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姜齐被一口水呛得差点背过气去,褚暨急忙帮他拍背,他却挣扎着去抢那封信,那些字每一个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格外荒谬
“这些臣……这两个……”,他语无伦次,最终猛地将信拍在桌上,憋出来一句:“燕以衎这个废物!”
褚暨大大咧咧地安慰:“我看这事就是陛下他气性上来了,狐狸你去封信,好生哄哄,让他把人放了不就结了?”
姜齐摇头,捏了捏眉心,心中苦笑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陛下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委屈,褚暨,你写封信给雍凛,走三军仆道,让他命蹇擎火速回芮都,那么一摊子事说到底不过是蹇家的家事,而我……”,他语气决绝:“我要回去一趟”
褚暨瞪圆了眼:“你要走?侯爷他岂能应允啊?”
姜齐推着他出门,连声催促:“你快去写信,别管这些!”
虽然打定了主意,但却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说服钟抑,姜齐围着他转了一个下午,钟抑终于不胜其烦
“什么事?”,他声音冷淡
“芮都出事了,我得回去一趟”,姜齐硬着头皮,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钟抑掩下眸中厌倦,语气毫无波澜:“去吧”
姜齐愕然睁大眼睛,一肚子的说辞还堵在喉咙里,被这轻飘飘地两个字砸得头晕目眩,接连两三日,他借着交接事务的名义一直在钟抑面前晃,直到临行前,钟抑仍旧没有阻拦的意思,姜齐心中刮起凉飕飕的小风
血色夕阳染透半边天,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他猛地勒缰调转马头
直觉告诉姜齐,他不能这样走
“钟抑!”
他翻身下马,不顾一切地冲进中军大帐
正在沙盘前推演的贺兰郸停了下来,钟抑却没有抬头,让他继续
“独我一人,不过是狐假虎威!”,姜齐气喘吁吁,目光瞥了一眼贺兰郸,又急切地望向钟抑
钟抑这才抬眼,淡漠地看向他,冷冷开口:“姜齐,你过谦了”
贺兰郸识趣地退了出去,帐内只剩下两人,姜齐将那封信递到钟抑面前,钟抑却没有接
“不必让我看了,你自能处置妥当,我信你”
这是信任吗!
信任和疏离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吧!!!——
姜齐朝前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绕到钟抑身后:“我不信你,不过我信贺兰”,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信你走后,贺兰定能将剩下的事料理周全”
钟抑闻言方要转身,后颈骤然一痛,眼前猝不及防陷入黑暗
姜齐扛起软倒的钟抑,出门找了辆轻便小车,套上两匹快马,恰巧碰上了褚暨
“褚暨,转告贺兰”,姜齐把钟抑扔进车厢,玩世不恭道:“侯爷我掳走了!”
褚暨大为震撼:“不是狐狸!”
他还来不及拦,姜齐便架着马车狂奔出去
褚暨再怎么跟姜齐好,也不会放任他这样胡闹,当即让人禀报贺兰郸,自己则带兵追了出去
姜齐本就没指望真能带走钟抑,不过是借这样无法无天的行径,逼钟抑把压在心底的情绪发泄出来
“狐狸!把侯爷放下!——”,褚暨在后面穷追不舍,姜齐却像是开心疯了,在仆道上纵马狂飙
“褚暨!不要离得近了,当心被我的马车撞到!”
车厢里的钟抑幽幽转醒,于是姜齐故意放慢速度,任由褚暨带人轻易围住他
姜齐装模作样地拔出腰间佩剑,刚要挥舞一番,却被钟抑一脚狠狠踹下了车
“反了你了!”
姜齐被将士死死按在地上,钟抑长腿一迈下了车,眼中怒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姜齐的脸被迫紧贴着地面,却还能扯出一个恨不得天塌下来的笑
“当然知道,这是前线,只是侯爷,朝堂何尝不是另一个战场?您交给我的事,我一人办不了,不搬个救兵去,怎么交得了差?”
一旁小声嘟囔着“手下留情”的褚暨被一把搡开,脸色铁青的钟抑拽起姜齐,一拳狠狠砸在他脸上,姜齐疼得眼冒金星,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抱着他的腿,偏生钟抑气没消,一肘一拳,雨点般砸向他的后背
姜齐仿佛看到大公子来接自己了
褚暨抬着手,想拦又不敢拦,只能攒着眼泪等着姜齐被打死后为他哭丧,贺兰郸带人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诡异一幕
一群士兵围着中央不断转圜的两人浮动,钟抑打到哪儿,他们就围到哪儿,偏偏都不敢上前,倒起了个助兴的作用,直到钟抑打得气喘吁吁,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终于克制地攥拳停了下来,姜齐才顶着破开的嘴角,从抱腿慢慢蹭到抱腰,最后整个身子都软软地倚在钟抑身上,气若游丝
“侯爷,我疼死了”
贺兰郸看他这副狐媚做派,额角狠狠一跳,钟抑冷着脸,却没立刻把他从身上撕下来
“就你今天干的疯事,砍了你都不冤枉”
姜齐扭过头,刻意把唇角的血蹭在钟抑衣服上:“不能砍,砍死了就该侯爷心疼了”
贺兰郸终于“咳”了一声,地上的人背影一僵
“马留下了”,贺兰郸觑了一眼姜齐,玩味道:“侯爷先心疼着,我带人先撤了”
褚暨的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听到贺兰郸的这句话,赶紧打个手势,带着人迅速跑了,空旷的仆道上只剩下他们两人,钟抑冷笑一声,用力去推他,可偏偏姜齐就像是长在了他身上,死活不松手,有那么一瞬间,钟抑终于知道权烜那副德性是跟谁学的了
“姜齐,别犯贱!”
“我不是一直在犯贱么?!”,姜齐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裹着无尽委屈和愤懑,朝钟抑砸去:“权烜是大公子的血脉,如今也认了你作亚父,可他唯独不是我的孩子!是我贱!越俎代庖!我不过是想着把他那边安顿好,我们就能心无旁骛地为殿下报仇,否则他若出事,你又怎么能安心?!可我孤身一人无兵无权,芮都又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魔窟,我这身贱骨头没有你护着,早被吞得渣都不剩了,哪里还有命在你跟前犯贱!”
“啪!”
一记耳光甩在姜齐脸上,力道不算重,可姜齐倒像是被伤透了心,立刻松手,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猛地攥住,拉了个踉跄
“倒是在这里自轻自贱起来了,装什么?”
钟抑的声音冷硬,却从腰后扯出一块令牌,垂眼摔进姜齐怀里
“卫尉、郎中令听令调遣,一个月后不原物奉还,你就等着死吧”
舒坦了
姜齐是真的舒坦了
钟抑翻身上马,一句话都没再嘱托,一个眼神也没赏给他,姜齐的心却安安稳稳落回肚子里,一路上他拿着那块令牌星夜兼程,却有了几分走马观花的惬意
而这段时间,朝中的人却没有消停
权烜能想到怎么整治蹇宗尚,对面又怎么会坐以待毙?
御史南惠尹在早朝上慨然请辞,摆明了就是要腾位置给蹇宗尚,好让犀修彧和蹇宗尚都不再作抉择,意图昭然若揭时,他却光明磊落道:“升宗尚为三公,这就是当初姜齐的意思”
权烜当众黑了脸,拂袖而去
这日,福成在辇车前候着,见侍奉的宫人鱼贯而出,却独独不见陛下身影,眼见时辰就要误了,便焦急进殿,却见小陛下侧身坐着,教人看不清神色,他垂着头,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捻着冕冠上的毓珠,冰凉玉珠在他指尖滑动,整个人漫不经心
福成心中陡然一惊,忙跪下小心翼翼道:“底下宫人不懂事,老奴伺候陛下戴冠”
权烜却置若罔闻,轻轻拿起桌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冕,眼底轻蔑,随手转动冕冠,玉毓珠串便相互纠缠、碰撞,发出凌乱的声响,他眉头倏地一蹙,似厌烦这样嘈杂的声响,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
“陛下!”,福成脸色骤变,扑身向前,险险把冕冠接在怀中,他手忙脚乱地理着缠绕的珠串,额上冷汗涔涔,又惊又急地看向那张没有表情的脸:“陛下何故……何故扔冠啊?”
权烜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冕冠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带着冰碴
“纵使戴上,他们不也照样敢忤逆朕?”
“陛下”,蹇遥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殿,他从福成手中稳稳接过冕冠,动作从容到让福成觉得他只是接过一件寻常物什,声音也是不疾不徐:“御史一位,也不是只蹇宗尚一人能接,九卿之中,谁不想更进一步?一句‘姜大人的意思’,谁知道真假,姜大人勉励的人多了,也曾对臣说过‘来日当如兄长一样’,难道陛下便要即刻下旨,让臣接替兄长官职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服侍权烜带冠
福成在一旁听着,心头滋味复杂,他蹇遥如今行事说话,越发像个吹耳旁风的奸臣
“况且”,蹇遥的声音更低了些,理顺毓珠的声音清晰入耳:“前朝官位跃迁,不拘一格的旧例,还少么?”
权烜的心绪平了些,不再言语,大步流星地踏出殿门
无论如何,该弯腰臣服的,从来不该是帝王
“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响起
权烜坐于龙椅之上,待声浪平息,沉声开口道:“前几日,御史上奏致仕,朕思量再三,念其操劳一生,忠心可嘉,特赏金百两,荣归故里只是御史一职,位在三公,掌纠劾风宪,至关重要,故而诸位爱卿,可有人品贵重的人选举荐?”
说完这句话,他微微后仰,懒懒地倚在龙椅中,简直是将不耐烦挂在了脸上
无怪乎他如此,下面那些大臣说的话,权烜一句也不想听,他的嘴唇无声翕动,面上死眉扬眼,若是有人站在他的身旁,就会发现是下面说了什么,他就阴阳怪气地复述了一遍
实在烦了,权烜就支着头,漠然打断道:“诸位卿家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拖着耗着,可是别忘了,当年多少人以为朕那好二叔稳坐江山,到头来,还不是姜卿一人为朕争”,他抬手,带着近乎残忍的力道,重重拍在龙椅扶手上
“为朕争来了这把龙椅”
他起身,走下丹陛,一身玄黑绣金的龙袍随着他的步伐流动着冷硬光泽
“总有些人,疑心姜卿和桓襄侯会阻挠朕,可笑!”,他走到大殿中央,蓦然转身,眼神令人心悸,狼顾众人
“一个是朕的亚父,一个在最难的日子与朕不离不弃,他们站在谁的身后,又岂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违逆朕?这样浅显的道理,早在那些乱臣贼子被逐出芮都时,诸位便该了然于心!众卿家如今该思量的,是朕的姜卿回来时,若见有人冥顽不灵,他会否为朕忧心……”,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是惊惧,或是沉思的脸
“从而为朕,换一批更听话的人上来”
之前姜齐做事并没有避着权烜,所以他会点蛊惑人心的手段并不奇怪[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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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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