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钱渊那最后一根手指即将完全弯曲,那声终结一切的“一”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等等!”
谢承霄的声音骤然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钱渊的动作猛地顿住!那根代表终结的手指僵在半空。他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极其满意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好!好好好!”钱渊声音里充满了胜券在握的得意,他甚至慢悠悠地将双手背到身后,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老夫就知道!阁下是真正的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钱大人,”谢承霄开口打断了他虚伪的表演,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嘲弄的笑意。
“我确实比你聪明。所以——”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你给的那两条路,我一条都不选。”
钱渊脸上的笑容如同被冻住的水面,瞬间凝固、僵硬。
“相反,”谢承霄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如同出鞘的利剑,“我给你准备了‘两条路’,钱大人……也来选一选?”
“你…你什么意思?!”钱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尖锐和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想确认谢承霄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就在他视线扫向山坳周边浓墨般的黑暗时——
“呼——!”
仿佛沉睡的火龙骤然苏醒!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星星点点的橘红色光芒,如同燎原的野火,毫无征兆地在山脚下、山腰处、甚至他们头顶更高的山崖上,同时燃烧起来!
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无数火把便汇聚成了一片汹涌翻滚的火海!它们沿着崎岖的山势盘旋而上,将整个野狐岭东南麓映照得亮如白昼!
钱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转头,脖颈几乎要扭断,视线疯狂地扫过四面八方——东面是火!西面是火!南面北面皆是火!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他的四肢百骸!粗略估算,这片火海所代表的兵力,至少已有两三百之众!
而且那火龙还在不断延伸、汇聚,人数只会更多!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军队?!怎么可能?!
“你…你…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人?!不可能!绝不可能!!”钱渊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尖锐而嘶哑,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和灭顶的恐惧。
他那张原本从容的老脸上血色褪尽,布满汗珠,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方才掌控全局的从容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末日来临的困兽。
他失态的嘶吼还未完全落下——
“轰!轰!轰!”
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闷雷,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沉默地挤压而出!
他们身着统一的制式玄甲,左手高举火把,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涂着黑灰、毫无表情却杀气凛然的脸庞。
右手紧握的陌刀森然出鞘,沉重的压迫感如有实质,彻底碾碎了钱渊一方数百人刚才还凝聚的凶悍气势!
钱渊和他手下那群亡命之徒,此刻就像狂暴海洋中微不足道的几片枯叶,被这无边无际的钢铁洪流瞬间淹没!
谢承霄站在风暴的中心,玄色的衣袂在鼓荡的杀气中猎猎作响。
他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带着掌控生死的绝对力量和无尽的嘲讽,清晰地传到面无人色的钱渊耳中:
“钱大人,现在,该你选了。”
恐惧之后,是穷途末路的疯狂!钱渊到底是浸淫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深知此刻束手就擒必死无疑!
他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如同输光一切的赌徒,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声嘶力竭地发出了最后的咆哮,声音都劈了叉:
“弟兄们!横竖都是死!趁他们合围未稳,给老子冲出一条血路!杀出去!杀——!!!”
“杀——!!!”他手下那群亡命之徒也被逼出了最后的凶性,不管不顾地、混乱地冲撞过去!试图用人命堆出一条生路!
然而,他们的冲击,在人数碾压的正规军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谢承霄甚至没有多看那些乌合之众一眼。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包围圈最前方,一位身着校尉盔甲、面容冷峻如铁的军官身上。那军官也正看着他,眼神锐利而坚定。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激昂的情绪,谢承霄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冷酷杀意,清晰地穿透了喊杀声:
“钱渊留下,剩下的,”他微微一顿,吐出最后四个字,字字如冰珠砸落:“一个不留。”
那校尉军官猛地抱拳,头盔下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凶狠,铿锵有力地回应如同金铁交鸣:“末将遵命!”
......
野狐岭的夜空被熊熊烈焰撕裂,浓烟翻滚如墨,刺鼻的咸腥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范玖与几名精锐部下,一同在汹涌的敌军浪潮中奋力搏杀,刀光剑影间,血肉横飞。
然而,在这片修罗场的中心,却存在着一个诡异的宁静漩涡。
谢承霄收剑入鞘,负手而立,踱步的姿态闲适得仿佛不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而是在自家后花园赏月。
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映照着他深邃的眼眸。
那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混乱的战场,实则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无法逃过他冰冷的审视——下方钱渊狼狈躲闪的身影,更是清晰地落在他的视线焦点。
忽然,他抬手,指尖在耳后轻轻一挑。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随意撕下,露出了那张苍白俊美的脸。
他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喧嚣,传入下方钱渊的耳中:
“钱渊,现在投降,本皇子尚可留你一命。”
钱渊猛地抬头,循声望去。火光摇曳,将高台上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勾勒得无比清晰。
平台上的苦力早已惊恐地逃入矿洞深处,偌大的空地,唯他一人遗世独立。
那张脸......
钱渊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手攥紧!那分明是......六皇子谢承霄!
震惊只持续了一瞬,亡命之徒的狡诈瞬间占据上风。
钱渊眼珠急转,对着身边仅存的几个心腹嘶声吼道:“兄弟们!看到没有!那是大乾的六皇子!活捉他!只要抓住他,咱们就能活命,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这句话如同滚油泼进了濒死的火堆。
“轰——!”
仅存的几十名匪徒,原本已被绝望笼罩,此刻眼中瞬间爆发出野兽般的红光!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
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不顾一切地嘶吼着,调转方向,以更加疯狂、悍不畏死的姿态,向着高台上那象征着“生路”的身影,发起了最后的绝望冲锋!
人潮汹涌,竟一时冲散了范玖等人的拦截阵势。
就在这疯狂反扑的混乱浪潮中——
一道微不可查的破空声,自混乱的阴影中骤然响起!
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弩箭,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无声无息,撕裂空气,带着致命的杀意,笔直地射向高台上谢承霄的心口!
“殿下——!!!”
范玖的嘶吼声带着撕裂喉咙般的绝望,他目眦欲裂,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想也不想,转身就向谢承霄的方向猛冲,然而他与高台之间隔着汹涌的人潮,如同天堑。
数把染血的刀锋同时向他劈来,硬生生将他阻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毒箭射向那个岿然不动的身影。
更让范玖肝胆俱裂的是,谢承霄仿佛对那足以致命的威胁、对他撕心裂肺的警告充耳不闻!
他依旧负手而立,甚至连衣袂都未曾因箭风而拂动分毫。在箭尖即将刺破他衣袍的刹那,他非但没有闪避,反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近乎解脱般的弧度。
那一瞬间,范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殿下……他疯了?!
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凭空闪现!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仿佛是从摇曳的火光中析出的一道幻影。
那身影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动作简洁、精准到了极致。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稳稳抓住谢承霄的手臂,向左侧猛地一带,步法如行云流水,恰恰三步!
“嗤!”
淬毒的弩箭擦着谢承霄方才站立位置的后心,深深钉入后方的岩壁,箭尾犹在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
谢承霄被这股力量带得微微一晃,随即稳稳站定。他闭着的眼睫微微颤动,嘴角那抹笑意瞬间加深,化作一个胜券在握的弧度。
缓缓睁开眼,谢承霄眸底深处瞬间被一种更为浓烈、更为幽暗的光芒取代——那是猎人终于看到心爱猎物踏进陷阱时,带着疯狂占有欲的兴奋。
他的右手,在对方抓住他肩膀的瞬间,便已如铁钳般反手死死扣住了来人的手腕。
指尖下的肌肤温凉,却带着一种他魂牵梦绕的、熟悉的坚韧感。
终于……抓住你了,姐姐。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无声炸开。
来人正是用幻术完美伪装成行脚商人的陆景。她微微蹙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谢承霄此刻带着病态执念的面容。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只有一丝极淡的不悦,如同微风吹皱了一池深潭:
“为何以身犯险?”
谢承霄脸上的疯狂与占有瞬间褪去,如同川剧变脸,换上了那副陆景无比熟悉的、带着少年气的无辜与委屈。
他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软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和依赖,专注地看着陆景的眼睛。
“我没注意到……箭太快了。”他轻轻晃了晃被自己反扣住的手腕,像个做错事寻求庇护的孩子,“还好姐姐及时出现......不然......”
陆景的目光沉静如水。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明明一切尽在掌握,明明范玖他们足以应对那些人,他却偏偏要撕下面具,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她心底无声地叹息。
回首看向战场,钱渊那回光返照般的反扑,确实造成了一瞬间的混乱,但也仅此而已。
在绝对的实力和早有准备的绞杀下,那点疯狂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
此刻,匪徒已倒伏大半,只剩下零星二三十人还在绝望地负隅顽抗,败局已定,无可挽回。
“既然你没事了,”陆景手腕微动,试图挣脱他铁钳般的手,“那我先走了。”
“姐姐别急。”
就在她说出“走”字的瞬间,谢承霄眼底那勉强压制的冰冷瞬间如寒潮般汹涌而过,几乎要冻结空气。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仿佛要将她的骨血都烙印进自己的掌心。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乖巧无害的笑,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黏腻。
“我从京城过来,特意给姐姐带了礼物。”
陆景的眉尖蹙得更深了些。
不对劲。
虽然还是那张脸,还是那副表情,还是那种语气,但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强烈的违和感,如同水底悄然蔓延的冰线,无声无息地缠上了她的感知。
“你怎么了?”她再次问道,语气里多了一丝探究的凝重。
谢承霄没有回答。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他空着的左手,缓缓解开了背上那个他一直随身携带的包裹。
包裹打开,露出一抹在火光与月光交织下、闪烁着冰冷刺骨银光的事物。
那光泽,锐利、森然。
陆景的疑问尚未出口。
谢承霄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决绝!
“咔哒!”
一声清脆带着金属特有的机括咬合声骤然响起。
陆景只觉得颈间一凉!
一道沉重冰冷触感,瞬间锁住了她修长而脆弱的脖颈!
她垂眸。
映入眼帘的,是一根由无数细密坚韧银环扣接而成的长链,在跳动的火光与清冷的月色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
链子的另一端,正牢牢地握在谢承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中,此刻它却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微微倾身,靠近陆景,近得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
脸上那副无辜的假面终于彻底剥落,眼底翻涌的,是近乎疯狂的独占欲和病态的满足。
“抓住了……”他低语,声音轻得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铁链般的沉重与不容置疑,“这次,姐姐哪儿也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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