,白日里尚且不说,现在看来,处处透着诡异。
“姑娘,打听到了。”
殷越泽已经让他的侍卫出去查,妧梧正想着,月影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身后却没有疏帘的身影。
“疏帘呢?”妧梧反问。
好好的两个人,回来时却只剩了一个,连殷越泽都凝眉,月影也意识到不对,赶忙开口:“一刻钟前,我还在廊桥外见过疏帘,她说她打听到了要紧的事,我就让她先回来。”
“我去看看。”妧梧说的急,却有自己的思忖,
此行虽然是要重金求药,但今日一见,王费誉显然没有宿归年手书中说的那么简单,就说这座宅邸和他平日里为官的做派能不能对上,妧梧管不着,但倘若今日同王费誉谈不拢,那么多知道些他府宅的事,筹码也就多一点。
像是知道她的心思,殷越泽没有制止,而是直起身来,沉声叮嘱:“要真有什么事,就吹那哨子。”
妧梧:“好。”
直到妧梧的身影沉入月色,殷越泽没了在人家跟前装乖那一套,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上,纤长的指节在小几上轻点,一直隐在暗处的於水也走了出来,一袭黑色劲装,干练笔挺,立在殷越泽身后,
“她没出什么事?”
知道殷越泽指的是疏帘,於水动作不变,垂下眼道:“属下方才去看时,她正在往回走,宿姑娘应当很快就能见着她。”
“世子——”正说着,方才那老头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眼看着瞧不见妧梧身影,他讪笑着作揖,“我家老爷已在书房等候多时,这宿姑娘.....”
殷越泽喝茶的动作没停,杯盏入口后他嫌弃的啧了声:“这么难喝,怪不得妧梧不喝。”
人姑娘不在,连称呼都变了个样,说完像是才看到眼前的人,他抬手把玩着腰间的玉琅,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那就让他继续等着。”
*
妧梧不知道这头发生的事,出了廊桥后就径直往月影刚说的,廊桥那边走。
素手将眼前遮人眼的花草拨过后,露出的是更加杂乱无章的花圃,“他那么注重风水,却任由园圃杂草丛生。”
听妧梧这样说,月影也道:“方才我顺着角门走,刚好看到那管家吆喝着几人,抬着木箱往书房走。”
“装的什么看清了吗?”
“具体的不太清楚,但有药香味。”
越往内宅走,便越是看不清路,只能借着月光分辨方向,没等妧梧开口,就有一道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出,一道娇俏女声低声抱怨:“这么大的府宅,怎么连盏灯都不放。”
说完,那道素色倩影就走了出来。
“姑娘!”
“疏帘!”
月影和她同时开口,见到人没事,妧梧才松了口气,佯装生气的点了点疏帘额头,“再乱跑,我可就不管你了。”
疏帘闻言看着眼前的少女,鹅蛋脸,眉目如画,唇畔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隐约可见颊侧的梨涡,明明是一副娇俏模样,在月色下却又显得冷然。
知道怎样哄妧梧开心,她软着声音刚想开口,却猛地看见地下多出的一道人影,“啊啊!鬼啊——”
突然的响声,妧梧也被惊了一身冷汗,她刚拿起木哨,就看见那“鬼”从园圃中走了出来,一身下人装扮,垂着头行礼:“小人是奉命来为园圃添灯的,惊着贵人,小的该死。”
说着,他作势就要跪下,被妧梧拦住,眼前人身量高,身形却瘦弱,怎么看都不像是做粗活的样子,说是来添灯,手里却不见拿灯芯,妧梧默不作声的后退了半步,拍了拍疏帘的手以做安抚,
“是惊扰到我了,还不快走?”
话落,那人赶忙拱手做礼,又从原路退了回去。
小插曲一过,疏帘赶忙同妧梧说她刚才打听到的事,三个人的影子在月色下被拉的越发长,没人发现已经离开的小厮,又去而复返,大半张脸都隐在树后,阴恻恻看着妧梧她们离开后才转身。
“我刚才帮春桃送酒的时候....”顿了下,疏帘又补道,
“春桃就是我刚才套话的那个侍女...”
说了两句废话,月影直接打断,“说重点。”
“哦。”
“重点就是,她跟我说这位知府大人如今四十有三,膝下却无一子,甚至连女儿都没有,刚开始还有小妾不死心,直到真有人投机取巧有了身孕,他居然直接让人将那孩子落了去,没几天,那小妾也跟着投了井。”
“最怪的是,他连宗祠都不让人进,逢年祭祀时,都是王费誉自己一个人进去祭拜。春桃说她有次路过,从门缝中只看到些白烛,其余全是黄符,一个牌位都没有。”
话语间,妧梧一行人已经过了廊桥,还能隐约听到席间的谈笑声,仿佛刚才的插曲只是场幻梦,听疏帘说完后,妧梧反问:“修缮宗祠,却不放牌位?”
“还用黄符镇着。”月影补充道。
打在府外见到那镇兽石,再到刚才在园圃碰到的仆从,整个府宅处处都透着股诡异,妧梧现在只一心想着求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要有可能,王费誉想讨要多少银两都无所谓。
只是还没走到刚才的席位,妧梧就和那管家打了个照面,他在前面带路,殷越泽则吊儿郎当跟着,见到妧梧后反问王福:“你找的人,这不就来了?”
对上少年的眼神,妧梧了然,自然接了下去,“刚出来透气,一时不察竟忘了时间。”
交代了刚才离席的缘由后,她没再说别的,有殷越泽在,王福也不敢多说什么,继续在一旁带路。
“王费誉得空了?”妧梧小声问,
殷越泽闻言放慢了步子,直到和妧梧齐平,他回:“刚才就差人来请了,你没回来。”
跟着王福绕了半天,妧梧才发现,书房就设在她们刚才经过的那片园圃后,和前厅相接,只是刚才的路被那个小厮挡住,没看真切,想到这儿,妧梧问,“敢问,贵府最近有新来的小厮吗?”
她笑了笑又道:“方才我的珠钗掉了,帮我找到的那个小厮,瞧着有些面生。”
王福不为所动,“府里已经有些日子没进过新人了,府里家仆多,您瞧着眼生,再正常不过,姑娘若是真想寻人,回头老奴帮您问问就是。”
说着,上前一步,躬身打开书房的门,抬手,“世子,宿姑娘,请吧。”
和屋外不同,王费誉的书房布置的格外雅致,随处可见书卷公文,王费誉穿了件墨色罗袍,小杂花暗绣在衣角,看着还真有几分内敛。
没有过多寒暄,落座后妧梧便开门见山,“不瞒您说,妧梧此行是为求药,以做家父的生贺礼。”
她随便找了个由头,没有提及宿归年抱恙,许是宿归年提前给王费誉来了信,他没有推脱,而是笑着一口应下,只是不太好看,不知怎的,王费誉的脸像是僵住一般,面上青灰色显眼,皮笑肉不笑,而后他抬手拿起桌上放的木盒,递了过来,随即便迫不及待的与宿家攀亲,“诶,怎么能说是求呢。”
“我和你父亲是至交好友,只是株药而已,我差人送到府上便可,哪用得着你和世子亲自来取。”
这是把殷越泽当成和妧梧一道的了,两人听了也都没有拆穿,一个是自个儿愿意,一个是为了省事。
见事情谈拢,妧梧没再多留,但告别之际,王费誉还是站在原地,拧着眉垂下头,只看了眼,殷越泽就冲着妧梧无声做出口型:“快走。”
谁料妧梧刚起身,还没抬脚,身后便轰隆一声,博古架被带倒,瓷器落了满地,见状,殷越泽连忙跨了几步,把妧梧挡在身后才回头看。
王费誉双目通红,双手不自觉掐上脖颈,面色迅速由红润变为青紫色,不住抽搐。
屋外人听到里面的动静也都破门而入,看到的就是一片狼藉,王费誉躺在地上生死不明,而妧梧手里抱着木盒,被殷越泽护在怀里,
王福见状颤颤巍巍的去王费誉跟前试探鼻息,下一秒就跌坐在地上,烛火跃动,映在在场每个人眼底,有人惊呼,有人大喊着报官。
亥时三刻,随着打更声一同来的,还有王费誉的死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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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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