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她几乎是连轴转,今天又经历了如此大的情绪波动,确实让她有些身心俱疲,趴在床边上小憩了会。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在拨动她的头发,澶潆抬起头,正是霍洵的手。
他立刻将手收了回去,将头扭向另一边,并不看她。
“你还好吗?”澶潆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都要离开了,我能好到哪去呢。”霍洵淡淡说道。
澶潆此时还下不了留下的决心,只斟酌着说:“我就算留下来,也是待不长久的。再过两月,我就要去国子监了。现在不走,那时也是要走的。”
“若有一个身份,可以让你一直留在宫中,你可愿意?”霍洵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澶潆,脸上有几分希冀。
“不愿意。”澶潆摇了摇头。
霍洵有些自嘲地说:“你是在怨我吗?我对你说了重话。”
“并不是怨,只是看清了一些东西。这皇宫本就限制颇多,我的随心所欲是在你的允许下,一旦与你的意愿相违背,你要禁止什么、收回什么,全凭心意,而我确实做不了什么。”
“你认为我向你展示了皇帝的威严?”
澶潆没有说话。
“皇室有什么威严,不过是纸扎的架子,两百多年前对于工部那些人毫无还手之力;皇帝又有什么威严,不过是装模作样吓唬人罢了。
潆潆,你若对我无欲无求,我是拿你没有办法的。你认为我是在展示皇帝的威严,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威严,这么多年受热症的折磨,人人都告诉我要清心寡欲,不可动气动情,否则引火烧身。我便认识到皇帝并没有比其它人更受上天优待,依然要面临生老病死。我确实有权力,不过这权力来自皇权,不论谁坐上这个位置,都能使用这样的权力。
反而是我,若你不为我医治,我便要一直受热症折磨,日夜不得安生,我好或者坏才是全凭你的心意,在你面前,我又能有什么威严呢?色厉而内荏。”
澶潆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她拉过霍洵的手,轻声道:“是我误解了你,你对我过于好,因此我总是心中忐忑,害怕这种好会消失,今日你说的是气话,我却当了真,正是我心中的害怕在作祟。”澶潆的声音如串串珠玉落地,她满眼认真,将心中所想娓娓道来时,使人不自觉心安神定。
霍洵低垂着眼睫,悄悄瞥了一眼澶潆,“那你能留下来吗?”
澶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这些日子与我待得并不开心,做药丸子才是让你开心的事。”霍洵冷哼道。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何时说与你一起不开心了。”澶潆满脸冤枉。
“你自己说的,做药丸让你开心,所以愿意让它占据你的时间。”
澶潆歪头看霍洵的表情,见他还有些郁闷,拉过他的手道:“可是你占据了我更多的时间啊。难道大部分时间我不是与你待在一起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朝去暮还见’。”
霍洵脸上这才出现笑容。
澶潆轻轻环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你的伤口我已经包扎好,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还是要珍重身体才是。”
“从前我被热症折磨时,会扎伤自己,其实已经许久没这样了。”
“若是因为热症,从今往后你不会再受热症所扰了。若是因为我,我以后再不对你说重话了。看见你这样自伤,将刀子都扎进身体里,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只后悔对你说了些不管不顾的话,令你伤心了。”澶潆说着,只感觉这话有种莫名的熟悉。
“不关你的事。”霍洵轻轻将头埋入澶潆的肩膀。
她看了看窗外,天已经泛白,“天已经亮了,你还是尽早回去吧,不然那些宫人可找不到你了。”
看着霍洵离开,澶潆心中纠结万分,她应当告诉他热症已好的事情,可若是告知了真相,一来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灵海和修仙之事,也不知是否该讲述自己的事;二来,那她就真的没有理由留下了。
清晨。
澶潆将制作好的药丸交给舒平,只见她有些支支吾吾的,看了眼澶潆后又迅速低下头,小声说:“姑娘,这药丸以后还是不用了。”
澶潆从桌后绕到前方来,看着舒平这怪异的表情,问道:”为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药丸确实很有效,也帮到了许多人,只是东西好,就被别人惦记上,知道这药丸是从宫里出来的,这些人更是趋之若鹜,在我家门前围追堵截,还有翻墙进来盗窃的,丢了不少药丸。我阿姐是个实诚人,不肯给,还被打了一顿。”见澶潆脸色难看,舒平解释道:““姑娘,你确实是好心,送药丸本意是想让她们调养身体,可这本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她们大多是些平民百姓,守不住手中的饼。有人将饼吃了,有人将饼换了钱,有人不舍得吃,将饼藏着,又被人偷、被人惦记。”
“这些人又打又抢,官府不管吗?”
“官府自然是和稀泥,判人赔偿些钱,可这药丸确实无法估量价值,因此赔偿多少,也是官府说了算,官府说不值几个钱。”
澶潆拍了拍舒平的肩膀,说道:“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了,你且放心,我会处理此事。”
用膳时,澶潆同霍洵说了这件事。
“你有什么想法,我都依你去办。”
“第一,当时是要督促官府办案,乾平的治安得抓一抓。第二,官府不是说我这药丸不值几个钱吗,那我便要拿出方子,看看这所用药材到底值不值钱,我还要将这药丸取名固本养荣丸,澶潆医师亲手所制,千金难求。”
“这倒不难,你将那些药丸给我一些,用玛瑙葫芦瓶装着送那几位官员,自然可以将你这固本养荣丸抬上身价。既然官府那边,我自会让人好好敲打,不可怠慢此事。”
澶潆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只是我日后确实不能像如今这般将这些药丸散出去了,让她们打完这官司,将应得的拿到手便是。”
“你做的已经足够了。”
“我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想真正帮到她们,还是得在性命攸关之时,送养身滋补的药丸,许多人觉得觉得这过于奢侈,便不会将它作为己用。我应该直接将方子给她们,考虑到药材和制药的方法我才自己做的。还是得去研究个更简单还容易上手的方子才是。”
用完膳,澶潆问起霍洵的伤口。
“可有换药?”
“还没。”
“那我来替你换吧。”澶潆说道。
霍洵此时倒是有些踌躇,只是看澶潆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便也跟着她去了内间。
将外衣褪去,看着澶潆轻柔地将纱布拆下,又细致地给他上药、包扎,他的心莫名有些难言,眼睛盯着她一转不转。直到对上澶潆关切的眼神,他才回过神来,背过身,将衣服重新穿上。
回到外间,霍洵说道:“潆潆,若你真的想制药,我便陪你一起,太医署比你那宫中要凉爽得多,也不必你忙得满头大汗了。”
澶潆满眼含笑,语气还带了些夸张,“阿洵真好,怎么这么好了。”
“我难道不是一直这么好吗?”
回到宫中,澶潆与舒平说了此事。
“那些鸡鸣狗盗之人,再过几日尽管上官府告去,若是还有懈怠、帮这些人瞒天过海的,你再同我说,绝不能轻易放过这些人。”
“多谢姑娘,我会同阿姐说的。”舒平向澶潆拜了一拜。
“至于药丸,我暂时不会再做了,原本想着这药材难寻,手法也颇有几分复杂,不如直接将成品给你们,没想到生出了不少事端。不过你等我找个另外的方子,尽量用些寻常草药,若不能上手便请医师帮你们做。”
“劳烦姑娘了。”
澶潆到书桌前,将一个装着钱的荷包一同递给了她。
“这里面有些金子,拿去给你阿姐看病,再给那些遭受损伤的人一些补偿,还有打官司的钱,若是那些人愿意打官司,也给她们报销了吧。”
舒平接过这些东西,感动得要向她跪下,澶潆眼疾手快地搀扶她起身,舒平抿了抿嘴,说道:“姑娘,您真是菩萨心肠,若您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必如此客气,这些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并不困难。若你因此对我感恩戴德,我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见舒平眼中含泪出去了。澶潆心中也不免觉得怅然,这世间有钱权或是有能力是非常便宜的一件事,不仅生活要更轻松,依靠钱权能力轻易能做到的事情,便能叫人感激涕零,因此享受了便宜还不够,美名以及别人的忠诚感恩也要一并享受。
舒平感谢她,因为她的帮助确实是能解决她目前的困境,可自己不能当真了,觉得自己对人有什么大恩,真把自己想象成什么救世主了。
夏日里的确让人有些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一天到晚便只想在房中抱着冰小憩。
“潆潆,快看。”霍洵快步走进屋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笼子,里面是一只猴。通体蓬松柔顺的毛发,脸颊处是金黄色,往下便逐渐变为浅黄,面容泛着蓝,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看起来憨态可掬。
澶潆直起身子,问道“这是猴子吗?与我从前在山中见过的很不一样。”
“这叫金丝猴,性格温顺,是滇州的宝物,今日一送来,我便拿来给你看了。”
霍洵打开笼子,将那小猴抱出来,它立刻往他怀里钻,一副怕生的样子。
“它吃什么?我们给它喂一些吃的吧,喂熟了便认人了。”
“摘些竹叶给它吃。”
二人一下午便一边小憩休息,一边给小猴喂食。
经过喂食,果然与她们亲近不少,还抱着澶潆的脖子,将头贴在她下巴上。
热得她还出了些汗。崔善一边给澶潆擦汗,一边尝试将小猴抱走。
直至晚上,才叫人将小猴安置往珍禽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