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收纳堆纸的习惯真的,非常符合你的性格,这不收拾什么都能藏?”
“什么都能藏?”许葭忍不住笑起来。
青辞说的是许葭平时收藏书籍的习惯,她会把各种打印的纸张或者其他纸张文件都随意的整理在一起,堆的越高让人看着就越难受。青辞就站在边上,仰着脑袋研究着,怎么帮她把这些东西收集起来。
青辞索性蹲下来,蹲在书架边用指尖捏出一条掉落的纸条,一边抱怨地嘀咕,“你家这个角落,完全是童年文具地震遗址。”话说的同时,他正蹲在角落,把一个斑驳的笔袋从尘封盒子里抠出来,边抖灰边翻:“这是你小学五年级的吗?还有小熊□□贴纸……”
“那时候流行写在文具上表现友情地久天长。”许葭一边从衣柜顶上拿下另一个装满旧本子的布箱,一边回答,“我还记得有个女生把贴纸贴在铅笔上说不能用,结果转学后整个班都拿她铅笔写作业,算不算违约?”
“强迫式友情?反正听起来不是特别好的故事。”青辞笑着飘到她头顶,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星座卡,“这里说,你是温柔大方性格好’,还特意划了线,谁给你写的?”
许葭没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拍了下他漂浮的透明胳膊,嘴角却带笑。
他们翻的这些东西,基本是童年留下来又被遗忘的证据。有些纸张边角泛黄,有些作业本封皮画了脸,有一张纸片上写着如果我变成猫就可以不写作业。
许葭把作业放在一边,人半趴在地毯上,从一个鼓鼓囊囊的旧鞋盒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作文本:“好家伙,小学四年级的作文,《假如我是一只鹅》。这么多动物?” 青辞笑出声:“你小时候好像特别想变成各种小动物,鹅、熊猫、老虎、蚂蚁。”
“嗯……因为不想做人。”
“现在呢?”
“现在不想上班。”
他们同时笑起来。
笑声还没散尽,许葭在一堆旧光盘、磁带和便利贴中摸到一个奇怪的东西,它看起来像是一本封皮脱落的旧书,却又能摸到磁带特有的凹槽边角。
她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一盘磁带,只不过壳子不是常见的透明塑料,而是包着仿旧布面的硬壳封皮,像极了那种图书馆借阅次数太多、封皮早就起毛的老书。
壳上贴着一张泛黄纸条,边缘磨得毛毛的,字也模糊,但看样子就知道。
“是新磁带。”许葭轻声说。
“是书状磁带,”青辞漂到她旁边,看得兴致勃勃,“这种壳我见过,属于图书馆文献式存档,模拟可能是很多人的老记忆,像是一种缓慢叙述的故事,等你阅读的时候,应该会看到很多很多的碎片。”
“缓慢叙述类的碎片?我怎么感觉现在碰到的他人磁带越来越复杂了。以后不会还有很多更为奇怪的吧?哪里都能有磁带。“
”对。哪里都有可能遇到磁带的,你放心,别人的故事并不会特别影响你,而且就是……这一次,讲的故事,比较短。”
青辞的解释很仔细,许葭听着,眼睛盯着磁带,突然觉得指尖有点发热。
她没多犹豫,把磁带放进便携播放器里。
“准备好了吗?”青辞一边问,一边轻轻浮起,一只手轻点播放键,像是在翻一本书的扉页。
磁带轻响一声,卡带咔哒作动。她听见开头是一阵极轻的纸张翻动声,仿佛很多很多本书,在一个巨大空间中同时被风掀起。
下一秒,整个世界变了。
……
她睁开眼,站在一座灯光永远是黄昏色的图书馆里。
天花板高到看不见顶,所有的光都从书架间透出来。地毯厚实,踩上去一点声响也没有;书架是深绿色的,旧铜标签闪着微光,空气中有灰尘与木头老香的混合气味。
她往前走了两步,察觉自己手中多了一张泛黄的借阅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今日日期,还有一句印刷体注解,模拟者身份,旁观,还有备注请勿更改书页顺序,勿干扰记忆原主人。
“欢迎。”
她回头。
一个老人站在她身后,穿着深棕色长袍,那个颜色很怪,打翻旧墨水瓶后拼接出的颜色。老人的头发是半透明的银白色,眉毛也白得发亮,眼睛却很黑很亮,像未翻的纸页。
“你是……管理员?”许葭试着问。
“我是负责替大家守住不想忘记的片段的那个人,”老人笑起来,“所以他们管我叫神仙图书管理员。”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翻书时指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你可以在这间馆里走动,选一本你感兴趣的书进去看。但你只能看,不能说话,也不能留下任何标记。”
“明白。”许葭点头。
“有的书记录了一场春游,有的书只有一顿晚饭,有的书是一个人独自下雨天写作业,也有的书……没有主角。”
许葭微微怔了一下:“没有主角?”
“因为有些人到长大都不知道那一页是谁的,但就是想留下来。”神仙图书管理员眨了眨眼,“你等会儿也会找到一页,或许也会是你自己的。”
他递给她一本书,封面没有字,只是深蓝布纹,上头有手写的铅笔字,拖鞋跑过的水泥路。
“你可以从这本开始。”他说,“是个夏天的下午,有风,很慢。”
她接过书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不是翻书,而是被翻了进去。
……
纸页一翻开,世界就被蝉声填满了。
不是聒噪的,而是一种慢热的、有节奏的、像夏日午后挂在树枝上晃荡的那种蝉鸣。
阳光晃得刺眼,仿佛从空气中融出来似的,一层一层地包围住小巷的水泥地。
拖鞋啪嗒啪嗒地响,是那种踩上去后鞋头微微翘起,再落地轻弹的节奏。
声音越跑越远,又在巷子尽头折回来,像一段永远跑不完的童年。
一个穿着背心的小男孩正沿着巷口追一只猫。
那猫也不跑快,只是小小地一跃一跃,跳过排水沟、纸箱子和晒太阳的摩托车,男孩边跑边喊:“等等我!别跑啦!我带鸡蛋了!”
他的拖鞋是那种夜市十元一双、带条纹的软底橡胶款,鞋底已经磨平,脚后跟贴着一块透明胶带。鞋子飞出去一次,他就光脚接着跑;再穿回去时还不忘对那猫解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许葭站在一旁,周围没有其他人,她的脚落地没有声音,身体也没有影子。就像被设定为安静的影子。
她知道她不能插手,但还是忍不住想顺着那小男孩跑的方向多看两眼。
巷子尽头,是一扇斑驳的铁门。男孩跑进去的时候没敲门,只是大喊:“奶奶我回来啦!”
屋里传出奶奶拖鞋擦地的声音,“你还记得回来?刚才猫都跑进厨房找你啦。”
屋后是一片小天井,天井里晾着几条湿衣服,衣角有水珠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窗台上放着一台老收音机,正播放着某种播音腔很重的老节目,词句很慢,好像怕说太快吓到人:
“今天的气温预计在三十四度以上,请老人家注意午休……”
许葭站在门口不进屋,只是跟着男孩的动线缓缓走。
男孩跑进厨房,把一只包着布袋的玻璃瓶放在桌上:“这是我刚才在阿虎哥家拿的鸡蛋,他们家有新生的母鸡!”
奶奶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手里还在捡豆子。她边剥边说:“你也不是第一次拿回来,鸡都不认你。”
男孩想了想,又加一句:“我给它们起名字了。”
他蹲在厨房地砖上,用小枝条在尘土上写:黄点点、小飞脚、葡萄奶盖。
他写得很慢,一笔一划像是在对谁郑重介绍。
屋子外头又响起猫叫,是刚才那只猫,它跳到窗台上,伸着脖子往屋里看。男孩见状一跃而起:“它回来了!它是不是喜欢我啦!”
他打开冰箱门,翻出一盒火腿肠,拆了一根喂给猫。猫没有立刻吃,而是蹲在窗台上晃尾巴,像在衡量男孩的诚意。
奶奶坐在小凳子上扯着嗓子:“别喂太多,要长虫子的。”
男孩嘟囔:“你小时候都没让我养小动物,现在我给它起名字你还凶。”
奶奶没吭声。收音机开始播第二段节目,是天气快报后的小广播剧,什么邻家女孩在风雨夜如何保护流浪狗的故事,男孩听得入神,手里的枝条已经画出猫的脸、耳朵、胡须,还有他自己笑嘻嘻站在一旁的样子。
他画完,突然停住:“奶奶,我长大之后,会记得我现在画的吗?”
奶奶没回答,只是坐着慢慢晃着蒲扇。
风从巷子口灌进来,吹得屋里的塑料挂帘轻轻摆动,挂帘上有印着卡通狗狗的图案,褪色了,但还能看出来它本来是很热闹的。
许葭低头看向那幅画,尘土模糊了它的边缘,但能看出他很用心地画了每一根猫须,像是怕猫长不出来一样。
门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很暖,墙边晒着的一张小椅子被风吹倒,发出咚的一声,像是提醒什么。
许葭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追过猫,也写过这种没人听见的对话,拿鸡蛋、偷糖果、想要养宠物又怕爸妈骂,全都是真实而琐碎的童年。
但这些事里,没有哪一件被认真记下过。
神仙图书管理员在她脑海里响起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这个男孩现在已经是城市里一个上班族,骑电瓶车、刷考勤、午饭点外卖。但他偶尔做梦的时候,会梦见水泥路的拖鞋声,和那只一直没有吃完火腿肠的猫。所以他来申请了这一页,他请求,只保留追猫和画猫那段,其他的可以淡掉。”
许葭忽然很想说一句:“这段根本没什么特别的事啊。”
但她说不出口。
因为她心里也有类似的片段,没有发生什么,却好像藏着整个童年被照亮的角落。
风又吹了一次,巷子尽头的树影在墙上晃动,像时间拉扯的指纹。
书页在此处自动翻页,许葭的身体轻轻一晃,像被一股温柔的水流托起,从那页慢慢浮出。她回到图书馆中,站在高高的书架间,手中还拿着那本拖鞋跑过的水泥路。
那一页已被轻轻合上,书页翻开的那一刻,许葭听见的是塑料包书膜摩擦空气的声音。
她出现在一间明亮的小学教室里,时间是上午第二节课快下课的前五分钟。
讲台上的老师还在讲题,但语速明显加快了,好像自己也想早点结束;窗边的树枝晃着光斑投进来,班里的孩子一个个都在偷偷看表、掐笔帽、托腮。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快下课了”的欢快紧绷。
她站在讲台与黑板之间,看见一个女孩趴在课桌上,表情专注眼睛盯着手掌里的什么东西,一动不动,看起来也并不是真的在听课。
女孩的铅笔盒打开着,右手下压着一张折得极小的糖纸。糖纸很普通,是那种街边五毛钱一把的水果软糖包装,印着桃子图案,边缘卷曲,有一角粘过浆糊、皱皱巴巴,但上面用中性笔写了一排字:
“我以后长大,要每天都能买这种糖,不让别人管。”
许葭低头看着这句话,忽然想起自己也曾这么写过。
小女孩迅速把糖纸叠回课本,正巧铃声响起,整间教室瞬间被各种声音覆盖住,椅子声、脚步声、喊话声、铅笔掉地声,还有隔壁班喊“下课啦——”的回音。
但她没动。她把书合上,用食指压着那张糖纸,打开一本书,小心塞进去当个书签,再抽屉里拿出一个粉色圆点图案的小包,走出教室。
许葭跟着她穿过楼道,走进一个安静的储物间。她坐在门后背光的角落,从小包里掏出两颗糖,一颗放进口袋,另一颗拆开,迅速塞进嘴里。
她没怎么含,咬得很急,口腔里传来一声脆响,然后她闭上眼,像是在咀嚼某种咽不下的情绪。
没多久,门外响起脚步声。
是班主任。
“林落!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考试成绩发了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心情吃糖?你妈妈都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最近学习退步很快——”
林落站起来,嘴里还有没咽下的糖。她没有辩解,只低着头,把糖纸抓进掌心。
“我看你是不懂事!一点担当都没有!”老师声音越说越快,像是把一整天的情绪都倾倒下来。
许葭看见小女孩的手在背后轻轻发抖,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紧。
老师终于走了,留下门咣当的声音关上。
林落蹲下,把那颗糖的纸团慢慢展开,抚平,再次叠起。
她没有哭。
只是低头,用指甲在糖纸上划了一行字,“就算没人哄我,我也会对自己说没事。”
这一刻,许葭忽然觉得心口也有点涩。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不能哭了,哭了会变丑。那张纸后来贴在课桌底,她每次被骂就偷偷看一眼。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一个轻声在耳边响起。
是神仙图书管理员的声音:“她变成了一个几乎不吃糖的人。她总说糖太腻,太甜,没营养。”
“可这页申请,是她去年冬天写的。她说能不能帮我留一页,留那颗糖还没有碎掉的时候。”
许葭问:“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
“她说因为那天她虽然不敢哭,但她吃到了甜的。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知道,就算没有人保护自己,也可以给自己一点甜。”
书页忽然变得模糊,糖纸上的字迹随着模拟慢慢褪去,只剩那一句话隐隐可辨,“我以后长大,要每天都能买这种糖,不让别人管。”
光线变得柔和,林落的影子也慢慢淡去。
许葭退回图书馆,仍感觉手心仿佛残留着一张皱巴巴的糖纸。
青辞的声音在意识边缘响起,“你小时候最喜欢什么糖?”
她回答:“绿豆糕,不是糖。但那是我小时候最想留住的味道。”
他笑:“那你要不要也在记录本上写一行?”
她说:“我已经在心里写了。”
许葭翻开下一本书的时候,书页有点旧,像是被反复触摸又小心保存过。
页边写着一行铅笔字,“如果你还记得我,我们就是朋友。”
下一秒,她眼前一亮,来到了傍晚时分的小区花坛边。
那是那种已经不常见的老小区,砖铺的小路、剥落的墙皮、三角梅盘绕的铁栅栏,以及在小区角落搭起来的小木棚,被几个孩子戏称为探险基地。
两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正跪在那小棚子里,一个拿着记号笔在涂纸盒做的信号板,另一个在折一张纸飞机。
“好了好了,再贴一张糖果包装纸,这样它飞起来就像有魔法!”
“不是说要在上面写密码吗?XX永不背叛那个!”
“等我!我还没签名!”
他们翻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第一页写着:
“我们是秘密探险组。”
“组员:陈嘉木、赵弈。”
“任务:等世界末日来临,我们就一起逃跑。”
笔记本边角贴着干瘪的花瓣、剪下的贴纸碎片、两颗小小的蓝色玻璃珠,许葭看着这些,忽然觉得鼻尖微酸。
那年他们大概才小学三四年级,世界边界就是小区外的那家小卖部。可他们已经开始认真商讨逃跑路线和遇到坏人怎么办,每一个字都像写在历史长卷上那么郑重。
第二天之后,陈嘉木没来。
赵弈等了一整个下午,把探险笔记夹在腋下,去他家门口等。结果邻居说,“搬家啦,调去外地了,他爸工作调动。”
赵弈哦了一声,低头走开,什么都没问。
他回家后,在探险笔记最后一页写了一封信,“嘉木,你记得你答应要一起跑的啊。你走了怎么办?你会不会忘记我?我今天吃的泡面是你不喜欢的那个口味。”
“但我吃完了,因为我不想剩下,怕你回来发现有差距。”
“这是信,但我不知道怎么寄。”
他把这页纸撕下来,小心叠好,用透明胶带封住,然后藏进床底一个纸盒里。那纸盒原本装着遥控赛车,但电池坏了,变成他藏各种舍不得扔的小东西的盒子。
许葭站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孩子的安静像极了某个她曾见过的自己。
她记得自己也写过一封没能寄出的信。
小学毕业时,她喜欢的女同桌悄无声息地转学。她写了三页纸给她,说再见,说谢谢,说以后还想一起去游乐场。但写完后,她不敢带去学校,也不知道去哪寄。那封信最后被夹在了自己的暑假作业里,直到今天也没拆过。
她想问神仙图书管理员:“这样的信,如果永远没寄出,是不是就等于……没有写过?”
管理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一根很轻的铅笔在纸上划过,“不是。写出来的东西,即使没有送出,也会留在某个角落的时间里。只不过你得有人记得它,才能翻开那页。”
许葭低头,看着那封信被慢慢塞进盒子,盒子被推进床底,一层灰轻轻落上去。
场景慢慢淡出时,她听见赵弈在日记里写,“今天还是没有收到信,但我梦见他了,他说还记得我们建的基地。梦里那纸飞机飞得很高,还绕了一圈才掉下来。”
她像被一阵风轻轻托住,从那个小房间被带离。
回到图书馆时,书页仍未合上。
杜柒正站在书架尽头,手里拿着一枚干掉的银杏叶。他轻声说:“这一页,是那个叫赵弈的人长大之后托管给管理员的。”
“他说他再也不写信了。但那一封,是他想继续说话的一次证明。所以我们替他保管。”
许葭轻轻点头。
她伸手把那本书盖上,书封面上印着一行金字,“给每一个未寄出的朋友。”
图书馆变得安静得出奇。
书页一页页在风中缓缓合上,仿佛每一声沙沙响动,都是某个回忆被小心收藏的声音。
许葭已经走过了三本书,见过三个不太相同的童年片段。她的脚步慢了些,不再急于向前。神仙图书管理员在最深的一排书架旁站定。他的身后,是一扇木质滑门,没有标志、也没有编号。
“这里不是借阅区。”他说,“但我想带你看看一页,是没有主人申请保留,却始终没有消失的一页。”他推门,门后是一间非常非常小的房间,里面只放了一张老式书桌,一盏绿色罩子的台灯,以及一把摇椅。
“这是……你的书房?”许葭轻声问。
“也许是吧。”他笑,“其实我也有童年。”
他拿起桌上的一本浅灰色笔记本,封面已经掉角,打开后第一页是细细密密的铅笔字,“小时候的我,一个人在旧图书馆待了整整四个下午。没人来看我,只有书架发出声音。我开始和它们讲话。我说,我饿了,它就翻到食谱;我冷了,它就掉下一本关于壁炉的画册。”
他慢慢翻着那些纸页,给许葭看。纸上画着很粗糙的图案,像是**岁小孩用自动铅笔画的,有一张图是一个人趴在书堆上,嘴角有点笑;有一页是最喜欢的地方排行榜,第一名是书架角落能坐进去的空隙;最后一页是以后我要变成图书管理员。把大家不想忘记的,都留下来。
许葭看着那句话,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留下来,不是因为你是神仙,而是因为……你也有东西没能带走。”
“是啊,”他点点头,“我是替别人保管记忆的神仙,但其实,我也只是那个不想被忘掉的孩子。”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
那纸有点厚,比一般纸略重,像是曾经被某种墨水浸泡过,又晒干。纸的右下角印着淡金色的小字:模拟者空白页基本只记录一页,不能更改,不能复制,不能撤回,请记录你想保留下来的那一幕。
“你可以写下一个片段。”他说,“它不一定是最快乐的,也不需要完美。你只要确定,你不想忘。”
许葭接过纸张,坐在书桌前,安静了一小会儿。
她没有太多犹豫,也没有太多修饰。她写下,“那年楼下的桂花树下,我一边喝着糖水,一边等妈妈回来接我,风很甜,记忆也甜。”
她把笔放下,管理员接过纸张,小心地夹进一本书里,那书上什么都没写,封面是纯白的,像是还没开始的故事。他没有说保管好,最后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我们这里,不关门。”
下一秒,许葭睁开眼,房间里阳光正好。她坐在原地,手边是那盘仿旧封皮的磁带。磁带正好播完,磁带播放器还在咔哒咔哒地空转着,她轻轻取出磁带,放在书桌上,准备收回磁带盒。可当她把盒子合上时,发现封底夹着一张纸。
是那张空白页。不,是那张她刚刚写过字的页,上面仍清晰写着那句,“风很甜,记忆也甜。”
她盯着纸看了一会儿,轻轻叠好,收进抽屉。
这时,青辞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杯刚泡好的乌龙茶,飘在她身边歪头看她。
“体验完啦?”他笑,“看你那表情,好像刚从很久以前回来。”
“确实……像回家。”
“那你写下你最想保留的一幕了吗?”
“写了。”她顿了顿,“可我现在想……再去画一张图。”
“画什么?”
“我坐在糖水铺外面,一只猫蹲在我脚边。我们都在等人。”
青辞眨了眨眼:“那你等等我,我拿画板来。记忆是纸,图就是它的书签嘛。”
他们并排坐着,午后阳光照进来,一切都像一本书页未完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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