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哪儿来的蚊虫嗡鸣声,怪烦人。睡前小绿没点香——小绿?!
苏小糖猛地睁眼。
他这才听清那并非什么蚊蚋声,而是沸腾的人语。侧耳细听,说的是什么“真是金女玉童”“祝百年好合啊”“大喜的日子”“新郎有福气”“早日为妻主诞下一女半男”……随后便是一阵又一阵的窸窣声,下雨似的。
苏小糖对这声音有印象,应该是一些喜糖和铜板,听见过路人说吉祥话,走在送亲花轿旁的下人便从挎着的提篮里抓出一把往人群中撒……所以自己现在正坐在花轿里?!
眼前黑压压的看不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随着轿身的节奏不断颠簸。动了动手脚,发现竟绑得死死的,嘴上也被布条封住,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声。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苏小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不到小绿竟是嫡父的人。
苏小糖懊悔万分。
正盘算着如何逃脱,轿子蓦地一顿,面前的布帘被掀开,亮堂堂的光瞬间泻进来。
透过盖头,苏小糖窥见外头有个穿红衣的中年男子背对他蹲下身,高声道:“请新嫁郎下轿!”
按照惯例,新嫁郎从父家到妻家,被送入洞房之前,脚都不能沾地,寓意“不沾父家土”,即不带走父家的财气。故而会聘请专门的“全福人”将新郎背下轿,一路背着送入洞房。
而这“全福人”也并非随意一位男子即可担任,须是母父、婆公、妻主、女儿都齐全,且身体康健的中年男子,寓意将好运传给新郎,祝愿他将来也成为五福临门的“全福人”。
苏小糖看着那不算宽阔的后背,一想到自己即将踏入王府,登时心如死灰。
“请新嫁郎下轿!”全福人早已收了嫡父的钱财,听他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嘱咐了一通。见苏小糖迟迟不动,唯恐多生事端,便又放声重复一遍。
这新嫁郎莫不是还没醒吧?那可就糟了。
全福人心中有些焦躁,正要再喊第三声,后背突然压上来一份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连忙捞着那两条腿往上颠了颠,心道这新郎怎么比他先前背过的都要重,想必极受父家宠爱,也不叫他节食瘦身。
可既是受宠,为何又被推出来替嫁?真搞不懂这些富贵人家。
这厢他犯嘀咕,那厢背上的苏小糖也十分郁闷——
不是他不想赶快下轿,而是手脚被绑得结结实实,整个人跟一尾虾似的,动弹不得,只好先挣开绳索、撕掉布条再行动,否则难道要他弹跳到全福人背上吗?
母亲和瑞王该感谢他才是,还好他力气大,及时挣开了,否则众人见新嫁郎始终坐在轿里不肯出来,这场婚礼不就毁了?
——苏小糖全然不曾意识到自己也在九族当中。
全福人背着他还算稳当地送入喜堂中。苏小糖隔着盖头抬起眼睛,见上首坐着身穿官服的母亲和一袭明黄龙袍的女子,十二旒珠遮面,彩绣辉煌的长长裙裾拖在地上,心想那定然就是九五之尊,不由一凛,缩了缩脖子。
上首一人微不可察地皱起眉——
新郎甫一入场,始终盯着他的苏傲霜自然没有错过这个动作。
会做出这个动作的,只有……
“一拜天地!”赞礼官唱道。
苏小糖便被牵着转身,朝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朝上首一拜。
“妻夫对拜!”
苏小糖蒙着盖头本就看不清,方向感又差,手忙脚乱,险些用屁股对着瑞王,好在被她一扯红绸转了半圈,这才回到了面对面的站位。
见对面人已弯下身,苏小糖也连忙下拜,岂料两人站得本来就近,他又慌里慌张,哐当一下恰好磕在瑞王额上,痛得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厅中霎时安静下来,连吹唢呐的都停了,大气也不敢出。
死一般寂静。
苏小糖捂着额头眼泛泪花——瑞王殿下的脑袋瓜子可真硬,那一下给他磕得牙根发酸、脑袋嗡嗡,脖子都颇有弹性地往躯腔里回缩,他仿佛还听见了头骨和头骨相互摩擦的声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啧……蠢货。”
分明是很悦耳的嗓音,像女郎们走动时,腰间挂着的玉佩与玉环相撞击的声音,但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尤其这嫌弃之意还是冲着他来的。
苏小糖顿时有些委屈。
他也很疼,他也不想这样的。
万籁俱寂中,忽地,上首传来噗嗤一声笑。
那道苏小糖从未听过的洪亮女声说:“鸿运当头,不错。”
话音刚落,鞭炮炸响、锣鼓喧天,喜堂外所有乐器一同放声高鸣。赞礼官也长舒一口气,面带微笑,朗声道:“妻夫头碰头,今生共白头!礼——成——”
苏小糖被送入新房中。
他坐在床沿,抚着打雷的肚子,偷偷从袖中摸出唯一一块糕点塞入口中——那是他昨晚晚膳时藏起来当宵夜的,想不到现在还能拿来垫垫肚子。
他把糕点吞得一干二净,殷红舌尖探出,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尝到了甜蜜的口脂味,才悄声问守在一旁的仆从:“眼下是什么时辰?”
“回王夫,申时。”
这一声王夫唤得苏小糖浑身不自在。
申时……也就是说,从昨夜被打晕算起,他已经有十一个时辰没吃东西了!
他从来没有饿这么久过!
苏小糖自觉忽略掉刚下肚的那块糕点,更委屈了。他想掀盖头,却被仆从慌忙按住,“您这是做什么?这盖头只能由殿下掀开!”
“我肚子好饿,她什么时候来啊?”苏小糖可怜巴巴道。
“尚书府不给你饭吃么?”
——又是那道明明很好听却特讨厌的嗓音。
苏小糖正欲反驳,眼前却忽然一亮——
元明瑾接过仆从递上的喜秤,轻轻一挑,那红盖头便翩然落地。
她瞳孔猛地一缩——
极漂亮的一张小脸,柳叶眉,甜杏眼,卧蚕饱满,鼻背微凸,形状姣好的嘴唇涂着鲜亮的口脂,但……
元明瑾皱着眉,视线落在他唇角。
那儿残留着一点雪白的碎屑。
元明瑾不动声色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她上下打量起苏小糖时,苏小糖也鼓起勇气抬眼,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儿。
这一瞧,便傻了眼。
女子身形高挑,双肩瘦削却宽,脖颈修长;架着喜秤的手指细长,指甲也修剪齐整,然而掌心近指根处生着四块厚硬的老茧,虎口深深,掌根肌肤也鼓起粗糙一块,一瞧便知是经常拿剑的手。
再往上是一张鹅蛋脸,剑眉星目,眼角微挑,嘴唇抿直,面色不善……地紧盯着自己。
确实是一副牛样儿,那些食客倒还真没说错……长睫底下一双牛眼大极,又黑又亮,寒星四射,不怒自威,仿佛世间所有的不洁都将被她踏在脚下。
苏小糖不由怔怔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未有何异常啊?
然而随着他的动作,糕点碎屑被指腹刮去,掉在喜服上,元明瑾眼眶睁得更大,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整个天元最肮脏的东西……!
见苏小糖还一脸懵懂毫无所觉,她当即嫌恶道:“来人,把他抬下去洗漱,从头到脚给我好好地涮干净,否则别让他进来!”
听闻苏家长公子乃京中贵男之典范,一天要焚香沐浴个三五次,怎么嘴角还残留着糕点屑?脏得要命。
看来,传闻就是传闻,当不得真。
这么一折腾,元明瑾已经完全忘记初掀盖头时的惊艳,光记得苏小糖将嘴角的糕点碎屑揩掉在衣服上的恶心画面了。
她打开窗,清凉的夜风刹那间呼啸而入,柔柔地扑在面上。
影影绰绰间,元明瑾远远望见西边的院落灯火通明,丝毫没有要熄灭的意思,也不甚在意,回到桌边坐下,慢慢饮了一盏茶。
那厢苏小糖被众仆从七手八脚抬进浴房——当真是抬,这样让他整个人像块平直的板子躺着,那几粒芝麻大小的糕点碎屑便不会沿途掉落。
但苏小糖还是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令人涮他,没有一脚把他踢出去,瑞王殿下人还是挺好的。
而且……他忆起刚才所见的那人,情不自禁矮身往水下藏了藏,将热烫的耳根浸在水中降温。
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那通身的气派,真跟天女下凡了一样;下半张脸分明秾艳含情,眉目间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英气冷肃,看得他心脏一阵接一阵地鼓噪,简直要冲破胸膛蹦出来似的。
神游天外间,苏小糖已让人按在浴桶里从头到脚被涮了好几遍,包括玉根连带着上头的锁笼,也用绒软的毛刷仔仔细细刷了个遍,涮得他满脸通红,却又软了身子无力反抗。
这锁笼乃经鞣制后的皮革所制,笼身留出用以透气的孔洞,还涂了一层桐油用于防水和保养。考虑到卫生及男子发育之故,通常是七日一换。
每个天元男子自小便要戴上这锁笼,出阁前钥匙放于母亲处,出阁后则交由妻主保管。
一旁自有仆从收拾散落在地的里衣外袍,其中一人见衣服堆中有个小罐子,便问苏小糖:“王夫,这是您的东西吗?”
苏小糖一看,不由大喜——这不正是他昨夜捞的卤水吗?!
“你过来。”他招来那仆从,附在耳边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吩咐了一通。那人领命而去,马不停蹄直奔膳房。
终于洗漱完毕,仆从为他裹上洁净的锦衾,执一支银质刮舌匙细细将他舌苔刮净,伺候着他用牙粉揩齿,以梅花茶漱口后,又让他咀嚼了鸡舌香,最后给他服下五香丸,这才算完。
那仆从轻声道:“王夫莫怪,实在是殿下她……以后您就知道了。”
苏小糖可不擅长猜谜语,一头雾水地被人抬回了卧房。
房中燃着龙凤喜烛,烛火摇曳,淌下艳红烛泪。红绸红帐红枕被,触目皆红。
唯有床上的玉人儿是淡色的。
一下子多了好多收藏和评论,欣喜之意不胜言表,大鞠躬!
用牛眼来形容女主的眼睛是有渊源的,比如古希腊神话里的天后赫拉就经常被形容为“牛眼白臂”,牛的眼睛可是很美丽的哦[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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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编:进高审了,给我吓晕,好害怕不能过,我也没写啥吧,一直守在电脑边,还好过审了[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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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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