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新农村的宏图伟业还没来得及做好计划,尤志程就被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给找上了。
“小村长,小村长,你快随我去沈大山家看看吧,他家在闹分家都要打起来了。
沈大山家,尤志程知道。
沈老爹是个上门女婿,性子老实懦弱没什么话语权,平日里存在感也很低,就只顾着蒙头做活,家里家外都是沈婆子说了算。
沈婆子是个强势吝啬的,一家子老老小小都被她管的服服帖帖。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随了她姓沈,她却独宠家里的二儿子沈二宝,偏心得很。
尤志程觉得沈家大儿子沈大山,是那个家里唯一的正常人了,年岁比自己长一些,但是境遇却是天上地下。
沈大山十几岁在家里吃不饱就跑到山里找东西吃,机缘巧合下救了个上山找木料的木匠。
木匠知道他的情况后就把人带回家,让人跟着他学木工手艺,前年木匠看他能出活儿了才放他回来自己接活。
沈大山也是有本事,凭着手艺挣钱去年自己给自己说了门亲事,今年媳妇有了身孕更是到处接活。听说这次出门近三个月,是给个大户人家做陪嫁家具。
话说沈大山这边,主家的陪嫁家具做完后,看家具品相好,痛快结了三两的工钱让他回家。他给媳妇留了五百文,剩下的全给了娘亲,虽说娘亲待他不好,但是他不在家的这三个月里都是家里人照看着他媳妇。
这天早上沈大山看鸡窝里有几个鸡蛋,就捡了一个准备给自家媳妇补补身子。没想到被他娘看到后,宁可把鸡蛋砸了也不给他媳妇吃。
隐忍二十多年的沈大山看着流了一地的蛋液爆发了,母子俩也就这么吵了起来。
慢慢的两人的争吵变成了四个人的骂战,沈大山夫妻对战沈婆子和沈二宝。
争吵中他媳妇哭诉了很多他出去做工时,母亲逼着媳妇下地、不让她吃饱的事情,沈大山知道自己娘的性子绝对做得出那些事。
看看自己大着肚子在一边默默哭泣的媳妇,想到还未出生的孩子,沈大山狠狠心说出了分家的想法。以前他一个人可以处处忍让他娘待他的不公,可是他的媳妇和孩子不能。
分家的话才说出来,沈婆子就不乐意了。这大儿子好不容易能挣钱回家了,怎么可能允许分家。
这不,事情越闹越大,听到动静跟着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也越聚越多,小村长也被叫了过来。
尤志程赶到的时候,沈家门口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里面传来了沈婆子和沈大山的…理论声。
“她个赔钱货还想吃鸡蛋,呸!你个不孝子,你想分家门都没有,我老婆子活着一天你就得养我一天。”沈婆子吵累了,瘫坐在凳子上大喘气,一脸戾气的瞪着大儿子。
“我只是想分出去单过,并不是不管爹娘,爹娘在世一日我自会养你们一日。” 沈大山已经过了最气愤的时候,他也懒得吵了,这会子冷静下来就只想让他娘分家。
“那你弟弟妹妹你就不管了?你看看这个家,你二弟没你那手艺活都还没说上亲事了,还有你两个妹妹才十三岁,你让他们怎么活,让这个家怎么活。”
“娘!二弟他都已经十九了,家里的田地可以让他跟着爹一起种,要不成跟着我做木工活也成,哪样养不活他。”沈大山最恨的就是他娘对他这个二弟的极度偏爱。
田里的活是爹带着三妹四妹做的,他二弟整日游手好闲,就会说些漂亮话哄着娘。他让二弟跟着他做木工,第一次做被木屑扎了手掌,他娘就护着不让人再做了。
“你弟弟那是不做吗,他做不来那些活又能怎么办。我苦命的二宝,怎的就让他那黑心肝的大哥给说了去哦,还拿坏了的木头扎他。”沈婆子说着还干嚎了起来。
沈大山已经无话可说了,这就是他娘。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他还有媳妇,还有未出生的孩子。
围观的村民们听到沈婆子的话,一时之间都安静了,接着就是一浪浪的蛐蛐声。
“这是做娘的说的话吗。两个女儿地里做活都做得,就那沈二宝做不得。还有这做木工活的,被木刺扎了手不是常有的事嘛,还赖上大山了。”
“唉,摊上这么个娘,大山也真是够倒霉的,这个家怕是要散咯。”
“要我说这家就赶紧分了得了,出门辛苦挣工钱的被说被骂,那整天游手好闲的还当了块宝。”
尤志程在外围也听了个大概,趁着这个时候扒开人群,走进沈家院子。
沈大山见人过来,叫了声:“小村长。”
沈婆子看到小村长就像是看到了希望,毕竟这读书人可是最讲究孝道的,小村长又怎么可能允许老大分家。她忙从椅子上爬起来喊冤:“尤秀才,你给看看我家这个不孝子,自己长本事了就不要这个穷家了,他爹娘都还在了就要分家,你可得好好治治他呀。”
尤志程定定的看了沈婆子一眼没接她的话,反而问沈大山:“大山哥,昊国以贤能治天下,可是孝道也是要务必遵守的。你可知我们昊国有律法规定,不管何缘由,子女不孝被父母告到官府的,那子女都是要先打二十大板后才能诉明缘由的。”
“我晓得的,这次就算是被打上三十板子我也是要分家的。小村长,我也不是不孝敬家里,我只是要分出去单独过。对于父母的生养之恩,我就算分家出去也会报的。”沈大山目光决绝,看来这家他是分定了。
尤志程再转头就看到沈婆子嗔怒的一脸凶相,他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问:“沈姨,你可是想要让大山去挨了那二十板子?”
尤志程想,但凡这妇人还有点母爱亲情在,应该不至于把孩子逼死,这个家也还有得救。没成想,他低估了这个沈婆子。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这妇人歇斯底里的谩骂。
“这个孽子,就应该二十板子打死算了。老娘养他二十几年就养了个白眼狼出来,那灾荒年间,我就该把他这个累赘丢进山里,让大虫吃了去。”
沈大山听他娘孽子累赘白眼狼的骂他,心里那点点眷念再无,只剩下无尽的酸楚,幸好媳妇过来扶住了他,他才没被气晕得倒下去。
尤志程听了沈婆子的话也觉得不适,原本还想袒护老人的心也终于死了。
他低声呵斥道:“沈姨,子女若是不孝,爹娘自是可以打骂告官,可是为人父母也不该如此轻贱自己的孩子。”
“我也不绕弯了,作为村长,我就问你,大山分家这事,你同意不同意!”
沈婆子没想到这秀才板着脸说话,还有些唬人,她一时间没接上话。
尤志程看人不说话继续道:“大山铁了心要分,你要觉得他不孝,你就把他送到官府那里去评评理,回头我带上村里人去给你们做见证。但是你要想清楚了,县太爷断的分家,你以后会不会拿到大山的孝敬钱、拿多少就不好说了。”
尤志程注意到沈婆子精明的有在权衡这事,他缓了缓语气,继续说下去:“若是咱们就在村里把这个家分了,你有什么诉求可以同我提、同大山提,大山他以后挣了银钱也还是会孝敬你们。”
围观村民里有同沈大山关系好的,不忍自己兄弟去衙门挨板子,听小村长说完了,忙跟着说:“沈姨,要是咱们村里人跟你去县衙做见证,就凭你这些年做的事情,县老爷怕是还要打你板子了,这家你还是在村子里分吧。”
“那可不是,今年新来上任的县老爷可是最公正无私的。前些年大山吃得多的时候是跟着陈木匠过活的,这会儿能挣银钱了是跟着沈家过活,到时候县老爷知道了打谁还不一定了。”
有一个人发声,慢慢的有更多声音出来。有些老人家觉得让沈家分家太过匆忙,村里头这家里边吵吵嚷嚷的事情多了去了,怎的就要分家了嘞,但是他们不敢说出来。毕竟大家说的都是事实,而沈婆子待大儿子不好也是有目共睹的。
尤志程听着这些声音目光扫过沈家的其他人。
沈家男人佝偻着身子蹲在墙角一言不发只顾着抽旱烟,身边蹲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拿着树枝在地上麻木的划拉着,似乎这边发生的事情跟她们无关。
沈二宝就挨着沈婆子站着,却是一脸唯唯诺诺的样子。
尤志程只能默默摇头。这个家再不分怕是都过不好了,分了至少还能保住一个,也希望没了沈老大这个柱子,以后沈二宝能立起来。
沈婆子思考了很久。
沈家到她这一辈就她一根独苗,父母怕她出嫁被欺负了才给招的上门婿,没成想挑的老实汉子是个不顶事的。
她婚后一年村里就闹了饥荒,也是那一年父母生病相继过世。家里男人不顶事,家里家外就靠她一个人苦苦撑着,如果她再软弱些,她沈家在村子里还有什么底气。
原本她也是疼爱这个大儿子的,毕竟第一胎就生了儿子。可也是在生了这个儿子那年,村里就闹了蝗灾,自己爹娘病了没钱抓药活活病死,她又觉得是这个孩子晦气了。
家里吃不饱饭还要养个哭闹的,那点仅剩的疼爱就再也没有了。后来生了二宝,小时候会笑呵呵的逗她笑,长大了也时常会哄她开心,叫她如何不偏心了。
至于沈老爹和那两个女儿,她依靠不了也不想依靠他们。
权衡再三,沈婆子同意了在村子里分家。
在小村长、老村长和村里两个有声望老人的见证下,沈大山如愿的把家给分了,只是…太不公了。
沈家七亩地,沈大山只拿了一亩;存银二十三两,沈大山只拿了三两;一间老木屋和一间土房子,沈大山一个墙角都没能分到,家里的物件更是一件都不能带走,睡的褥子都不行。
此后每年沈大山要给沈婆子二两银子,作为两个老人的孝敬钱,若是病了抓药还得另给。大妹二妹出嫁,沈大山需得每人陪嫁二两银子。
这一切的不公听得尤志程直摇头,可是在这个封建又愚孝的古代,就算他是村长也是无能为力。这些苛刻的条件沈大山都忍着同意了,只提了一个要求,从此以后除了日常给银子、生病了来送药钱,两家人再不往来。
就这样沈大山如愿分了家。在分家契约上按了手印后,带着妻子住进了村里一个茅草屋。茅草屋是小村长给他安排的,还让他以后有困难了可以去找他。
外人待他沈大山尚且有几分善意,可是他原来那个家…不说也罢。就听小村长的,好好磨练木工手艺,相信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沈家的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村里人时常会拿他家的事情出来说上几句小话。家里小辈有遇到不公的,也会拿沈婆子来说话,结局就是喜迎爹娘赏赐的两个脑瓜崩。
而村里慢慢的唱起了一首童谣:“苗从地里发,树茂由枝分;父子亲而家不退,兄弟和而家不分…”
被马车颠簸了约莫大半时辰的刘致远,带着官差、难民进到坪山村的时候,就听到村口小儿的童谣。
这不禁让他有些诧异,这换了个秀才当村长,村子里就有读书气息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再见见那个秀才村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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