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我知道，没关系。”
参天大树的斑驳光影从半开的百叶窗中洒落，两根纤长白净的手指拉开窗叶，让一束光泻入昏暗的办公室内。
“星澜那边一切顺利，我们再磨合一两个月就可以上了。”电话那头的人简短地回了句话，徐述昭顿了好一会才慢慢收回手指，转身坐在办公椅上理文件，“我知道，可是周复……他跑了很多年。就算现在状态稳定，我们也没办法……行吧，我试试。”
座机话筒被放回原处，徐述昭靠在椅背上，手抬起来，用冰凉的手背贴了会眼睛，后把桌上四散的文件以顺序整理，整理好西服，锁上办公室门，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皮鞋踏在洁净瓷砖地上的回音在一间明亮测试室的门关起来时尽数收走。
徐述昭端坐在房间中央的木质餐椅上，戴上白色的耳机，耳机边还延出了一根线，直直圈到他的头顶。
他面前的黑屏忽然闪过一道白光，绿色波纹在屏幕发出机械女声时不断蠕动。
——DSPC精神测试现在开始，请说出你的工号。
“D2049。”
——请说出你的名字。
“徐述昭。”
——请说出上一次与你执行任务的执行者的名字。
“宋无为。”
——请问你是否知晓执行者将要改变的事实？
“知晓。”
——请跟随我阅读一段文字。
“好的。”
——我们玩着学做饭，彼此分享着“创作”的快乐。我们把做饭称为“造厨”，钟书“造”的早饭是又香又浓的红茶牛奶，烤面包，黄油、果酱、蜂蜜。我“造”的晚饭色彩绚丽，红的番茄，绿的黄瓜，黄的炒蛋。这种游戏我们玩了一辈子，直到老病相催。
徐述昭面无表情地复述机器人吐出的文学片段，期间，一道肉眼不可察的射线慢慢扫射他的整个面部乃至脖子。
——这是一个快乐的三口之家。
“这是一个快乐的三口之家。”
——你不羡慕。
“我不羡慕。”
——这与你无关。
“这与我无关。”
——路上有一个小孩受伤了，你要去救他，可是你为什么要去救他？
“因为这么做可以提高DSPC的公信力，人们更信任我们，我们执行任务也会更方便。”
——那个小孩拥抱了你，你想要拥抱他吗？
“不想。”
——为什么？
“这是多余的事。”
——那什么是正确的事？
“为DSPC效力。”
——你的名字是什么？
“徐述昭。”
——你的工号是什么？
“D2049。”
——D2049已通过本次精神测试，一切正常，请向总部提交此次检测报告。祝工作顺利。
徐述昭摘下耳机，利落地起身等待屏幕下方的一页页报告吐出。
为了避人耳目，周复曾做过许多不同的工作，建筑工人、送水工等，最后飘摇到了垃圾场。蓄满胡子，把头发留长到盖住眼睛，安安全全地度过了五年。
面对霍星澜的要求，他起初有些抗拒，即便无法施展异能，凭借比对方高壮多的体格，他的抵抗还是有些作用的。
霍星澜气不过，扭着眉头冲出房门，没多久就拉来一个彪形大汉，站在一米八五的周复面前还要高半个头，三下五除二就压着他的头，强硬地剃去了他的头发和胡子。
房内传来不绝于耳的唾骂和嘲笑声。
霍星澜放开周复的手臂，吹了声口哨调侃道：“你小子长得还挺帅的嘛。”
周复的目光投到侧面镜子上，他见到自己的脸，略微侧头，见镜子里的男人也一脸困惑地侧头，忽觉恍惚。
“好了，不要挣扎了。”霍星澜叉着腰拍了拍他的执行官，隋涛的肩膀，“你来了异能部工作，不管你想不想，我们都算是一家人了。以后不要做傻事，更不要想着在异能部里面用异能做奇怪的事。”
“做了又如何？”
沉默许久的隋涛开口了：“你的异能危险评级很高，除非监管官主动释放芯片，不管你在哪里都用不出异能的。”
“那小子呢？”周复的双眼锐利，眼珠移动时如飞舞的刀片，敏锐地划过每一片区域，“我要见他。”
霍星澜一巴掌就拍到周复刚剃好的寸头上，“要叫徐部！”
“你不用紧张，我们没有恶意。”隋涛刚才压制得最狠，现在说话却极其柔和，“你一直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现在被压制异能一定也不舒服，感到抗拒很正常。你也不要担心在这里不习惯，从住处到衣食住行，我们都会帮你的。”
周复知道这两人没有恶意，也的确如隋涛说的那般，感到不舒服、不自在，他努了嘴，含糊地说了句：“不用帮。”
“过来吧，我跟你介绍异能部。”
周复撑着椅面，起身跟在两人身后。
电梯门打开，外面的水泥地面上飘过一些发黄的叶子，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若不是刚才在这里受了审讯，周复会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旧社区。
“异能部收容了全国各地的异能者，最小的异能者有几个月大的，最大的也有70来岁的。”霍星澜指着远处踢球的孩子们，“DSPC的教育部跟外面的学校没有什么差别，只是会在课表里加上例行的异能训练。”
霍星澜和隋涛领着周复拐到了一座宏伟明亮的透明大厦中，往来的人们有小孩、青年和成年人，结伴的、独行的，大家的面容看上去都与平日的路人没什么差别。
一群小孩被笑吟吟的老师们领着下楼梯，他们头上戴着鹅黄色的小帽，身上是统一的天蓝色制服。路过隋涛一行人时嘴里还发出“哗哗”的惊讶声，有些比较外向的还大声说“监管官哥哥好、执行者哥哥好。”
霍星澜和隋涛微笑着朝孩子们挥手，站在螺旋楼梯边，目送孩子们路过这段路之后再往上走。
“这里是DSPC的总部，一共有20楼。1-8楼是生活区，有育儿区、教育区和食堂。9-20楼就是办公区域了，一般执行官是没有通行许可的，就算是我这个监管官也最多到17楼，隋涛因为跟我年限长，他可以上到11楼。”霍星澜走着走着，回头瞥向好奇地四处看的周复，“如果你干得好，徐部也许能帮你打申请上去看看。”
“上去有什么用？”
“就不用每天都那么辛苦去执行危险任务啊。”
隋涛补解释道：“异能者的异能可能会随着时间减弱，一般巅峰期过后能升到办公室工作，是大家都比较愿意走的路子。”
“那没有异能了不就能回去当正常人了？”
霍星澜和隋涛同时回头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周复。
“……怎么了？”周复犹豫着看向空无一人的背后。
霍星澜问：“那也有几十年了，你能保证几十年之后出去还能融入普通人社会吗？”
二楼大门被隋涛刷开，食物香气随着门缝的扩大传出，飘进了周复的鼻间。
“这是异能部的公共食堂，这里谁都能来，有小孩有大人。小心。”隋涛拉了把险些撞上跑动小孩的周复，“现在这个时段是小学午休的时间，我们成年人一般会主动错开时间用餐，除非是现在这种非常情况。”
周复远远看到有个小孩在天上飞，下面还有小孩的面容不断变换成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人脸。他愣愣地指着那边，问：“不是说这里不能用异能吗？”
“大多数孩子的异能还在潜力期，这个时期不用上什么手段的，就当是解放天性，这样对他们熟悉异能也有帮助。”霍星澜示意周复看向不远处盯着的几位老师，“异能部每半年都会给孩子们进行异能测试，只有异能到达一定峰值才需要注射芯片，平时就算他们用异能，老师们也会在发生危险前制止的。”
周复本以为这里是一座压抑的监狱，可看到路上的种种以及孩子们脸上的笑容，他不免怀疑父母以前夸大了这里的恐怖之处。
“一个肉夹馍。”霍星澜在窗口拿了食物，转塞进周复手里，“徐部交代我买份饭给你，喏，就当是我请你的了。”
“……”
“怎么？感动了？”
“吃不饱。”
“你他妈的。”
霍星澜骂骂咧咧地刷多了几个肉夹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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