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一笑，也大大方方地承认，说：“车黎的勋贵太多了，我既然要住在这里，必定是要先把屋子收拾干净的。不然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束手束脚的，我难受呀将军。只不过，”林妍话音又一转，“到底是着急了，没有料到被楚奕钻到了空子，更不想他搭上了妘氏……给将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林妍的神情惆怅落寞。
阿史然早就调查过林妍，知道她与楚奕在江南有一番纠葛，可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劝慰说道，“你都嫁来车黎了，怎么还不许他娶亲了？”
林妍看他一眼，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阿史然挑眉问她，“那你那个哀怨语气，几个意思？”
“我……”林妍嗔他，哼一声道，“将军好没意思，我不理你了！”
林妍抱着手炉踢踢踏踏地回了内室，阿史然看她背影笑，觉得这姑娘，小性子好了一些，也不多。
平静的日子刚刚过了一个月，又不太平起来了。
宁希1016年，十一月二十。
流亡去托倪部的前一位阿骨打部大王妃所出的王子，向托倪部族长借兵十万，并纠集了流亡的十六个车黎贵姓，举起了征伐林妍与阿史然的大旗。
这一位车黎部血统最纯正王子，正式向林妍的政权宣战了。
这位王子得到了奔逃出车黎国的四十个流亡贵族一致的声援与支持。
除了聂洛部，犬狄素山部、焱日回部、冲春部、山浑部等诸部都或轻或重地表示了对林妍妖女乱国、大将军王色令智昏颠覆车黎部、颠覆犬狄的不满。
其中素山部的反应最为强烈，直言从今往后，不再奉车黎部为犬狄八部之首，不再奉车黎王为犬狄八部之王。
焱日回部也表达了相似的意思，但是言辞留了余地，只要林妍为先王殉葬，焱日回部仍愿唯阿史然王马首是瞻。
冲春部族长是个老好人，来回和稀泥，但这个稀泥有拉偏架之嫌，的确，没有任何一个犬狄贵族能接受林妍这样的女人执掌犬狄——不过是个玩物。
山浑部已经私下里找上楚奕了。山浑部的族老国主们商议后，觉得犬狄要完，不如趁早搭上海齐。这松原妘氏的少主看上了海齐楚帝，万一婚事成了，他们这宝就压的值。但山浑部里也不是人人都这么想，有人还是觉得车黎强大，虽然一场营啸损失惨重，可漠北上还有二十万狼骑，大将军王武功甚高，五部加起来也不是车黎的对手。于是偷了山浑族长与海齐联络的密信，来与阿史然投名。
这已到了十二月。
发往托倪部前线的车黎狼骑已与先王王子交上了锋。
江北的确比江南冷上许多。去岁冬天的时候，林妍是在松原度过的，松原虽更冷，屋子里却暖和。但车黎不是，草原上吃肉喝酒的人不怕冷，故而屋子里没有地龙，只靠火盆取暖。江北的碳也没有江南的碳精致，火盆子放多了烟气就大，呛得林妍咳嗽，开了窗户又会冷，很是折磨人。阿史然说这样不行，过了今年冬天，一定得把寝宫重新修修。林妍说还好，她身体比前两三年好许多了，在江南时候，真的是到了冬天就要半条命。阿史然问她那时候怎么病的这么重，林妍默了一下，咬牙说，“被轩明气的”。阿史然看她神情不对，不敢多问。
他知道了，林妍脾气就是大，和怀孕不怀孕没有什么关系。
声援与支援先王王子的人马越来越多，甚至与流亡在外的王子们也都投身到了这位王子帐下，林妍成了所有犬狄王族与贵族的公敌。连聂洛部也顶不住压力了，派过去了五千兵马是个意思。聂洛部老族长又悄悄给林妍写信，请王太后体谅，他在中间也难办，并无意与车黎和林相为敌。
前线战况不利，这是车黎前所未有的危机。
阿史然想去前线督战，他也该去。但他不放心林妍在王都，一来不放心她的身体，二来他怕王都生乱，林妍压制不住。但林妍在推新政，也离不得王都。
阿史然看着战报沉思，林妍来了他的府上。
阿史然说了不要人打扰，但林妍来了，这事儿得报。
小奴隶跑过来对阿史然说王太后来了，阿史然思绪从战场上收回，出去迎林妍，领她进了屋子，叫人把火盆都点上。
他府里原本没这种矫情东西，军法治府也不许有。但自从上次林妍过来被冻得直打喷嚏，就有了。
林妍进门就看见了沙盘，走过去扫了两眼，看明白了，“瞧着不好。”
阿史然知道林妍也是用兵的行家，不瞒她，倒了热茶给她暖身子，说，“有些胶着。”
林妍取出一封信，“聂洛部族长传来的，六部有意合兵征讨于我。”
聂洛部族长两边都不想得罪，一面答应五部合兵，一面又给林妍传信诉苦卖惨，说他身不得已。
阿史然看了信，神色更加沉重了。他看林妍一眼，目光有些担忧，有些不舍。
林妍说，“将军若要出征，便去吧，不必担心我。”
“这一役，怕是要打上几个月了。”阿史然道，“我不放心。”
林妍笑了下，说，“将军忘啦，我还有青衣军呢。我给魏钊屈赐传信，叫他们分五万青衣军来王都镇守，加上汉官，我替将军守后方安稳。此战亦是良机，是将军一统犬狄八部的时机，不可错过。”
林妍欲逐鹿。
阿史然也一样。
于是围着沙盘，两人研讨起战术来。
都是旷世名将，推演谋算，二人就商量到了晚上，林妍大约莫明白了阿史然的路数，暗道的确不好对付。
阿史然也对林妍刮目相看，说，“七年前被你从江南京城推回江北，我输的不冤。”
林妍道，“将军承让了，您那是试探江南实力，没有用上全力呢。”
阿史然说那也没有让她，只是见青衣军作战勇猛、颇有章法，他怕贸然南下陷入胶着，那会儿车黎诸国刚刚统一，担心后方不稳，故而撤兵。
没想到现下两个人居然会坐在一起，推演统一犬狄八部的战局。
林妍笑笑，没有接话。
她想起来攻入京城时候看见有一支杀的很凶的骑兵冲破了青衣军的包围，里面应当有他。
天黑了，阿史然留林妍吃饭。林妍说她不吃肉，不喝奶，不吃这个不吃那个。阿史然说知道，他早吩咐过厨上了。又说林妍挑食不好，若是府里孩子们这么挑嘴，早让管事的拿鞭子教训改了。
林妍睨他一眼，说不吃了要回宫，阴阳怪气地说宫里没人管她，也没人拿鞭子打她。
“你看看都什么时辰了。”阿史然说，“等你回去再开火，就该就寝了。我说的是那些小孩子，又没有说你，好了是我失言，别生气了。”
林妍看着他说，“小孩子也不能打！”
“是是是，你说的对。”阿史然心道林妍都管到他府里来了，说，“听你的，都听你的。”
小姑奶奶脾气真大。
吃过饭，又送林妍回宫。
林妍向郅郯国传书，命屈赐葛白领十万青衣军与近卫营开入车黎，两万驻于王都，八万分于各地，与车黎部各地驻军换防。
宁希1016年十二月二十日，青衣军就位。
宁希1016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阿史然点齐车黎狼骑、汉兵营、各地驻军共二十万兵马，北上征讨反叛的犬狄六部。
阿史然大军出征，林妍送行。
十二月下旬的天气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了，大军开拔的这一日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寒风刺骨的冷。照理这个天气不适合出征，尤其北征，但林妍的“预产期”在来年四月，届时必定有人要生乱，故而阿史然须得在三月中旬前结束了战事，三月底前返回王都。
两个多月的时间，于他也够了。
林妍这时候该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垫了枕头，肚子隆起。她依旧是怕冷的，衣裳穿的很厚，裹着狐裘带着兜帽，抱着手炉也不时哆嗦一下。
“说了不必来送，”城门下，阿史然道，“天气这么冷，你再冻着，快回去吧。”
林妍看着他微笑着说，“想来送一送将军。”
阿史然笑了，抱了林妍一下。
林妍抬手，云澜奉上一个方方的匣子，林妍交给阿史然，郑重地道，“宁姑娘的《访幽集》我默完了，赠与将军。有劳将军若是去到宁姑娘的墓前，替我与宁姑娘说一声，她当年庇护过的姑娘们，永远会记得她的恩情；她的故友，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对她的承诺；故友的后人，会把他们章华之志，传承下去。”
林妍很是郑重，阿史然笑她道，“祖母的墓在漠北的草原王庭旧地，大松山脚下。我这次不会去漠北，大约打到乌水畔，就得回王都了。是你该临产的时候，我得回来照应。”
林妍不置可否笑了一下，把匣子塞给他，撒娇的声音说，“将军就带着吧，我默写了好久呢。”
“好，听你的，我带着。”阿史然就接了，“等我回来。”
“嗯。”林妍很是听话的点头，含笑说，“我等将军回来，等将军——凯旋。”
称帝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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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六部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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