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挤出安检口,林峥尔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手机就震了
——航班延误,整整两个小时。
她抬头望着显示屏上密密麻麻的航班信息,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在咧着嘴嘲笑她:“倒霉”。
她仍然穿着昨天特地准备的正装,黑色长裤笔挺,西装外套修身,银灰色的电脑包拎在手里,乍一看,俨然一副精英丽人的模样。
若不是那蓬松凌乱的齐肩发丝和死寂的眼神,别人恐怕真会以为她正奔赴一场决定未来的谈判。
到达相应候机厅时,广播里传来提示:可以到工作台领取延误餐券。
林峥尔胸口一阵空虚,本没什么胃口,但还是顺着人群走过去。
队伍里人声嘈杂,起初大家都安安静静等候,可不知怎么的,前方突然有人同工作人员理论起来。
都嫌补偿太敷衍,要个说法。你一句我一句,前后的人群也被撩拨起火气,议论声此起彼伏。
吵嚷像蚊虫般钻进耳朵,林峥尔愈发烦躁,忽然不想再等了。
她正要侧身挤出队伍,兜里的手机猛地震动。
来电显示:陈鑫路。
林峥尔指尖一紧。
狗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林峥尔,你在哪儿?!”陈鑫路的声音先是火冒三丈,紧接着骤然拔高,惊怒骂道,“你他妈的疯了?!你居然敢泼张总?!”
“你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是不是?!你他爹自毁前程别拖累我!”
一声声怒吼带着**裸的威胁。
林峥尔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开口时,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全是给气的。
“你放心,”她冷嗤一声,“等我回到燕城,第一件事就是也给你泼一杯。让你好好看清楚,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心甘情愿地肮脏龌龊,靠着卖屁股去换那点可怜的机会!”
电话那头瞬间,男人咬牙切齿地爆了句粗口,随即传来一声诡异又压抑的笑声。
“卖?”他的嗓音阴鸷低沉,却刺耳极了,“林峥尔,你该庆幸。你有这种价值,多少人卖得烂透了,也换不来机会,你懂吗?”
林峥尔胸腔猛地一窒,随即怒极反笑:“荒谬!你自己下贱,就别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该跟你一样烂在泥里!”
“我下贱?”那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讽刺,“我告诉你,在这个圈子里,你眼里所谓的‘荒谬’,才是再正常不过的规则。你清高?那你就滚出这个圈子,滚!懂吗?”
电话立刻被挂断。
林峥尔盯着手机屏幕,胸口一阵翻涌,手抖得厉害,终于忍不住冲着手机低吼:“你滚啊!去死吧!”
声音不小,像一块石子砸进湖面。原本还在吵吵嚷嚷的候机厅,瞬间安静。
一双双好奇、惊讶、甚至带着看热闹的眼睛齐刷刷朝她望来。
林峥尔怒意未消,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呼吸又急又乱,指尖攥紧,几乎要把手机摔出去。
“你在骂我吗?”
一道粗声粗气的喝问传来。
刚才和工作人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队伍最前排,此刻几乎正对着林峥尔的目光。他本来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撒,见有人喊“滚”,立刻将这火对号入座。
他伸出手,指着林峥尔,声音洪亮:“你刚才叫谁滚?!”
林峥尔抬眼,眉眼冷淡,心里却更烦躁。她冷冷扫他一眼,抿唇回道:“不是你,少自作多情。”
这话一出口,语气锋利,听在别人耳朵里,和骂他没两样。
周围乘客顿时“哗”地响起一片低声议论。
林峥尔拎着包,打算转身往外走。
就在这时,中年男人猛地一脚,把旁边乘客的小行李箱踢得偏到一边,整个人冲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你他爹什么意思?”他脸涨得通红,指着她,气势汹汹。
“有种再说一次!”
林峥尔倏然停住脚步,眼神一挑,嘴角冷笑。
“你让我再说,我就再说,你算老几啊!”
她毫不退让,直视对方。男人比她还矮半头,气势却全被她压过去。
“你他爹的!”男子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朝她打过来。
林峥尔猛地往后一退,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周围一阵惊呼。
工作人员立刻冲上来,把男子死死按住,又弯腰去扶她。
谁知林峥尔竟顺势往后一躺,平平展在地上,四肢张开,脸朝天,整个人像一个摊开的“大”字。
“女士,您没事吧?”工作人员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先去拉她起来,还是先安抚。
动手的男子愣住了,指着她语无伦次地喊:“她碰瓷!我根本没碰到她!是她自己倒的!她就是碰瓷!”
林峥尔静静躺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人群很快围了上来,低声议论,窃窃私语。
好不热闹。
她忽地觉得荒唐,好笑,很轻地笑了笑,随即又长长叹了口气。
有人难以置信地小声嘀咕:“这个姑娘长得这么俊,就是……精神是不是有点问题?”
林峥尔哪有什么问题?
她只是想发个小疯。
反正这个世界没好到哪里去。
昨天晚上,为了给电影项目拉投资,她被自己最信任的师兄骗到酒店,去给投资方老板陪睡。鬼知道她逃出来的时候,吐了多少次,到现在都没胃口。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却被嘲讽为天真愚蠢,假清高,仿佛同流合污才是聪明的做法。
她躺了两分钟,胸口的郁气反倒散去了一些。于是撑着地面自己坐起,拍拍裤子,摇摇头说:“我没事。”
人们面面相觑,看着她慢悠悠走到座椅上坐下,双手插兜,背脊笔直,望着玻璃窗外跑道上的飞机滑行。
谁也没法把这个沉静挺拔的女子,与刚才那个“抽风女”联系在一起。
人群渐渐散去。
一名工作人员犹豫着走过来,微微弯身,语气诚恳:“女士,刚才的冲突让您受惊了。为表歉意,我们请您到贵宾厅休息一下。”
林峥尔怔了怔,然后露出一个称得上恬静的笑容,这或许是近两个月来,她第一次遇到的“好事”。
她抬眸,眼睛清亮,眨了眨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轻声说:“谢谢。”
贵宾厅并不冷清,林峥尔要了杯咖啡,视线在一排排沙发和茶几之间游移,找了半天,才看到远处有一个无人的角落。
那是个被琉璃屏风半掩着的角落,隔开三四个休息位,既显空旷,又与外头保持了微妙的距离。
灯光朦胧,熏香怡人,林峥尔放下电脑包,慢慢坐下,呼出一口久违的舒气。
心情得到舒缓后,她拿出手机给远在美国的刘芃娜打电话。
“还有半个小时,我就该熄灯睡觉了。”
刘芃娜的声音隔着电话传来,带着点困倦,却不失打趣的意味,“林峥尔,你可真会挑时间。”
话音刚落,她轻轻打了个哈欠,随即顿了顿,语气却认真下来:“心情好点没?”
林峥尔把脑袋慢慢靠在琉璃屏风上,闭上眼睛,呼吸轻浅,像是用尽力气才挤出一个字音:“嗯。”
她又补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开:“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刘芃娜的语气里仍有余悸,“幸亏你当时警觉,跑得快。要不然后果……”她没说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林峥尔唇角轻轻抖了抖,像笑,又像在忍住反胃。
“那个张邦啊,”她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冷意,“他以为我是自愿去的。像丰越资产这种阔绰的投资方,大概已经习惯了别人上赶着投怀送抱。”
“他跟我说,这只是合作交流的一部分,我可以自己选择接受与否,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就像在问我要不要喝水。”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嗓音里多了一丝讥讽:“他还说,影视圈的都是这么玩的,叫我不要大惊小怪,甚至这可以作为我导演的素材!”
“可笑吧?”林峥尔闭上眼睛。
这个圈子的黑暗,她并非毫无耳闻。
上学时,流言蜚语早已传得满天飞,谁又成为了哪个大佬的三房四房,又拿到了什么资源,谁在事业上平步青云,原来是做了哪个大佬的小白脸。
真真假假,乌烟瘴气,她嗤之以鼻。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按部就班,走在正轨上,凭才华、凭作品,总能避开那些泥泞。
可事实像一记冷拳打在脸上。
“丰越资产看起来这么正经,没想到暗地里也这么烂。”刘芃娜骂道。
“是啊。”林峥尔轻轻应了一声,“谁能想到呢?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在燕城影展上看到丰越资产的总裁,就坐在我侧前方的那个……叫什么来着……谈越吗?”
“记得,你说当时想上去攀谈,找他投资咱们得电影,但没找到机会。”
林峥尔微微皱眉:“你说,谈越他知道自己手下的中年老登在搞钱色交易吗?”
“呃……”刘芃娜想了想,“说不定他也玩呢?”
“不可能。”林峥尔摇摇头,语气坚决,“我虽然当时没看到谈越正脸,但光凭侧脸、背影、后脑勺,还有脖子侧面的那粒小痣,人模狗样的。我敢说,他肯定是帅哥,而且,据小道消息,他才二十三,比我还小一年。年轻、有钱、帅气……他不可能像张邦那个老登,用利益换**一夜。”
林峥尔想起张邦肥肉横飞的脸,忍不住皱眉,心里一阵作呕。
刘芃娜忍俊不禁:“行啊,连谈越脖子的痣都记得这么清楚,那天你没少盯着人家看啊,看来真的很帅啊。要是昨晚房间里的是谈越,我都怕你直接交代了。”
林峥尔抿了一口咖啡,撇撇嘴:“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在想,我能不能去举报张邦。所以,我希望这个谈越,不是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那就很难说了。”刘芃娜顿了顿,声音认真起来,带着一丝压抑的担忧:“峥尔,你还是要谨慎行事。电影圈的资本,哪家都差不多,天下乌鸦一般黑。咱们要是轻易撕起来,只怕以后都不得安宁,别说咱们还要当导演,只怕连片场都进不去。”
“我知道。”林峥尔声音低低的,“不管潜规则的底层逻辑是什么,表面上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嘴角轻轻勾起,冷笑一声:“但是我不想放过陈鑫路,因为他就是那个卖我的人。”
拉皮条的罪该万死!
话音落下,她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轻微的动静。她愣了一下,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这里有人?
林峥尔微微坐直身子,压低声音对电话那头说道:“不说了,打扰到别人了。”
透过屏风的缝隙,林峥尔左看右看,四周空无一人,她轻轻皱眉,站起身,弯腰把头伸向屏风另一侧。
定睛一看,整个人瞬间一愣,身体下意识弹了回去。
“不好意思。”她小声道歉,声音里带着一丝尴尬与警觉。
有一个人就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与她仅仅隔着这个屏风,安静得几乎让人忘了他的存在。
“不用道歉。”
一个男声从屏风那侧传来,声音清澈而稳重,带着一种自然的从容感。
“啊?”林峥尔愣了一下,心里暗想,这人倒挺随和的,刚才自己说了那么多,不知道是不是听了个大瓜。难怪一直没出声。
她正想着,听到身侧传来书本合上的“哒”一声。
随即,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穿搭,却因挺拔的身形将布料撑得利落而好看,透出一种自然而然的精壮。
林峥尔的眼神往上移,对上一双明亮清秀的桃花眼。
这张脸,很好看,她从未见过,但总觉得有些眼熟。
林峥尔微微抬唇,礼貌地开口:“你好。”
“你好。”男子淡淡地笑了笑,带着几分疏离感。
长腿跨到她前面的椅子前,但没有坐下,他俯下身,一股淡淡的柏木香飘入林峥尔的鼻息间。
下一瞬,一张字条被他按在桌上,轻轻推到她面前。
“有关张邦事件的细节,你可以联系这个人,核实之后,他会帮你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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