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狄王先问尸体都处置好了,阿史然说都给各部送回去了。他的亲兵打着他的旗去送,没人敢说二话,又说二王子的遗体也送回王都入殓下葬。犬狄王摆摆手,意思这等小事不必告诉他。
犬狄王女人多,王子更多,他三四十个儿子,死一个算不得什么。
阿史然对此也不意外,毕竟这就是犬狄狼王的传统。阿史然的父亲是一个卑贱的女奴所生,而他的母亲是个汉人俘虏,自小的日子不比那些小奴隶好在哪里。是五岁时候,有一天,与恶狗争食,被路过的王太后看到,王太后说他长得像先王,就把他养在了膝前。
那时候江南朝廷两次北伐都失利,再无北上的可能。楚宁功成身退,在犬狄是老祖宗一般的超然存在。她不大操心政务,但她说话犬狄八部十六国都要听。就在这样的女人跟前,阿史然的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阿史然眼里,祖母一点不像传说中那样杀伐果决心狠手辣,她虽不再年轻,却有股岁月沉淀下来的柔美,温婉慈祥,会给他缝制虎头鞋、虎头帽,会把他抱在膝头,教他犬狄与宁希的文字,教他天文地理,给他讲用兵和理政的道理。会在他打架输了的时候告诉他没有关系,给他鼓励,也会在习武累的筋疲力竭的时候给他擦汗、准备好茶水瓜果。
祖母这一生太坎坷。慢慢的阿史然长大了,野心也一日日膨胀,他想完成祖母那一代人的理想。只不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的章华之志,到了犬狄野蛮残暴的车黎部就走了样,阿史然想统一八部十六国,打过蛇口关先收西北,而后他的铁蹄会踏过平江,征服了江南、川南,再把马鞭,指向更遥远的地方。他要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要让天下,都臣服在他的马蹄之下。
其实……林妍的底牌准备的还是多了。只凭她祭奠过丰义公主,阿史然就不会杀她。
多可笑啊,祖母为了大雍经受了那么多磨难,最终,记得祭奠缅怀她的,只有一家青楼里的姑娘。
那一支金钗收在阿史然的袖中,到底他也没有还给林妍。
犬狄王问阿史然对林妍印象如何。
阿史然道,“她说,‘良禽择木而栖’。”
“哦?”犬狄王问,“她在选什么?”
“犬狄,或是海齐。”阿史然道,“她的野心很大,她要做天下的女主人。”
犬狄王大笑一声,说这妮子有意思,“做不得江南的皇后,就想来咱们地盘上呼风唤雨了吗?”
但不得不承认,林妍有这个呼风唤雨的本钱。
犬狄王摸着下巴,目露精光,对阿史然道,“王弟倒是还不曾娶妻。本王看你两个倒是般配,不如将她赏了你,如何?”
阿史然闻言当即跪下,道:“奴不敢。奴早已立誓,终身不婚不娶,只做王兄最锋利的刀刃。何况,林相貌美,只有献给大王享用,奴不敢肖想。”
犬狄王叫他起来,说他见外,“只是,”犬狄王发愁,说,“听说林相放话只做正妻,本王已有大妃,难办了。”
可林妍的娇媚美貌,着实叫人心痒难耐。
“阿骨打部这些年,的确是嚣张了。”阿史然道,“奴来办,大王放心。”
犬狄王闭眼,算是默许,阿史然悄然退下。
聂洛部族长把状告到了犬狄王面前,论理,要八部族长升帐议事了。
阿骨打部先召起了小会,林妍把犬狄王勾引的神魂颠倒,杀人在先,扬言“只做正妻”在后,摆明了冲他阿骨打部而来。
阿骨打部的男人们,感到了一股危机。
今日聂洛部族长的这一状,**裸的挑衅,更坐实了这股危机。
林妍对的是大王妃,阿骨打部,对的是聂洛部。
尸浑国国主说要暗杀林妍,阿骨打部族长骂他蠢,林妍要这么好杀,昨日早杀了。覆鲁南国国主提议设局伏击,有人又说昨日阿史然王把林妍带进了密林,不知道做了什么。
吵嚷半晌,没个结果。
阿骨打部族长一面吩咐人去催大王妃,一面差人联络余下的五部的族长。
人还没派出去,阿史然的亲兵先到了,请阿骨打部族长、尸浑国国主与覆鲁南国国主去王帐议事。
来的真快。
林妍不可怕,聂洛部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阿史然,他的态度,是犬狄王的态度。
犬狄王帐里,阿史然照例侍立在犬狄王左侧,而犬狄王右侧的位置却坐了聂洛部的族长,林妍依偎在犬狄王怀里,五部族长面面相觑,心道这车黎部要变了天,八部十六国的格局,也要变一变了。
阿骨打部的人一进帐,看见这座次,面色都是一沉。
“几位大人总算来了,”林妍先开了口,捏了樱桃喂给犬狄王,眼神一扫,很不把阿骨打部的族长与国主们放在眼里的样子,望着犬狄王眼泪汪汪,声音很是娇柔造作,“大王,两位国主无故发兵攻我营地,吓死人了,大王可要替奴家做主!”
阿史然看她一眼,意思是不要演的太过分了。
林妍不理他,只看犬狄王,惹人怜爱的模样柔的好似一池春水。
气煞了阿骨打部的人。
“妖女休得胡言!”尸浑国国主怒道,“你杀我儿在前,不该偿命吗!”
林妍角度不方便,她把眼神递给阿史然,阿史然又示意聂洛部族长,聂洛部族长摸了把胡子,老神在在道,“这个,老夫就要说句公道话了,国主莫嫌我倚老卖老,这事怨不得林相。你家的那个混小子,半夜摸去我郅郯国的营地,也是犯了忌讳。这事儿林相与我说过,依我看呐,此事怪不得林相。大王,您看呢?”
犬狄王搂着林妍,态度已说明了一切——林妍,是他的女人。
觊觎犬狄王女人的男人,就算他的亲儿子,也死不足惜。
“大王!”阿骨打部老族长拦了一把尸浑国国主,说道,“是小儿冲动,冒犯了林相。这样,林相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阿骨打部认罪认罚。只是大王,我犬狄八部都是马背上喝羊奶长大的一家人,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睦,聂洛族长,您说呢?”
意思是,不要因为林妍一个江南来的妖女,破坏了犬狄八部的团结。
冲春部的老族长是个老好人,忙打圆场说正是。托倪部的族长则说阿骨打部富有,叫林相只管开价,金银珍宝、牛羊奴隶想要多少找他们要多少。
林妍低笑,说,“哎呀,我一个女人家,哪儿懂要提什么要求呀。不过是受了惊,害怕,找大王做主罢了,自个儿是没有什么主意的。”
她不接腔,只顾与犬狄王调笑。
犬狄王被她伺候的舒坦,对阿骨打部族长说,“你那不争气的儿孙惹出来的祸事,你们你们自己擦屁股,不要事事都烦到本王跟前。”
老神在在的聂洛部族长,露出了满意的笑。
——怕是从今往后,他聂洛部,就是犬狄实至名归的第二大部族了。
大帐里吵吵嚷嚷议论不休,林妍只顾与犬狄王**,聂洛部族长状做为难地与阿骨打部的人讨价还价,阿骨打部族长一面应付聂洛部族长的狮子大开口,一面还得按住怒发冲冠的儿子与侄子。另五部的族长们,有的在说和打圆场,有的则站干岸看热闹。
忽然有亲兵入帐,禀道:“大王,林相亲卫有事来报。”
犬狄王说传召,云澜入营,见了礼,大声对林妍道,“将军,葛营长被阿骨打部的人带走,不见了。”
一句话如一道惊雷落入众人耳中,林妍当即质问阿骨打部族长何意,起身向犬狄王跪下,求犬狄王做主。
阿骨打部族长冤枉。他瞪向尸浑国与覆鲁南国的国主,两人也一脸茫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阿骨打部族长一口否认,云澜却一口咬定,就是阿骨打部的人来说林帅传唤葛白,结果人被他们带进了阿骨打部的营地,不见了踪影。
林妍向犬狄王请求搜查阿骨打部的营地。
一部营地,岂能说搜就搜?再说,都知道南人狡猾,这位“林相”在江南时候就翻云覆雨叱咤朝堂,谁知道会被她搜出来什么东西?
阿骨打部不准,林妍说他们心虚,一时僵持不下。
聂洛部族长帮腔林妍,阿史然也开口,沉声道,“族长既然笃定人不在贵部营中,为何不敢叫人一搜呢?”
“你们!”阿骨打部的老族长六十岁的年纪了,被这些人一唱一和地气的心脏疼,捂着心口道,“你们欺人太甚!我阿骨打部,不受欺辱!”
林妍故作惊讶,说,“老人家,话可不能乱说。您家孙子半夜潜入我的营地,尸浑国与覆鲁南国的国主又发兵强攻我部,若不是阿史然王来救,我郅郯国的营地怕是都要被你阿骨打部踏平了。现下不过是本相去您营地里找一找我的部下,怎能叫欺辱?这罪名,本相可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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