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沉甸甸地堆积在萧长离的心头,压得他抓到一个人就当做救命稻草。
周珩静静地跪在地上,那张清俊的脸上写着势在必得,信誓旦旦地再叩首。
“谢陛下隆恩。”
而当他抬起头时,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卷宣纸,以及一个刚好能放下的黑漆木盒。
周珩将卷轴和木盒一同双手奉过头顶:“请陛下赐印。”
萧长离倏地睁开眼,抓紧了手下柔软的兽皮,缓缓攥紧拳头。
没想到周珩竟然连东西都准备好了,还贴身带着。
果然是有备而来,一股寒意瞬间在萧长离的心里腾然升起。这个周珩,早已算准了自己的妥协。
那么除了周珩呢,外面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自己这个帝王在周珩面前,就像一个被提前设定好路线的傀儡,萧长离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喊赫连措进来,将面前这个人剁成肉泥。
萧长离平生最恨这种想要控制住他的,尤其是欺骗在先,算计在后。
周珩见萧长离愤恨看着他,只觉得可笑。
“陛下,时间紧迫。太子殿下耳目遍布,此印需即刻加盖。出门后,臣立刻安排人手,刻不容缓。”
萧长离看着那卷空白的宣纸,又看了看周珩,咬着牙命令道:“呈上来吧。”
周珩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榻前。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将卷轴和印盒放在榻边一张铺着皮毛的小几上。
他甚至没有多看萧长离一眼,只是垂手侍立在一旁,如同一个最恭顺的臣仆,等待着萧长离的态度。
萧长离拿起玉玺的手,抖得厉害。
就在他将玉玺沾上印泥,即将重重落下时却收回了手,警惕地问道:““朕怎么知道,你不会拿了这道圣旨,转头就将朕卖给太子?”
周珩终于抬起了眼帘,他的脸上一丝怜悯意味的嘲弄,“臣若想卖您,只需赫连单于潜入之时将消息递入东宫,您此刻,早已一命呜呼,何须等到今日?”
“臣所求,不过一道渺茫的承诺。而陛下所求,是整个大胤江山。臣的身家性命、九族亲眷,此刻都已系于陛下一念。陛下若成,臣方有未来。陛下若败……”
他顿了顿,迎上萧长离质疑的脸,坚定地说:“臣与陛下,同坠无间地狱,周氏九族为陛下陪葬。”
“臣一家的荣辱皆在陛下手上,陛下手起刀落,臣一家绝无一人幸存。就像丞相一家一样,血流成河。”
“陛下还要犹豫吗,如果不信任臣,臣就在此自刎以表决心。”
周珩作势就要抽回宣纸,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划向喉咙。
萧长离一惊,眼疾手快地挡了下来。
萧长离最后看了一眼周珩,还是按了印。
盖完之后,握着玉玺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然后将宣纸丢了出去,差点丢进了火盆。
周珩也毫不在意萧长离的坏脾气,动作迅捷,一把抓起那卷盖着玺印的空白宣纸,飞快地卷好,放回盒子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一看就是在心里上演了千遍万遍,萧长离看着都嫌心烦。
“陛下安心静养。”周珩将印盒重新放到小几上,后退两步,微微躬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臣即刻去办。若无意外,三日后引凤台烟火升空之时,便是陛下重掌大权之日。到时,所有人都会匍匐在陛下的脚下,包括太子殿下。”
说完,他不再看萧长离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萧长离瘫在榻上,疲惫地阖上眼,整个人宛如被掏空了一样。
沉重的房门被周珩从里面拉开,赫连措就站在离门不到三步远的位置。
高大的身躯,视线在门开的瞬间就钉在了周珩身上。周珩没有停顿,他迈步走出房门,反手轻轻将门带上,走下了台阶。
再转身,周珩双手交叉进宽大的袖子中,眉毛一挑,嘴角上扬,施舍般地把视线放到赫连措身上。
赫连措眉头紧锁,急切地想要推开周珩进房中看里面是什么情形,却被周珩的三言两语绊住了脚。
“赫连单于,请稍安勿躁。我不会伤害陛下,单于不必过度担忧。我来此既帮了陛下,又替单于说尽了好话,欺上瞒下。单于若因一时冲动坏了大计,你我族亲皆是灭顶之灾,谁也担待不起。”
赫连措粗声道:“陛下对你说了什么,尽数说来,不必瞒我。”
见赫连措踌躇不决时,周珩整了整衣袖,站的笔直:“陛下有命,计划已定。需劳烦单于麾下勇士,即刻依计行事。”
“什么计划,我要亲自听他说。”
赫连措不苟言笑的样子凶极了,连他族里的小孩在晚上见了他也是会做噩梦的程度。
而周珩脚下没有后退半分,抬高了声音,说道:“陛下龙体不适,刚服了药,已然歇下。单于此时进去,恐惊扰圣安。”
赫连措看着那道背影,听周珩继续说:“陛下口谕:引凤台之事,全权交付于臣。漠北勇士,只负责听令行事。请单于遵旨。”
赫连措不为所动,反问道:“遵旨?”
周珩知道赫连措不服,可是也清楚赫连措不会违抗。
“陛下成败,系于此一举。您若执意要闯,惊动了陛下,误了时机,单于之前的功劳,恐怕就功亏一篑了。难道让陛下失望,就是你想要看见的吗?”
“你忍心看他闷闷不乐?”
“你忍心他在别人怀里寻求慰藉,为了活命强颜欢笑,卑躬屈膝?”
“还是你已经是太子殿下的走狗了?”
周珩站在台阶下,气定神闲地侧过身观察赫连措,句句扎心。
砰!
赫连措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厚实的门框上,发出一声沉闷巨响。
“陛下需要的不是空有武力的莽夫,而是一把能替他扫清障碍的刀。单于不想如何被陛下用得更顺手,反而是宣泄怒火。”周珩往前走了一小步,停在台阶前面,“依我看,单于现在后悔也来得及,免得辜负陛下信任,让陛下久等,让我白白浪费口舌。”
说罢,周珩转身要走,就被赫连措提起了衣领,整个人悬空。
门里的萧长离被动静吓了一跳,惴惴不安地望着门口,裹着毛毯在床榻上缓慢移动,贴着窗框听外面二人的交谈。
“说,要本王的人做什么?”
周珩勒得喘不过来气,差点装不下去平静温和。等到舒缓一会儿后,才从怀中取出三张叠得整齐的纸笺递给赫连措。
赫连措打开一看,第一张纸笺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着字迹,每一条都详细至极。其余两张,各自画了路线图还有人像。
“请单于遣麾下最擅长隐匿行踪的二十名勇士,即刻前往此地。”他指着纸笺上的一个位置,“那里有人接应,会给他们换上禁军的甲胄。此乃引凤台外围巡防路线图及口令。”
周珩又指向几行密密麻麻的标注,“他们的任务,是在三日后酉时,引凤台宴起之时,封锁引凤台通往宫门深处的三条宫道,无论任何人,持任何令牌,一律格杀勿论。”
“另,请单于在神机营亲自挑选五名箭术出众的死士。三日后引凤台宴开始后一个时辰,潜入此处制高点。”他指向地图另一个角落,“那里视野开阔,可俯瞰整个引凤台。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周珩抬起头,深黑色的眼眸直视赫连措:
“当太子起身即将离开时,射杀所有试图保护他的贴身侍卫。务必确保在那药效生效之前,无人能靠近太子。剩下的就不劳烦单于了,我的人会控制外围,直到您的人发出信号,我们便包围皇宫,等待第二日上朝,恭迎陛下回宫。”
赫连措听着这部署,神色凝重。
“那本王呢,本王做什么?”
周珩似乎早有预料,淡淡地道:“单于至关重要。陛下安危,系于单于一身。三日期限,请单于寸步不离守护于此,确保陛下龙体无虞。”
赫连措冷冷剐了周珩一眼,“不要暗中耍小把戏,以为能瞒天过海,小心玩火**。”
“哦?单于这是在关心我吗?比起我,陛下的处境才是如履薄冰。太子殿下会容下单于,可是单于那见不得光的心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呢?太子殿下需要理由除掉一个异族藩王吗?我们的陛下,你猜会选择谁?”
“危言耸听。”赫连措黑着脸,憋了半天说出了口。
“在陛下眼里,你或许是个忠臣。单于扪心自问,你是吗?你配吗?”
“心思龌龊之人比比皆是,你我也不能免俗。”周珩微微一笑:“我还需去安排宫里的事,先行告退。”
说完,周珩朝后不客气地踢了一脚,使赫连措吃痛松开了他。
周珩拢了拢裘衣,不疾不徐地走出了远门。
赫连措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良久,他看着周珩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低头展开手中那张被攥得皱巴巴的纸笺,思索了一会,推开了那扇门。
风雨小了很多,天空即将放晴,也许是个好兆头。
下章回宫啦[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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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回宫进行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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