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昭昭靠在爹爹胸膛抓着小脚丫玩。
严序头枕着胳膊侧头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觉得无趣。
忽然，昭昭小手撑着硬邦邦的胸膛翻身，抬着脑袋看向严序：“爹爹，什么是赔钱货啊？”
他眨了眨眼，漆黑漂亮的眼睛透着疑惑，今天张氏骂人的话被他记住了。
听到昭昭的问话，严序微微蹙眉，伸手将粘在软乎乎脸颊上的头发丝往耳朵后捋了捋。
“哪听来的这话儿？”
昭昭乖乖回答：“芽芽的奶奶骂人啊，木木说她还要把芽芽送走。”
他觉得不是什么好词，张氏一说这话儿，芽芽就快要哭出来了。
白日里，他们几个小孩从芽芽家离开后，就讨论起了凶凶的张氏，木木家就在隔壁，什么都能知道些，就透露出张氏嫌弃陈氏生不出儿子，还觉得是芽芽住在家里挡了他们家未来孙子进门的路，要把芽芽送人。
村里的人思想固化，大部分人多少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李家更是，张氏就只有李大牛这么一个独苗苗，觉得陈氏要是生不出个儿子，李家就断了香火，整日在村里咒骂，就连严序都有所耳闻。
接着，昭昭小脸认真地看着他道：“昭昭也是赔钱货吗？”
坏婶婶说爹爹早晚把他送人。
“爹爹不要丢掉昭昭好不好？昭昭可以吃少少的饭饭。”
昭昭捏着手上的肉肉，认真地保证道。
闻言，严序脸色一变，立马就猜到有人跑到昭昭面前乱嚼舌根了。
昭昭是被他捡来这事儿在村里人尽皆知，如今见他分了家依旧过得好，从门口路过，隔三岔五就能闻到肉香味，家里有适龄女孩儿的就不免打起了严序的注意，不时有人跑到严序面前拐弯抹角地打听起了他的意思。
还有人直言让他把昭昭送走，省得耽误了自个儿的婚姻前程。
对于这些，严序都拒绝了，表明只想把昭昭养好，其他一概不作考虑，没想到这帮人居然跑到昭昭面前胡乱说些话。
严序沉了沉脸，捏了捏昭昭肉嘟嘟的小脸，自从昭昭长了不少肉后，他就很喜欢昭昭身上软乎乎的手感：“不是！”
“不要听他们瞎说，爹爹要一直养着昭昭的，谁也带不走。”
“饭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你饭量那么少，还没有四四吃的多。”
外人要是听到他这话儿，肯定一脸无语。
别看昭昭人矮矮的，肚子小小的，但饭量却是大大的，吃得多多的。
四四：“......”
无辜躺枪的四四不高兴了，瞪向这当面说它坏话的男人。
小狐狸不发威，真以为他是病猫猫吗！再说就挠死他！
四四狠狠地亮出爪子。
严序轻飘飘地瞥了它一眼，根本不把它当回事儿。
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昭昭漆黑的眼睛亮上了几分，炯炯有神，宛如夜空中明亮闪耀的两颗星星落进了眼眸里，孺慕地看着他。
昭昭高兴地撅着小嘴巴吧唧吧唧亲了严序两口，说道：“昭昭爱啊。”
“嗯，爹爹也爱昭昭。”严序低哑的声音回应道，黑沉沉的目光柔和了下来，内心十分触动。
夜色渐渐浓郁，或缺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天际，落下轻纱般的银色月光。
......
年味还未完全消散，依稀还能透过红红的对联灯笼看到过年的喜气，而远方的清风早早携带着春意，悄然而至，过了一个疲懒的冬天，马上就该忙碌起来了。
过两天就要组织春耕，严序怕到时候没有时间去县里，昨天把山里的陷阱都绕了一遍，冬天动物活动没有那么频繁，没有猎到什么野物。
他就绕路挖了好些冬笋回来，和前段时间采摘的木耳打包好。
一大早就带着昭昭和四四进了县城，照旧先去居民楼跑了一转，那袋子野菜就被人抢光了。
虽然现在对投机倒把抓得没有那么严了，但严序依旧很小心，每次都只跟那么几个熟悉的人交易，人家要给他多介绍些人，他都拒绝了。
昨天夜里昭昭跟四四闹得有点晚，今天又早早就被从被窝里挖了起来，所以根本就没有睡饱。
这会儿趴在严序肩头上昏昏欲睡，小脸没精打采地压在肩膀上，睡眼惺忪地半阖着眼皮。
今天是县里的集市，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热闹不已。
忽然，前面的路口吵闹了起来，人群围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越靠近，吵闹声越大，昭昭耳朵动了动，抬起小脑袋望过去，完全没有了困意彻底被吸引了注意力。
原本并没有打算停留的严序见昭昭好奇，脚步一转，高高抱起小家伙凑近。
一看清情况，严序就后悔了，试图把昭昭按回怀里，但还是晚了一步，昭昭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往里看去。
人群中央，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拖拽着一个女人，女人头发被扯的乱糟糟，嘴角乌青，脸似乎被抓破了皮，正不断地冒出猩红的血珠。
男人嘴里骂骂咧咧，手上不停挥舞着拳头砸在女人身上：“妈的臭女人，老子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居然说没钱！”
“说！老子的钱被你藏哪了？快给老子拿出来！”
女人瘫坐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抱着脑袋没有反抗，眼神透着麻木。
周围的人似乎也有认识他们的，啧啧几声，然后小声议论着。
“这胡强肯定又输钱了，回回在外面输钱就回家打女人，这都不知道第几回了。”
刚开始他们都还会拦一拦，时间久了都不想管了。
“刘红也是惨，摊上了这么一个败类。”
昭昭在村里经常见到一些大人吵架，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人打起来，有些蒙圈地眨了眨眼，小眉头紧紧皱起。
严序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平静的眼眸没有半分波动，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害怕吓到昭昭，捂住昭昭眼睛就要转身离开。
这时，被他捂住眼睛的昭昭连忙抱着胳膊阻止：“爹爹。”
严序脚步顿住，顺着拉扯的力道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昭昭眨了眨眼睛看向他，随后扭头朝着人群望去。
看着不断被殴打的刘红，昭昭小手一指，小嗓音愤愤道：“爹爹，打人坏坏，帮婶婶啊。”
严序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围观的旁人面上还些许带些不忍，他直接神情冷漠，并没有半分触动。
他不想多管闲事。
见爹爹没有回应，昭昭疑惑地仰起小脑袋，伸手扯了扯胸前的衣服：“爹爹？”
严序收回视线，低头垂眸看向怀中的小家伙，目光对上昭昭清澈透亮的干净眼眸，他稍稍思索了一下，还是不想看到昭昭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最后，严序挤开人群，将昭昭和四四放在地上，昭昭小脚沾地后，迈着小短腿往前走了两步，带着四四站在人群的最前面。
严序走上前没有半字废话，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将人甩开。
别看胡强打人凶狠，但就是个被掏空了身体的花架子，虚得很，也就在欺负比他弱小的女人时能占上风，严序比他高，身体也比他健壮，轻松就能把人甩在地上。
事情发生的突然，众人噤声，一脸蒙圈地看着突然插手的男人。
胡强摔在地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他恼怒凶恶地瞪向来人道：“哪来的小杂种？敢管老子的事儿。”
严序眼皮轻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昭昭现在能听懂好多脏话，知道小杂种是骂人的话。
见他凶爹爹，昭昭不乐意地皱了皱小鼻头，他嗒嗒嗒跑了过去，小小的身体挡在严序面前，怒气冲冲地叉腰怒视面前的坏家伙：“不许凶爹爹！”
“你打人，还骂爹爹，坏坏！”
稚嫩的小嗓音透着认真和愤怒。
突然被一个小屁孩指着鼻子骂，胡强感受到周围的人落在自己身上唏嘘的目光：“小兔崽子，你敢骂老子！老子揍女人怎么了？我连你一起揍！”
自觉丢了面子的胡强，爬起来挥着拳头就冲了上去，打算一拳打扁这死小孩。
见凶凶的坏人向他冲过来，昭昭小脸有些慌张。
看见他不知死活的想对昭昭动手，严序黑沉沉的眼眸一凝，一把将昭昭捞进怀里，抬脚将男人踹飞了出去。
快速将人解决后，严序低头看向牢牢捂着眼睛缩在怀里的小家伙，不由眉头微皱，抬手轻轻拍了拍小小的后背安抚。
“死杂种......”胡强捂住肚子，疼得他咳了两声，抬头恶狠狠地瞪向两人.
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满是戾气的黑沉眼眸，顿时止住了叫骂声，闹到这会儿他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认清对方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后，他没有了方才挥拳的勇气。
“这位兄弟，老子跟这女人是夫妻，她偷偷藏钱，老子教训她是家务事，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说到最后，胡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没有反应的女人，咬牙切齿。
该死的贱人，害得他被人打。
听到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话，人群中不乏有认识他们的人，看不过去地替女人说起话。
“你们家哪还有什么钱可以藏，天天在外面赌钱，你儿子都饿得到处捡东西吃了，你还好意思说刘红。”
“就是就是，整天游手好闲，家里就靠刘红撑着，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胡强被他们数落着，愤愤不平地道：“她一个整日窝在家里的女人，如果不是老子给的钱，她哪来的饭吃？”
“胡强上个月不是被厂里开除了吗？你们家还是什么收入，大伙只知道你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赌钱了，还真不知道你往家里送过钱。”
有人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几道讨伐声中，还掺杂着一道稚声稚气的小奶音，跟着大娘大爷一起骂胡强。
严序没有说话，但他犹如一座小山般沉默地立在昭昭身后，充当起小家伙的护盾。
见众人一起围攻他，胡强落下了风，见此情形，他朝着装死的女人狠狠啐了一嘴，拍拍屁股，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离了原地。
众人这才慢慢散去。
昭昭推了推爹爹的胳膊，示意他要下去。
严序看了看昭昭，顺从他的意思，把他放了下来。
刘红坐在地上，肚子被猛踹了几脚，这会儿疼得直不起腰来，短促地吸着气。
忽然，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把她遮住了脸的头发扒拉了一下，随后一块带着干净皂香的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她脸颊的血。
刘红抬眸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小孩，对于他的举动有些意外。
昭昭：“好辣，不流血辣。”
他认真地将小帕子叠起来塞进裤兜里，这是他最喜欢的小手帕，上面有爹爹缝的名字。
几秒钟后，刘红反应了过来。
“谢...谢谢。”
昭昭摆了摆小手，小嗓音软软糯糯地道：“不客气呀。”
看着呆呆的婶婶，昭昭拧了下小眉毛，思索了几秒后认真地传授经验。
“要是坏人打你，叫爹爹帮忙啊。”
让爹爹把坏人打得屁滚尿流。
刘红望进了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眸，眼里带着真挚和善意。
不知为何，她心底忽然涌起莫名的倾诉**：“不帮怎么办？”
“什么？”昭昭疑惑地歪了歪头。
“他说女人挨打是正常的，夫妻过日子都是这样。”刘红眼神麻木地盯着远处，嘴里念叨着。
“他说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哪家夫妻没有吵架的，丈夫在外面辛苦干活挣钱，回家有点脾气是正常的，叫我忍着，我要大度，不能......”斤斤计较。
闻言，昭昭狠狠将肉乎乎的小脸皱成一团。
“坏爹爹！”
脆生生的奶音打断了她未尽的话。
昭昭不解：“婶婶干坏事辣？”
刘红眨了眨眼睛，不懂他要说什么。
昭昭接着说道：“婶婶没做坏事，为什么要挨打，帮坏人的爹爹不好！”
刘红垂着眼眸，重复稚声稚气的话。
“没做错事不用挨打。”
“对啊。”昭昭理所应当地点点头，挠了挠小脸继续帮忙出主意：“爹爹不帮，找警察叔叔把坏人抓起来！”
警察叔叔就是专门抓坏人的。
刘红渐渐红了眼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流下，没入衣服里。
一直以来，面对丈夫的家暴殴打，无论是亲人还是外人，都只会一味的劝她忍耐，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打人是对方的错，这种人就应该报警把他抓进去关死！
又哭又笑的刘红让昭昭小脸茫然了好几秒。
“我们该走了。”严序瞥了刘红一眼，抱起昭昭。
昭昭抱着爹爹的脖子蹭了蹭，还礼貌地跟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刘红道了别。
等刘红回过神来，一大一小已经消失在拐弯处。
多年以后的刘红时不时回想起今天的这一幕，由衷地感谢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家伙，要不是因为这些话，她可能一辈子都会被困死在那地狱般的婚姻中。
而此时的刘红踉跄地站起身来，眼神渐渐坚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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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 1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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