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明确了那种关系，谈越和林峥尔在电话或微信上聊的，也始终只是工作上的事情。不知是两人都不想主动开口，还是都忙得不可开交，总之“要一起做的事”，没人提起。
林峥尔带着简嘉几次到丰越，都没碰谢途，问了吴洋才知道，谢途的父亲出国考察项目，顺带拉着他去了。
“是你帮我避开他的吗？”林峥尔忍不住问谈越。
谈越：“我没这么好心，摆脱他是你的任务。”
“哦。”
大半个月过去，投资协议终于顺利签署。
“林小姐，明天我陪你去市场监督局提交工商变更登记，变更完成后，丰越会按协议打款。”吴洋在签署会议结束时对林峥尔说道。
期待了这么久的事终于落定，但到这最后一刻，林峥尔反倒平静下来，她淡淡一笑：“好，辛苦你了，吴特助。”
简嘉收拾完桌上的文件，凑到林峥尔耳边轻声问：“峥尔，咱们去哪庆祝一下？”
林峥尔这才恍然想起，这段时间丰越的人为她忙前忙后，自己却还没有正式表达过感谢。她轻轻拍了拍简嘉的手背，随即站直身子，朝在场众人说道：“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谈越是在场所有人的老板，她的目光自然落向他，征询他的意见。
吴洋低下头，摸了摸耳朵，他这位老板从不跟他们一起吃饭，这次肯定也会拒绝。
但下一秒，谈越却点了点头：“好。”他转向吴洋，“订个餐厅。”
“……好。”吴洋愣了一下才应声。
“我来订吧，”林峥尔连忙开口，“理应是我们绵延做东。”
“让吴洋订。”谈越语气平淡却不容商量。
简嘉撇了撇嘴角，又凑近林峥尔耳边嘀咕：“他订的地方会不会特别贵啊？”
林峥尔嘴角微微一僵，低声道：“没事的，谁订谁请客。”
她是这么认为的，她希望大家也这么认为，尤其是在一行人踏进金融中心这家餐厅之后。水晶灯折射出细碎的光，环境安静得能听见银器轻碰的声响，这种地方就是贵不可言的啊！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菜单，人均近两千的价位让她指尖微微发凉。
简嘉也不安，手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问：“真的是丰越的请客吧？”
林峥尔思忖片刻，微微点头，笃定道：“真的，放心点菜吧。”
向服务员报完菜名，她从容地抬起头，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迎向坐在对面的谈越，她正欲开口，却不料谈越抢先一步。
“林小姐破费了，”他举起酒杯，向所有人示意，“来，大家举杯谢谢林小姐。”
林峥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这明明是她的台词！
该死的谈越！
在此起彼伏的感谢声中，林峥尔不得不举起酒杯，勉强扬起嘴角，缓了一口气说道：“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帮助，谢谢你们。”她稍作停顿，目光转向谈越，：“尤其是谈总……谢谢谈总。”
咬牙切齿。
谈越嘴角弯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他举杯向她示意，从容地饮了一口。林峥尔趁喝果汁的间隙，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绝对是故意的。
买完单出来，简嘉捏着那张长长的账单，眼睛瞪得圆圆的，忍不住啧啧惊叹：“就八个人，一顿饭居然吃了一万七！”
林峥尔倒是神色轻松，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洒脱：“没关系，小钱而已。以后我们挣回来就是。”
简嘉回想起刚才桌上那些精致却一口就能吃完的菜，仍然忍不住摇头：“我就是觉得不太值……这点东西，还不如直接给大家发红包实在。”
“说得也是。”林峥尔撇撇嘴，随即一扬手，随口道：“算了算了，不想了！”
手机震动了几声，林峥尔点开屏幕，心跳不由得微微一滞。
是谈越。
他问她，今晚要不要见面。
林峥尔嘴角无声地弯了弯。
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啊，谈越。
她找了个借口和简嘉分开，拎着四五斤重的电脑包，绕过了两条街，才终于找到谈越所说的那个位置。
那是一栋隐于闹市的三层小洋楼，一楼二楼是家低调的咖啡馆，三楼则需从侧面一道独立的旋转楼梯上去。推开门，里面布置得如同一处精致的私人套间，落地窗外的露台种满了鲜花，燕城的夏日向来燥热难耐，这里花团锦簇得像是春天。
“这里的环境真好。”林峥尔忍不住轻声赞叹。
谈越站在岛台边上煮咖啡，语气平淡地解释道：“楼下的咖啡馆是我开的。三楼是我的私人休息区，偶尔过来喝杯咖啡。”
私人休息区。
“哦。”林峥尔低低应了一声，在一旁的藤编躺椅上坐下。
不会现在就要……那什么吧？
她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想喝什么？”谈越的声音从吧台那边传来。
她正胡思乱想，一时没听清：“什么？”
谈越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有些走神的脸上，开口道：“过来。”
“哦。”她迟疑片刻，还是站起身走了过去。
“拿铁，喝吗？”他将一杯刚刚做好的咖啡推到她面前。
“喝。”林峥尔端起杯子，浓郁的香气萦绕鼻尖，她下意识问：“怎么没有拉花？”
谈越喝了一口自己那杯，回答得很干脆：“不会。”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一碰，林峥尔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她这个表情，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林峥尔。”谈越忽然放下手中的杯子，双手撑在岛台边沿，身体微微前倾，“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晚叫你来，是想和你……”
他原本语气镇定，可话到了嘴边，却倏然顿住，没有说下去。
一阵微妙的沉默。林峥尔挠了挠耳朵，声音轻轻的：“所以……不是？”
“我没这个意思。”谈越偏过头没有看她，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吧台上的咖啡器具。
“知道了。”林峥尔又喝了一口咖啡，自顾自嘀咕，“还有流程没走呢……”
“什么？”谈越听得不太真切，但听到了流程二字。
“我们还没做体检呢，是吧？”林峥尔冲他眨了眨眼，唇角弯起一丝狡黠的弧度。
“对，还有这个流程。”谈越点了点头。
两人都怕对方有病。
能接受这种关系的，都挺放得开，谁知道以前做过什么。
从小洋楼出来，林峥尔还是没让谈越送她回家，因为她怕自己在车上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两个成年人，明明已经心照不宣地约好了要成为“扒光对方衣服”的关系，却因为太过正人君子，谁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样的矜持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反正她自己既期待，又害怕。
回到家，林峥尔给谈越发去一家医院的地址。
“去这家吧，高级，符合您的身份。”
“好。”谈越回得干脆，没有任何异议。
周末的早晨八点整，他的车准时出现在楼下。
这是谈越第一次在工作之外见到林峥尔。他这才知道，原来她除了会穿利落的衬衫，也会穿这种宽松的无袖上衣，明亮又松弛。
她钻进车里，对他一笑：“早啊，谈总。”
谈越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刹，顿了顿说：“早。”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
体检顾问递来项目表时，林峥尔利落地勾选了原先约定的几个基础项目。笔尖在半空顿了顿，她忽然偏过头看向身侧的谈越，眼里漾开一点狡黠的笑意：
“是谈总买单吗？”
谈越淡淡瞥她一眼，颔首：“嗯。”
“来都来了……”她拖长了语调，手中的笔立刻马不停蹄地在表单上飞舞起来，一连勾了十七八个附加项目。
谈越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失笑：“林小姐这是打算把昨天那顿饭的钱，从体检这儿赚回来？”
林峥尔头也不抬，笔下不停，理直气壮地应道：“对啊。”
谈越抱臂倚在一旁，语气悠然：“行，你随意勾，反正抽的又不是我的血。”
结果即便是走了SVIP专属通道，林峥尔也足足耗了一个小时才完成所有项目。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腹部彩超的憋尿环节，喝了好几瓶水，来回踱步，才勉强达到要求。
出来时，谈越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等她。林峥尔匆匆吃了点东西，再抬头时，却发现他原本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下意识起身追出去看，走廊里空无一人。
“去哪了？”她低声嘀咕了一句，正要拿出手机，肩膀却被人从后面轻轻点了一下。
她怔了怔，回过头，发现谈越就站在她身后。他指了指自己耳边的手机，用眼神示意正在通话中。
林峥尔会意地点点头，伸手做了个“您忙”的手势，自觉退到一旁。
她无意偷听，但还是听到一些内容，似乎与处理张邦有关。
谈越挂了电话，一抬眼，正对上林峥尔未来得及移开的目光。他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走吧。”
他迈开长腿走在前面。林峥尔快步跟上，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后，还是忍不住侧过身问道：“关于张邦的处理……有什么是我能知道的吗？”
“偷听我讲电话了？”谈越启动车子，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峥尔弯起嘴角，“彼此彼此。你不也偷听过我讲电话？”
谈越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我那是被迫的。”
车平稳地驶出医院，谈越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张邦表面上的账目做得干净，但背后有不少隐秘交易。大量资金通过项目外包，以服务费的形式流进了几家和他关系密切的空壳公司。”
“陈鑫路有没有掺和进去？”
“陈鑫路不是他的主要同谋，但拔出萝卜带出泥，参与过就跑不了。”
“你们公司打算什么做？”
“我们已经向警方提供了证据链，如果在等警方初查。”谈越说：“初查之后，才会立案。”
“立案之后，张邦就会被抓起来吗？”林峥尔迟疑地问。
“大概率会采取强制措施。”谈越瞥见她略显失望的表情，不由轻笑，“别这么失望。光是目前核实的数额，就够他在里面蹲几年了。”
“哇！”林峥尔倒吸一口气，震惊之余脱口而出：“他吞了公司这么多资金，你之前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谈越沉默了片刻，侧脸线条微微绷紧：“你说得对，我确实失察了，用人机制、财务监管，都存在漏洞。”
林峥尔顿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了，连忙找补：“我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只是人心难测，有的人处心积虑你也防不胜防啊……。”
“不必安慰我，”谈越的语气很平静，“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林峥尔点头附和，“完善一下制度规则，拨款的流程是吧？……”
谈越沉默了一瞬，忽然勾了勾嘴角，侧头看她一眼，语调里带着几分调侃：“对，就像我们之间这样，一步步走流程？”
林峥尔没料到他会突然把话题引到两人身上，耳根一热，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车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两人有两分钟没说话。
“那我们现在……”谈越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去我家看看吗？”
“行啊。”林峥尔一脸淡定，去就去呗，该来的总会来，她并不扭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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