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烛火摇曳,秦武他颓然跌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处的雕花,这一下午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父亲。"秦月棠的声音冷得像冰,"如今沈氏已经认罪,您觉得该如何处置?"
秦武缓缓抬头,恍惚间竟有些认不出眼前这个女儿。记忆中那个听见重话就会红了眼眶的小姑娘,何时变成了这般杀伐决断的模样?
"你特地..."秦武声音嘶哑,目光扫过那几个带刀侍卫,"弄了这么些人来,想必心里早有打算了吧。"
秦月棠看向瘫软在地的沈氏,后者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着婆子搀扶才能勉强坐着。
"女儿为父亲想了两个法子。"她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明日天气,"其一,将沈氏一干人等押送京兆府,证物证人一并呈上,按律法处置。"
"不可!"秦武猛地拍案而起,又因眩晕不得不扶住桌角,"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见了官,我侯府的颜面何在?"
一直沉默的秦既明突然冲上前:"不能见官!"
他年轻的脸庞因焦急而扭曲,"我明年还要科考,若是母亲入了狱,我的仕途就全毁了!"
秦月棠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枉费沈氏平日那般疼爱这个儿子,如今大难临头,他关心的竟只有自己的前程。
"那就只有第二条路了。以养病为由,将沈氏送到城外的庄子上...终身不得出。"
"你做梦!"秦月蘅尖叫着扑上来,却被侍卫拦住,"我母亲是侯府主母,岂容你说送走就送走!"她转向秦武,泪如雨下,"父亲,您不会这么对母亲的,对不对?"
秦武陷入两难,手指不停敲击着扶手。
秦月棠见状,作势抬手:"那好,既然妹妹舍不得..."
"慢着!"秦武急忙喝止。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带刀侍卫,终于颓然道:"就...就按棠儿说的办。"
"老爷!"沈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婆子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作。
"还愣着做什么!"秦武怒喝,"难道要本侯亲自动手吗?"
仆妇们这才七手八脚地去拉沈氏。秦既明咬了咬牙,缓缓松开搀扶母亲的手。秦月蘅却死死拽着沈氏的衣袖不放:"不行!你们不能带走我娘!"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秦月蘅脸上。秦武拽着她的胳膊粗暴地拖到一旁:"还嫌不够乱吗?"
他指着内室方向,"从今日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房里,敢踏出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沈氏被拖出门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秦月棠正站在她方才的位置上,恍若当年初入侯府的苏氏。
"女儿告退。"秦月棠福身一礼,转身离去。夜风卷起她的衣袂,如同展翅的白鹤。
踏出院门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秦月蘅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秦既明压抑的抽泣。但这些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多年冤屈,今日终于得雪。
......
翌日
晨雾未散,一辆青帷马车碾着露水停在城郊庄子前。
秦月棠扶着翠云的手下车时,庄子大门早已敞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恭敬地候在门前。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朱嬷嬷笑得满脸褶子都堆了起来,眼中却闪着精明的光。
“小蝶呢?"秦月棠环视四周。
角落里一个瘦弱身影应声而出。正是昨日本该被乱棍打死的小蝶。她"噗通"跪在秦月棠面前,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秦月棠微微抬手,晨光在她指尖镀上一层金边:"不必如此。你的命,是你自己挣来的。"
她眯起眼睛,审视着这个曾经对秦月蘅忠心耿耿的丫鬟。前日深夜,小蝶鬼鬼祟祟摸进她院子时的情景犹在眼前——
"大小姐!"_小蝶声音发抖,"二小姐和夫人要栽赃您毒害二小姐..."_
秦月棠眸色渐深。一个心腹婢女突然背叛旧主,究竟是真心投诚,还是另一个陷阱?
"我很好奇。"秦月棠突然俯身,"你为何要背叛秦月蘅?"
小蝶浑身一颤,泪水瞬间决堤:"奴婢虽不识字,却也知道这事成与不成都是要掉脑袋的!"
她死死攥住秦月棠的裙角,"求大小姐网开一面救救我...还有我娘..."
泪水打湿了绣鞋上的珍珠,秦月棠却纹丝不动。她凝视着小蝶眼中的恐惧,那里面盛着的,是动物将死时最本能的求生欲。
秦月棠忽然直起身:"好,你且按我说的做……”
——
秦月棠转头对朱嬷嬷说:“安排将她们送出城吧。”
朱嬷嬷应声点头。
小蝶下去之后秦月棠又问,“沈氏如何了?"
朱嬷嬷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快意:"昨夜刚来,老奴就带着几个姐妹好好'伺候'了她一番。现在怕是还不敢合眼呢!"
"带我去看看。"
穿过几重院落,越往里走越是破败。最深处那间厢房门窗都被木板钉死,只在缝隙间漏进几缕惨淡的光。朱嬷嬷掏出钥匙打开铜锁,一股霉味混着酸臭扑面而来。
屋内,沈氏蜷缩在潮湿的床铺上,华贵的衣裙早已脏污不堪。听到响动,她猛地抬头,散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母亲,"秦月棠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坐下,声音温柔得像在问候早安,"女儿来看您了。"
"啊——!"沈氏突然暴起,形如疯妇般扑来,却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死死按住。她嘶吼着,唾沫星子飞溅:"小贱人!你陷害我!你会跟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不得好死!"
烛台"哐当"一声被扫落在地。秦月棠的眼神在阴影中骤然转冷:"我好不好死尚未可知..."
她缓缓起身,绣鞋踩过地上斑驳的光影,"但您一定会走在我前头。"
沈氏突然僵住,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浮现恐惧:"你...你要干什么?明儿!蘅儿!有人要杀你们娘亲了——!"
嘶哑的喊叫声在密闭的屋子里回荡,却传不出这间牢房。
“其实你没说错,”秦月棠在沈氏逐渐惊愕的眼神里缓缓地说。
“我确实是下毒了,只是中毒的不是秦月蘅,而是你。”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朱嬷嬷:"每日半勺,掺在饮食里。"她瞥了眼疯狂摇头的沈氏,"若她不肯吃..."
"老奴省得。"朱嬷嬷小心收好,眼中闪过狠色,"定不会让侯府主母饿着。"
"秦月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沈氏挣扎着,指甲在床板上抓出刺耳的声响,"你们苏家人都不得好死!你娘那个贱人..."
"啪!"
朱嬷嬷一记耳光打断咒骂,沈氏嘴角立刻渗出血丝。
秦月棠却已转身走向门口,沈氏恶毒的诅咒在她耳中不过垂死挣扎。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沈夫人,如今像条疯狗般被按在脏污的床铺上。
秦月棠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仿佛透过云层看见了母亲含笑的眼睛。
"娘,"她轻声呢喃,指尖抚过脖子上苏氏留下的玉佩,"女儿替您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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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马车上,青布车帘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将斑驳的光影投在秦月棠苍白的脸上。
翠云看着她眉间化不开的郁色,轻声道:"小姐,别难过了。夫人若在天有灵,定会欣慰的。"
"沈从霜..."秦月棠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她望向窗外飞逝的景色,"身为女子,生来就是家族攀附权贵的垫脚石。"
翠云怔了怔,没想到小姐会为仇人说话。
"但——这不是她残害我母亲的理由!"
秦月棠握住翠云的手,眼神渐渐坚定:"等学堂开了,咱们要教姑娘们..."
她一字一顿道,"女子之间,该是互帮互助,而非互相倾轧。"
"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真正挣出一片天地。"
翠云只觉胸中有什么在翻涌,重重点头:"小姐说得对!女子也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
【后记】
一月之后,庄子里传来沈氏病逝的消息,秦武命人以姨娘之礼悄悄下葬。
自此,侯府再无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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