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齐果然从他身后的假山深处走出。
“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祁殄轻笑一声,手臂搁在岸边,随意道:“就是看见了才停在这。”
姜齐本想自己在外面走走,散散心,却没想到会被人尾随。
“那你方才让凌霄说说烦心事,也是故意给我听的?”
祁殄漫不经心道:“也不尽然。”
“怎么说?”
祁殄道:“也是让元帅听听出了什么事。”
姜齐蹙眉:“什么?”
祁殄没有解释,姜齐的身后响起脚步声。
“我倒是想玩一出螳螂黄雀的戏码。”久日不见的贺兰郸并没有着军装,只是一身墨蓝,常年军旅编发散下,侧额碎发下的小编同红绸一同蜿蜒到脑后,随意而矜贵。
姜齐没有见过他这模样,撞上这人含笑眉眼时,堪堪撇开视线。
“却不料祁将军好眼力。”
祁殄只是笑笑,没有答话。贺兰郸意味不明看了姜齐一眼,边解外袍,边咬着笑道:“姜大夫一向讲理,唯独在侯爷这犯浑,这次又和月前一样,求着侯爷打了一顿?”
姜齐眼角一抽,祁殄道:“倒是还没听闻姜大夫还有这样的癖好,是我孤陋寡闻。”
贺兰郸垂着目光看他,他生着一双淡漠瞳色,仿佛任何棘手的事都不经心。
“那是两军会师前的事,你不知道实属正常。”,贺兰郸穿着里衣泡进汤池。
“那这次也不是大事?”,祁殄偏头问他。
“不尽然。”
……
好好好,旁若无人地谈论当事人。
“喂——”,姜齐没脾气,死眉扬眼地坐在池边,幽幽道:“我还在这呢!”
贺兰郸点头:“看见了。”
祁殄宽慰道:“这不是没有避着大夫。”
姜齐缓缓移远目光,仿佛得道高僧,看破红尘。
两个坏家伙目视前方,姜齐怀疑他们只要对视一眼,下一刻便会破功。
“狐朋”殷殷叹道:“大元帅,凌霄遇事就挂脸上,他们的事不解决,岂不是我们东暘道营里就要一直有人长吁短叹下去?”
“狗友”同病相怜道:“一样的,南疆将士头顶也得顶座山。”
“上次他们闹别扭……”,祁殄不仅用“闹别扭”这种无比幼稚的词来形容,还怕姜齐理解不了似的,幽幽瞟了他一眼,继续道:“怎么解决的?”
“有人被打了一顿。”贺兰郸也不咸不淡看向姜齐。
祁殄啧啧感慨:“凌霄在他们动手前拦的,看来是有点早了,现在绑了送回去让桓襄侯打,还来不来得及?”
贺兰郸道:“不差这一会。”
姜齐急得跳脚:“你们两个!”
两人一个看天,一个垂目,端得是无事发生。
“我和他的事,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开的。”
“所以是什么事?”,贺兰郸面无波澜问道。
祁殄问道:“大元帅不知道吗?”
贺兰郸理所当然道:“方才正要非礼而听,就被你暴露了。”
祁殄从善如流:“是我的错。”
姜齐气笑了:“不愧是大元帅,什么都不知道就能一唱一和。”
贺兰郸颔首:“只是能猜到一点。”
祁殄道:“愿闻高见。”
贺兰郸轻笑一声,瞥向姜齐。
“无非是有人要当奶妈,有人不让。”
姜齐:……
“你们心中都明镜似的,清清楚楚,那就不用劝我了,他有他的坚持,我有我的底线。”
“没劝。”祁殄换了个闲适姿态,同贺兰郸的目光对上一瞬,勾唇笑道:“只是闲聊。”
“那祁将军还真是健谈”,姜齐皮笑肉不笑:“您二位聊吧,我……”,话还没说完,姜齐猝不及防被一双手拖进水里。
“靠!你……”
“大夫怎么脚滑了?”
“贺兰郸!!——”,姜齐方一爬起来,下意识就要去报仇,却被贺兰郸化了力气,摁在池边。
水花四溅时,祁殄目如古井无波,默默远了波澜。
姜齐咬牙切齿的挣扎,可与他四目相对的那双眼睛却满含笑意,姜齐一愣,抿唇偏过眼睛,贺兰郸却不放过他,拇指钳住他的下颚,逼他看向自己。
“别动。”
这真的很不对劲了。
姜齐瞟向祁殄,那人的微眯了眯眼睛,目光幽深。姜齐见他这反应,自己更恼羞,他本就心思不纯,这人还不知深浅地动手动脚。
“放开我!”
姜齐的面庞上染上薄红,见状,荷兰郸同他玩闹的兴致不减反增。
“本帅向来体恤,姜大夫失足湿了衣裳,冒着寒风回去,这不是作践自己身子?”
我失个锤子足!
姜齐瞪大眼睛,还没反驳,贺兰郸不咸不淡道:“便在这等等,一会让祁殄先骑着我的马去旁边行宫找两套衣裳,你穿上再走。”
姜齐反对这个主意:“不必……”
“还是你现在已经开始冷,非要这样贴在我旁边?”
威胁人是有一套的,颠倒黑白也有一套。
姜齐挣扎不过,默了一瞬,不知想到什么,看了眼祁殄,嘴角狂抽。
有温泉这种东西,世间还要什么鹿血虎鞭……
“好好好!”,在贺兰郸察觉前,他主动道:“我不走,呆在这。”
贺兰郸笑着放开他,拍了拍姜齐的肩膀,端得是一副大方得体的行径,只是转身时,撞上祁殄讳莫如深的眼神。
“怎么了?”
“大元帅体恤。”
“一向如此。”贺兰郸对他人的称赞向来秉持着“却之不恭”的良好态度:“我们说到哪了?”
“桓襄侯与陛下。”
“这个啊,”贺兰郸若有所思:“你说姜大夫什么时候才能懂他们的关系不可挽回呢?”
姜齐没有做声,祁殄不在意道:“或许是还心存侥幸,认为这只是桓襄侯自己设了一条杠,盼着终有一日他自己能迈过去。”
姜齐忍不住道:“我知道他这么做的原由几何,但上辈子人的恩怨怎好牵扯到一个孩子,他在明面上不肯显露半分,可背后为那孩子做了多少……”
“仅限于此了。”贺兰郸望向他,目光不咸不淡,语气微凉:“就连芮都那位心中也早已明白,侯爷能给他王位,保住他的性命,这便是极限了。他们各自仇视着对方,也就你以为这样的关系还能缓和,否则此次芮都风波,为什么那位压着仆道朝报,偏逼着你留下来的人用又笨又慢的法子找你?”
姜齐万分痛苦地阖眸,祁殄倒真没想过那孩子此举意义何在,只是想到桓襄侯冒着罪污千秋的风险扶上来的孩子竟是个早慧的白眼狼,一时唏嘘道:“桓襄侯为换今日局面所做的一切世人看在眼里,他唯一想拿走的报酬,只是不想让人多爱陛下,这样一算,真可谓大公无私。”
“哪能这样算?”姜齐苦笑道:“那毕竟是大公子的血脉,如今又无侍无估……”
此言一出,只剩周遭水声潺潺。
贺兰郸垂眸道:“姜大夫没有和大公子一同长大,但是侯爷是。你不知道,在那个总是昏暗的芮都,侯爷是如何与大公子互相支撑,慰藉取暖,他们走过那么些年,见他受不公,护他周全,后来受人诬陷,被迫分离,大公子受尽羞辱,他一辈子后悔那几年没在他身边守着,原以为能用一生去偿,”贺兰郸转头,直直望向他。
“可是大公子走了。”
这几个字他说得轻淡,姜齐的心却被揪了起来,酸涩难当。
“那些年孤星微茫相照应,侯爷可以为了他活,为了他死,可侯爷功败垂成,铩羽千里南归,他如何说服自己放过任何将痛苦加诸在大公子身上的人。”
“他为大公子讨不来的,自然看不惯老乾王最宠爱的王孙有,即使那个人,是无心,是无意,是他的孩子,也不行。”
贺兰郸话里有话,警告之意含蓄在那双凝望着姜齐的眼里,只是祁殄不知道他们造反的事,单纯觉得贺兰郸的话藏着对那老匹夫的快意恩仇,认同道:“何况你体贴那位茕茕孑立,难道桓襄侯就有父有母了吗?”
心情本来十分沉重的姜齐狂抽嘴角:“他和一个孩子比谁更六亲缘浅做什么。”
话意跑远,祁殄也乐得顺着:“这次芮都的风波,不就是蹇家偏袒幼子闹出来的?姜大夫在堂上怎么说,也是大的让小的?”
姜齐闭着眼睛,手指抵着额头,轻敲两下后突兀开口道:“你们都知道芮都的事了吧,对了元帅,那位同你订婚的犀大人差点就要送一封退婚书来前线,你对此有何感想?”
祁殄没说话,默默转头,犀利开口道:“他要跳开这个话茬。”
姜齐:……能不能假装没有发现。
贺兰郸接收到他的视线,若有所思:“也不是不能放他一马。”
姜齐心中的小人眉飞色舞。
“祁殄,烦你现在就去帮我们弄套衣裳。”
祁殄会意,点头道:“好,只是后面扯回来,可不能再饶他了。”
姜齐心道:后面我就直接跑,怎么还会给你们机会?
贺兰郸应下,等祁殄走远后开口到:“犀照的事被翻出来,犀修彧也必然被牵连,只是我等着她拿婚约求救,她这样做,倒是出人意料。”
姜齐道:“或许是为了不牵连你。”
“应当不是。”贺兰郸否认道:“我在北境时她在西域,她到北境时我到了芮都,两人间无有私交,她自然不必替我考量。”
“那真是可惜。”姜齐捕捉着他脸上每一寸神情,有心道:“若有一面之缘,或许元帅也会与这位如花美眷一眼万年,也就不会这样冷冰冰分条缕析了。”
贺兰郸不咸不淡道:“听闻她貌美,竟不料能让你的话沾上醋意,难不成姜大夫钟意那位州牧大人?”
姜齐脸上的笑一僵,道:“不敢觊觎。”
“这话倒显我霸道。”贺兰郸沉甸甸的目光挪开,姜齐这才喘了口气,听他继续道:“我与她并无情分,那一纸婚约因利而结,我自不会假戏真做。”
姜齐的心忽上忽下,终于隐隐浸在欣喜中,道:“或许那位州牧也与你不谋而合,她毕竟是自少府冕以来最有前途的女官,高官与大将搅和在一起,难免步那位少府的后尘。”
贺兰郸道:“头两日的大灾若没能过去,还谈什么后不后尘,我早和侯爷通过气,却没想到这州牧的骨头,比之他的父亲,实在硬得多。”
姜齐凉凉笑道:“早知如此,我便不会北上白费功夫了。”
话音刚落,便见贺兰郸森然笑道:“有人心中牵挂芮都,哪怕是看一眼,千万里三军仆道,又怎么算白费?”
对上贺兰郸那双含笑眼时,姜齐生无可恋。
九曲十八弯地绕回来了。
开学事情好多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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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狐朋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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