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澶潆心中也有些复杂,她与秦萍何至于到这种地步,是谁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所以她来提醒?
她摸了摸小狐狸湿漉漉的鼻子,叹了口气道:“若是能直接看到人想法的法术就好了,也省得我在这胡思乱想。”
对于这只狐狸她确实没思虑太多,见它奄奄一息的样子便将它带回来收留了,但这毕竟是别人向她示好送的,留下确实不妥,如今它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便早些将它放归山林吧。
回到房中,她将那个盒子放在桌面上,犹豫着要不要打开,若里面真是什么考题,即使她不愿意参与其中,但题看到了就是看到了,不能立刻失忆。但如果真的是看中她,又何必给她泄题,这是信任她还是不信任。
懒得管了,她也正好奇这当中是什么,若是考题那便是吧,这题目别人拿的,拿的都不担心,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将盒子打开,里面确实是一些文字类的书本,拿起一本翻阅,才发现这并不是什么试题,而是关于医术的技法,也是她计划在大会拿到名次后所获得的秘本。就这么直接给她了吗?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没通过百工大会看到自己的真本事就这么直接将奖品之一送给了她。
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超出自己的认知了,她实在是搞不明白别人在想些什么,所做之事又有何目的,不可避免地烦恼了起来。
此时只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冲淡烦乱的思绪,便向夏青打听了这周围有什么山可以逛逛。
夏青回答,这附近确实是有一座山,名唤迹灵山。在乾平建立之时便存在了,那时修建乾平,原本是要将这座山铲平的,但这山中貌似有精怪给皇帝托梦,于是平山这事便不再提了,这山虽算不得太高,可山中物种丰富,且年岁久,不少人喜欢去山中游玩、采药的。
这倒是让澶潆心中升起了几分兴趣。这山在此矗立了这么久,应当会有存在灵智的生物,她说不准还能知道些以前的事情。且这山中物种多,将这小赤狐放归山林间,它应该也能存活,再顺便去看看有什么草药之类的。
事不宜迟,立刻骑着应桃出门了。
应桃左边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锄头,右边挎着笼子,笼子里装着狐狸。澶潆戴着帷幕,朝着山去。
明日百工大会便要召开了,第一天是铸造技术,各种器物、兵器的工艺比赛,大会期间没有宵禁,可随意初入乾平城,现下确实有不少人入城看热闹,像她这种出城的倒是不多,越往外走人越少。正和她意,她也想清静清静。
到了山下,山下有棚子,付一些钱便可让驴子在此休息,吃些鲜草、喝些泉水。
澶潆便也不让应桃跟着她上山了,而是让它在这棚子中休息,又额外付了一些钱,叫店主给它喂一些水果。见她要上山,那店主说,天也渐渐黑了,夜间山路难免会有一些毒虫蛇蚁,还是拿上盏灯吧。于是又将一个灯笼放在了她的手上。
她将灯笼放进篮子里,便提着篮子和笼子上山了。
上山的路十分好走,全铺好了宽敞平整的台阶,还时不时能看到一些亭子,供游人歇脚。澶潆放开神识,渐渐将这座山覆盖住,若沿着台阶走,要不了多久便可以到顶了,倒是一些小路,通往的地方有些年岁较久的草木。
于是便不再往正路走,而是进入了一些小径。她隐隐有些预感,这山林中不少草木应当都是有灵智的。
继续往前走,这附近草木众多,峭壁嶙峋,不久便看见前方有个平台,平台下有一颗巨大的槐树,澶潆在树下将笼子打开,小狐狸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围着她转了几圈,便一跃没入了夜色中,只能听见草木窸窸窣窣的声音。
澶潆站起身子,环顾了四周,四下寂静无人,只有一轮圆月,清辉洒落在这平台。她闭上眼睛,意识充当了她的眼睛,随着体内没有克制而随意散出的灵气向周围蔓延。她看见了洞中盘旋着的长蛇、已长出人形的石头、枝叶遮天蔽日的古树,以及一处长着诸多被书中记载着的名贵草药......她收回意识,朝着那处长着草药的地方走去,此时风渐渐大了起来,身旁的大槐树的枝干垂落,碰了碰她的肩膀,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有意要留住她。
她放出神识,轻轻地触碰这槐树,这树确实传来了微弱的回应,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温柔地撩拨着她的意识,但却说不出话来。澶潆将自己的一缕头发割下来,埋在了树下。
这草药聚集之地离她并不远,只不过已经偏离了小路,而是进入了更深的树丛中,在将树木一层一层拨开,终于再次见到一个稍平坦些的平台。此处应当也是一处草甸,开满了白色的雨点般的花朵,太过于细密,将这处都铺得满满当当的,以至于分不清这是花还是月光了。
澶潆蹲下身体,便看见了缀着一串串红色珠果的人参正在土中埋着,她拿起锄头,要将它们挖出来,正当此时,它们居然一个个从土中跳了出来,有个甚至爬上了她的肩头。正打算摩拳擦掌将它们抓住,身后忽然传来了树枝压断的声音,绝不是风以及其它小型身体的动物能发出来的。此时月光被乌云隐住,四周静悄悄的,徒增了几分紧张之感。
澶潆拿起身旁的灯笼,转身朝声音的来源照去,只见身后并不是什么猛兽,而是一位年轻的男子,还是一位好看的男子,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身材修长,面如冠玉,鼻梁秀而挺,长长的眼睫在灯光下投射出分明的阴影,眼神温柔而澄澈,如同一滩琥珀色的泉水,也不说话,就这么柔柔地望着自己。
澶潆提着灯笼站起身,向他走去。
此时他仍是站着不动,目光迎着她向他走去,直到她在他面前站定,才开口道:“你是人,还是鬼?”声音有些沙哑。
此时的山中只听得见风声,澶潆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问出这话的原因是什么,于是便原地转了一圈,笑道:“你看,我有影子的。”见他还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又用手背轻触了他的脸颊,“我也是有体温的。”
面前的人这时才恢复了意识,对她说了抱歉,澶潆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
直到面前的姑娘再次向他露出了笑,陆学真才感觉心中那陌生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他照常来这山中夜游,这路也是走过多遍的,这边的景色是一种独特的美,甚少人知道,今日看到这路上的痕迹,以为是谁也发现了这块地方,走近一看,只见一位身穿素衣的女子正蹲在花丛中,一群由于过于迅速而看不清具体形状的小东西围绕在她的周围,她的一头长发如月下的瀑布,如墨色绸缎,泛着淡淡的光泽,在这夜间犹如鬼魅。
此时月光恰好隐去,整片山林都暗了下来,只有那一处发着幽幽的光,像是听见了他的到来,提着灯转身,他才发现原来她身边有盏灯笼,那灯笼的光扫过一簇簇的花,花随光动,花影斑驳,仿佛满身香雪,她的面色莹润、通透犹如一块暖玉,比刚刚的月光还甚,眼睛极美,不单是形状,当她的目光落在人的身上时,柔和得像是要将人溺入其中,仿佛一切都被洗涤干净。
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关于仙子的诗文。
直到听见她笑着对他说话,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女子是一个人。
二人都是独自来山中,此时正好遇见,便自然地相约结伴而行。
澶潆告诉他,她是一位医者,来这山中采药;他则说自己是位游人,来这夜游仙山。
于是二人也不再往这小路走了,而是回到大路,沿着台阶往上走。
拾级而上,夏夜山间无比舒爽,风一阵一阵拂过,将她的头发往身旁的人身上带。澶潆没想到自己的头发这般会添乱,手忙脚乱地将头发捞回来。
实在无法,只得拿出袖间放着的束带,请他为自己将头发束好。
他眼神有些晃动,但还是立刻接下了发带,仔细地将她的头发捞起,将发尾的头发一圈圈缠绕扎起,只是手法有些生疏,头发从他的手中漏下来好几次,费了好一会功夫才扎好。
澶潆甩了甩辫子,见头发没有掉落,这才满意。
这样的环境下人更容易敞开心扉些,在一些寒暄过后,便聊起了其它东西。
陆学真问道:“你的眉间有忧愁之色,来这山中应当不只是为了采草药吧。”
澶潆此时正是满腹心事无人倾诉,正好借此机会一并说了。她先是告知自己是来此参加百工大会的,大会结束后便要离开,她此前少与人接触,此次出来赴会,原本是件开心的事。只是这些天遇到的事情,着实让她有些烦恼。
只因她发现,这世间之事并不如她书中学到的那样,如人想象的那般发展。
所谓的公平正义、惩恶扬善最后看起来只是浪费功夫而已;她喜欢朋友,也珍惜朋友,可有时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忽然将这关系破坏了,明明没有错误在她们之间发生,她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该如何挽回;来之前,婆婆和她说过,有些好意也会伤害她,原本是不懂的,现在算是知道了,有些人看着很喜欢她、想要向她示好,却并不让她开心,反而是对这种行为避之不及,想要离得远远的。
还有,这京都的人,好像格外关注别人的亲朋好友,家族姓氏,与她从前听说的并不一样,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好像有很多的利益算计,她不知道一些示好背后藏着什么,自己又将付出什么。
“总之,这些让我好乱。从前我一个人待着时,好像很多东西都能自己解决,我知道自己为何不开心,也知道如何能让自己开心,可是当我接触到别人,我便觉得自己不受控制了,被她们的言行、态度左右情绪。”澶潆语气闷闷的。
“世事人情无法避免,如人饮水,只是你恰好喝到了苦水。你弘扬公正、珍惜朋友、不喜算计,足以见得你是有一颗赤诚之心的,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我本就是潇洒肆意,凭自己心意行事的,若是谁对我怀有恶意,我当然是要狠狠教训那人,可当我表现出这样的意思时,却常常令人不敢相信。别人更喜欢看到的,是我就这样站着,眉眼带笑,慈悲关怀,每当我做出这副样子,有些人便要将我当成神仙膜拜。”澶潆站定在原地,摆出话中所说的样子,确实如仙子一般神圣不可靠近。“或许许多人并不喜欢我本来的样子。”
“这些人的喜爱对你而言重要吗?”
“重要。”澶潆想了一会,重重地点了点头。“但又没那么重要。我喜欢朋友们围绕在我身边,感受她们的关心爱护,连一个小小的情绪都会被关照,我也喜欢救助别人之后,看到她们喜悦、感激的表情,好像我真成了什么救世主一般,她们冒着雨来观中给我们送樱桃,为我们修好常走的道路。这些带给我的感受是很奇妙的,也是我无法不在乎、可以舍弃的东西。但是,我喜欢这些,却并不是不能没有它们,从前我一个人时,没有这些东西也可以一个人生活,没有,确实不能叫我无法生活,但我还是希望有人能陪着我,就像现在,有人能陪我说话,我就会很开心。”
“......朋友自然是人所珍视的,只是能真正成为朋友者少之又少。先是有些缘分,可以相识相聚,接下来便再经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或许可以使得友谊更牢固,也许会使友谊崩塌,能经过诸多磨砺还在一起的,便是真正的朋友了。”
“这么说来,我与萍萍只是有些缘分,但成为不了朋友,她已有陪她经历许多事的朋友了,而我不过才与她相处几天,还很快便被事情打散了。”澶潆沉吟了一会,又说道:“我如今遇到的许多人,在认识我之前便与她人结识了,错过了这么多时间,那我岂不是很难有真正的朋友了。”
“当然不能如此计算,所谓倾盖如故,白头如新,相遇本就是一场缘分,再能做到思想契合,能相伴同行更是不易,正因难得,所以珍稀。”
“那我们今晚相遇,也是有缘吗?”澶潆有些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的。”
“那我们也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
“我交朋友没有那么苛刻的要求,只需让我见之...如故便可,我已将你当作我的朋友了,不知你是如何,可要给我什么考验?”
“我没有什么考验,既然已互相承诺,那你我便是朋友了。”
不知不觉中,二人已行至山顶,在此望月,仿佛能感受到月的寒凉。
“现在有什么是能让你开怀的吗?”陆学真问道。
澶潆想了一会,说道:“要是有乐曲歌舞就好了,我喜欢这些。”
陆学真从袖中拿出一根短笛,放于嘴边吹奏了起来。
立于山顶,又是万籁俱静,更显得笛声清扬悠远,人的愁绪也一并散入松涛深处了。
眼看夜色已经深了,于是二人又再下山去,因顾虑到夜间驴子不便行走,想邀请澶潆一同坐车,这驴子叫店家明天给她送到府上,澶潆婉言拒绝了,她并不想将应桃留在此处过夜。
之后便是她在前方走,他的马车在后方跟着,车头的灯笼明亮,照着路也亮堂。
进城之后,二人便在一处路口分别了,还约好一同去看大会第二日的建筑比赛。
回到府中时夜已经深了,今晚这趟出行虽未能完全解决她的困惑,但与人聊天,便足以让她心中泄了气,不再为此郁结于心了。
如今令她难受困惑的东西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交不成朋友,顶多是遗憾了些,又不是活不下去了,那些人对她有想法有目的,就想呗,又不是她操这个心,至于什么利益交换,自己不参与还能把她绑起来不成,若这里让她不痛快,离开便是,自己有这一身本事傍身,完全可以徜徉这天地间,若她不困住自己,她想不通别人能有什么手段控制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于是也不再想这许多,安心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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