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凉城
凉城,如其名,荒凉、苦寒,紧挨着北狄与大乾那漫长的边境线。
这里是九皇子常王元叙的封地。
一个“亲王”的名头听着响亮,但在北狄上京那帮兄弟眼里,他元叙就是个被早早踢出权力中心的弃子。
成年礼刚过,就被他那位多疑的父皇像扔破布一样,扔到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美其名曰“戍边”。
这日黄昏,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敲打着王府简陋的窗棂。
元叙正盘腿坐在铺着旧毛毡的矮榻上,对着面前一盆热气腾腾、膻味十足的炖羊肉发起进攻。他吃得满嘴流油,毫无形象可言。
“王爷!王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大嗓门由远及近,心腹手下赵飞像被狼撵似的冲了进来,带进一股寒气,差点掀翻了门帘。
元叙正啃着一块羊肋排,被这动静惊得差点噎住。
他猛地抬头,浓眉倒竖,嘴里还嚼着肉,含糊不清地骂道:“慌个屁!天塌了还是地陷了?你爹蹬腿儿了还是你娘改嫁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赵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框直喘:“不......不是......王爷......不是我爹......是您......是您……”
“什么?!”元叙一听“是您”,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手里的羊骨头“啪嗒”掉进盆里,溅起几点油汤。
他蹭地一下从榻上弹起来,声音都劈了叉:“我爹......他......他嗝屁了?!”.
脸上那表情,说不上是震惊还是.....隐隐有那么一丝丝期待?
赵飞被他这反应吓得连连摆手,差点把舌头咬掉:“不不不!不是!王爷您误会了!您爹......哦不,陛下他老人家龙体康健!我爹也活蹦乱跳的!都没死!都没死!”
元叙像泄了气的皮球,刚才那股子劲儿瞬间没了。他悻悻地重新坐回榻上,没好气地白了赵飞一眼,抓起一块馍馍狠狠咬了一口。
“那你他娘的鬼叫个什么劲儿?害老子白高兴一场!还以为那老不死的终于......咳,喊我回去继承大统呢!切,没劲!”
赵飞这才喘匀了气,旁边机灵的婢女赶紧递上一碗温茶。
他“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碗,抹了把嘴,凑近元叙,压低声音,脸上却带着一种发现金矿般的兴奋:“王爷,息怒息怒!小的这次带来的消息,虽不能让您立马登基,但要是成了......嘿嘿,保准能让您在上京那帮鼻孔朝天的爷们面前挺直腰杆,露个大脸!再不济,也能让咱们兄弟换个暖和富庶点的地方待着,总比在这冰窟窿里喝西北风强吧?”
“哦?”元叙的耳朵瞬间支棱起来了,小眼睛里精光一闪。
他立刻豪爽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油乎乎的手在毛毡上蹭了蹭,“来来来,坐下说!有这好事儿?快给爷仔细道道!”
赵飞也不客气,一屁股挨着元叙坐下,神秘兮兮地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王爷,小的刚得了信儿!大乾那个六皇子,叫谢承霄的,眼下就在他们忻州地界的青阳县里头猫着呢!”
元叙一听,刚提起的兴趣瞬间落下去一半,不耐烦地抬手就给了赵飞后脑勺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
“呸!他一个大乾的皇子,在他自己地盘上溜达,这不是天经地义?你他娘的跟我说这个干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拿爷寻开心是吧?”
说完他没兴趣的抓起羊肉又想啃。
“哎哟我的王爷!”赵飞揉着后脑勺,也不恼,反而堆起更谄媚的笑容,循循善诱。
“您想想啊!前些日子,七皇子殿下在边境上逮了个大乾的皇子回去,陛下那叫一个龙颜大悦啊!直接封了平安王!现在还给兵权,让他带着人在大乾国门口耀武扬威,风头无两啊!”
他观察着元叙的表情,见他似乎听进去了一点,赶紧趁热打铁。
“您想啊,七殿下抓一个就得那么大封赏。您要是也抓一个回去......甭管是六皇子还是七皇子,那陛下还不得把您供起来?重赏!绝对的重赏!到时候,您在上京还不是横着走?”
元叙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小眼睛滴溜溜地转。赵飞这话确实戳到他心窝子了。平安王的风光,他可是眼红得很。
但他也有顾虑:“啧,你说的轻巧!七哥那是在边境线上趁乱抓的。你说的这个谢老六,他可是在大乾的肚子里头!老子倒是想抓,插翅膀飞进去啊?”
“嘿嘿,王爷,小的都给您打听好了!”赵飞得意地一笑,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惊天秘密。
“那青阳县虽然不算边境,但它后面有山!有条鲜为人知的小道,能直接从咱们这边摸过去!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小的还打听到,忻州那边最近因为那个皇子失踪的案子,闹得鸡飞狗跳,抓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好多地方衙门都空了,乱成一锅粥!正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都快喷元叙脸上了:“最重要的是,大乾现在被平安王殿下在西北边搞得焦头烂额,所有精兵强将都盯着那边呢!咱们凉城离那边还有段距离呢,谁能想到咱们会从这犄角旮旯动手?这就叫……灯下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元叙被他说得热血上涌,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可行!风险是有点,但回报巨大啊!他一拍大腿,震得矮几上的碗碟叮当响:“干了!”
他猛地站起来,一扫刚才的懒散,脸上泛起红光,“赵飞!你小子这次要是立了功,爷重重有赏!快!去!立刻给老子调集精锐!要最机灵最能打的!随时准备出发!咱们干票大的!”
赵飞喜笑颜开,响亮地应了一声:“得令!王爷您就瞧好吧!”
麻溜地爬起来,一溜烟冲出去调兵遣将了。凉城这苦寒之地,仿佛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机遇”,透出了一丝燥热的气息。
......
两日后,河东大营
营盘内旌旗猎猎,人喊马嘶,一派紧张的备战景象。
主帅尹征正立于高台之上,面色沉肃,监督着各部兵马奉旨抽调集结,准备开赴西北边境。
一名副将快步穿过忙碌的校场,登上高台,在尹征身侧抱拳低声道:“将军,边境斥候急报!”
尹征目光如炬,并未回头:“讲。”
“凉城方向,似有兵马调动迹象!规模不明,意图不明!斥候不敢擅专,特飞马急报,请将军定夺!”副将语速极快,字字清晰。
“凉城?元叙……”尹征闻言,浓眉骤然锁紧。他猛地转过身,锐利的视线扫过副将,多年戎马养成的警觉让他心头骤然一紧,一个不祥的念头瞬间浮现。
他沉声追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六皇子殿下,可已奉诏回京?”
副将立刻回道:“回将军,殿下仍在青阳县,尚未归京。”
“青阳县……”尹征低声重复,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凝重。凉城与青阳虽非紧邻,但边境之地,变数丛生!
他当即断然下令,声音斩钉截铁:“传令!加派精干斥候,严密监视凉城方向!一应异动,无论大小,即刻飞马回报!不得有片刻延误!”
“遵命!”副将肃然应诺,随即又忍不住问道,“将军是担忧......凉城那边,恐对殿下不利?”
尹征缓缓摇头,目光投向西北苍茫的天空,眉宇间忧色深重:“眼下尚无实据,元叙其人,也非大智大勇之辈......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加重,带着身为主帅的绝对谨慎,“值此大战将起,风云诡谲之际,任何风吹草动皆不可轻忽!尤其是关乎殿下安危,宁可千日防贼,不可一日懈怠!务必给我盯死了!”
“末将明白!定当严密布控!”副将深知轻重,重重抱拳,随即按着佩刀,疾步转身离去传令。
尹征独自伫立高台,猎猎寒风吹动他身后的披风。他凝望着凉城所在的方向,眼神深邃如渊。
大战的阴云尚未在西北完全凝聚,东边这丝若有似无的寒意,却已悄然攀上了他的脊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忧虑,目光重新投向正在集结的部队,但那份对六皇子处境的深深挂念,已如烙印般刻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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