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想了下还是点头,说,“可以,我试试吧。只是琴弦该换了,音色可能不大好,将军将就着听。”
林妍说罢抬手抚弦,铮铮琴声,千军万马奔袭的气势,一瞬间就触动了阿史然深处的记忆。
阿史然闭上眼睛,心里涌上潸然泪下的情感。
但琴声高亢处,突然“啪”一声尖锐铮鸣,林妍“嘶”了一声,阿史然睁眼,看见林妍忍疼拧着眉头,低头看手。
琴弦崩断了。
放了这么多年的琴,林妍就觉得琴弦会断。
阿史然过去看她的伤,虎口处在流血,手背上被抽了一道,很快就红肿起来。
林妍看了眼琴说可惜,“才弹了一半,有劳将军下次带了琴弦来。”
“你的手伤了,先不要管琴了。”阿史然说,“有伤药吗?”
林妍说有,叫女奴去拿。
林妍脾气好,从来不打骂奴隶们,对她们说话都是和声细语的,这些小女奴都是十几岁的年纪,看主人家脾气好,就会偷个懒,凡事不太用心。伤药有带,可一个多月,支营拔帐了不知道多少回,几个小女奴都记不清伤药那种小东西放在了哪里,忙忙乱乱的翻箱倒柜,谁都找不到。
林妍一看她们几个手忙脚乱叽叽喳喳的样子就知道几个人都忘了,阿史然也看出来了,脸色沉了下去,一个小女奴看见了,吓得咚地一声跪地连连磕头求饶命,几个奴隶小姑娘顿时都要跪下。
林妍赶紧说,“哎呀是我忘了,的确是没带。”说着支开那个跪下磕头战战兢兢求饶命的小丫头去找旁边营帐的侍卫拿伤药去。小丫头吓得腿软,爬起来又跌了下去。
阿史然实在看不下去,说,“不中用的东西。”
一句话带着杀气,几个女奴全跪了,有两个甚至被吓瘫了。
林妍轻声叹气,嗔他说,“将军在这儿吓我的人有意思吗?您要是闲着,帮我找伤药去吧,流血着呢。”
阿史然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出去给她采草药去。
林妍过去用没有受伤的手把几个小姑娘扶起来,但扶不起来,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被吓得哭了,一个哭,剩下几个都跟着哭了起来,坐在地上哇哇地哭成一片。林妍只好也跪坐在她们之间。
“好啦好啦,大魔头走啦,”林妍给她们擦眼泪,擦了这个又擦那个,说,“有这么可怕么?看把你们一个个吓的。”
“有!有的主人,”一个胆子稍大一点的女奴说,“真的会杀人的。”
“还会用鞭子抽。”另一个小姑娘掀起了袖子道,“我之前,差点就被上一个主人打死了。”
几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听的林妍又同情她们又无奈,点着她们里一个小姑娘脑袋说,“那你们还不长点儿心?伤药在那个抽屉里呢,可记好了。”林妍向着旁边的柜子一指,“再说,遇事不要慌,真是记不住了也没什么关系,问我就是了,多大点事情呀。好了,都不哭了啊,乖。”
几个小姑娘止住眼泪,有一个小姑娘说,“主人,您不像个主人。”
林妍温柔地笑问她,“那我像什么?”
小姑娘道,“像阿姐!”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都说林妍像个姐姐,还有的说她像阿妈,有的说她像仙女。
一个小姑娘大着胆子,问林妍说,“主人,江南的贵人们,都像您一样吗?”
“是呀,你们不打不杀奴隶吗?”
林妍说,“江南没有奴隶的呀。但是江南有良籍和贱籍,还有没有户籍的流民。”这三种身份,林妍都做过,这说起来实在是很复杂的事情,她道,“江南呀,也是什么样子都人都有的,但总归打杀下人是恶名,要付出代价。”
犬狄的小女奴们,不能理解什么是“户籍”,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林妍好笑,“好了好了,等会儿那个大魔头就要回来了,你们几个别被他撞见。出去玩儿吧,别跑出去咱们营地就成,外面不安全。”
几个小丫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跪坐在地上的林妍也要起身,可她腿坐麻了,喊小丫头来扶她一下,但小姑娘们早一哄而散跑光了。叫林妍愣在原地,失笑摇头,自己撑着地换了个姿势捶着腿,打算缓一缓再起来。
突然觉得头上光线一暗。
林妍抬头,吓了一跳,说,“将军走路不带声的吗?”
阿史然低头看她,问,“腿麻了?”
林妍点点头。
阿史然弯腰把她抱起来,放到了榻上。
他采了新鲜的药草回来,问林妍上次他拿来的捣臼放在了哪里。林妍给他指了位置,指完才想起来,捣臼和伤药收在一处了。想拦已来不及,阿史然拉开抽屉,果然看见了捣臼,也看见了伤药和绑带。
阿史然出来伤药对着林妍晃了晃,林妍表情惊讶的夸张,说,“哎呀,原来我带了伤药的呀。真是的,自个儿都忘了,还辛苦将军跑一趟!”
阿史然摇头,没拆穿她浮夸的表演。
林妍笑盈盈。
他把伤药和药草都拿到了林妍面前,问她,“这是蒲公英与地丁,你要用草药,还是伤药?”
林妍想用伤药,她不知道阿史然的土法子靠谱不靠谱。但人家特意出门跑了一趟采了药草回来,看头上还有汗,不用一下,又有些过意不去。
于是林妍想了想,指着比划说,“能不能,混在一起都敷上?”
阿史然说行,听她的。
阿史然帮着林妍包扎,对林妍说,“你太纵着那些奴隶了。”
林妍轻捶着还有些麻胀的腿,警惕地问他,“你想做什么?”
阿史然疑惑林妍为何这么问,“你的人,我能做什么?”草原上,奴隶是主人的私产,他对林妍的奴隶做什么,就好比是偷抢林妍的财物,自然是做不来这种事情的。他猜着问,“或者你想我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林妍明白过来阿史然只是提醒她怎么做一个犬狄的奴隶主,赶紧说不用,她自己的人她自己会管。
那语气,阿史然一听就知道林妍嫌他多事。“也罢,”他说,“我这个大魔头,就不讨林相的嫌弃了。”
他听见了。
林妍赶紧认错,“是我失言,不该这么背后诋毁将军威名。”
阿史然自然知道这位林相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做派,哼了一声叫她自己领会。而后又问林妍腿可还麻,要不要给她揉揉。林妍娇滴滴地笑,“腿是不麻了,可难得有大将军阿史然王揉腿,真是奴家几世也修不来的福气呢。”
阿史然道:“想叫本王伺候你就直说,不要这一副勾引人的模样,不然玩儿过了火,吃亏的是林相自己。”他说着单膝在林妍跟前跪下,轻轻地给她揉按起小腿来。
林妍看着他低头认真的模样,手里执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给自己扇风,也捎带着凉风扇给他。
到了七月份,天气越发的热了,林妍眸光幽幽,蚕丝的团扇轻抵鼻尖,心道,差不多了,再过五六日,那棋盘上的赌局,就可以叫阿史然赢一回了。
又过了两日,悲恸的大病一场的先王大妃林妍终于病愈,三天里造访了十几个族老,七月十五,升帐议事。
林妍先以犬狄王遗孀的身份怒斥王子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不肖子孙”,先王尸骨未寒,竟大打出手,叫先王如何能瞑目!
而后道,之所以出现此等人伦惨剧,皆因传承无序。她身为先王大妃,痛心疾首!又说前夜她梦到了先王,先王怜她膝下没有孩子,要赐给她一个孩子。林妍表示遵诏先王的指示,她将会从车黎部族中过继一个孩子作为她与先王血脉的延续,这个孩子将继承王位,而孩子的生父与大将军王阿史然,会成为车黎国的左右辅政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众王子当然不愿意,说犬狄没有这规矩。
但林妍坐在昔日犬狄王坐的位置上,右边是阿史然,左边是自左长老以下的十位犬狄族老,都站在了她身后。
犬狄是没这规矩,可这一次,规矩都站在了林妍身后。
打生打死到现在还没死的王子们眼前只有两条路——
要么认,要么反。
有认的,有反的,有眼下认下回去反的,也有想把自己儿子送给林妍的。
林妍低头理了袖子,一眼瞟过众人神色,心里有了数,说,“下面的事情,就辛苦大将军了。”
阿史然领命。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亲兵冲进了大帐,把带头反的几个都押了下去。
十几个族老,没有一个发话,显然都认同了林妍所为。
有王子大喊着“妖女乱我车黎”,夺刀杀出大帐,不必林妍使眼色,阿史然大手一挥,自有人传令侯在外面的大军追剿。
而那些还在外面打生打死、或者流亡他部的王子们,不日都会收到通告传书,若仍不投降,大将军王的刀锋就会从他们的脖子上收割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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