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偷账本,傻子都知道这里面必然有点说不清的事情。
林与闻叹口气,翻了翻,上面的数字有大有小,大的惊人,小的又十分零碎。
这次再审陈洛天,排场就不一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远处熹微的晨光给了大家动力,大家都觉得离真相近了。
陈洛天跪在地上,林与闻坐在椅子上,身后站了袁宇,七个大太监俱坐在两边。
气氛阴沉的令人起鸡皮疙瘩。
陈嵩一边给林与闻记录,一边想许是那敲骨吸髓的东厂也是这般景象。
“御药房倒卖药材,看起来不止是卖给宫人,现在也大宗交易给外面的药商了?”袁宇站在林与闻后面。
林与闻惊奇地转头,袁宇竟然能看出来这些。
“什么意思?”
袁宇告诉林与闻,“御药房每到一段时间就会清理一批药材,这些药材扔了浪费,但又不能再给贵人们用,于是就贱价卖给宫人们用来治病。”
“这不算好事吗?”
“嗯,这事不合规矩,但也算功德一件。”袁宇嘴上回应林与闻,眼睛却盯着陈洛天,“可卖给宫外的药商就是另一回事了。”
“倒卖宫中物资,是大罪,”看来锦衣卫也时刻监督着司礼监呢,“更何况是药材。”
陈洛天的表情难看,一副精神上受了极大折磨的样子,“宫人生不起大病,平常也就只用那几副廉价药材,其余的难道就该烂在那吗?”
见不得浪费。
林与闻噘起嘴,“那,钱去哪了?”
林与闻看陈洛天也不回话继续问,“这些药材应当算皇家的东西吧,你给圣上了?”
“嗯……”
“还是进了陈公公你的私库了?”
陈洛天垂着脑袋。
其余几个秉笔太监也不敢说话,他们各自都有搞钱的法子,并不见得比陈洛天的高明,生怕陈洛天真疯起来大家都不好过。
真是的,这案子就应该司礼监内部办了,来个外人这可好了。
“大人,我知道这件事我做错了,”陈洛天的态度竟然很诚恳,看来他也知道天要亮了,“老祖宗训斥我也是因为这个。”
他看林与闻,核桃一样的下巴发颤,竟流下眼泪,“但是大人,我真的没有杀老祖宗啊。”
“老祖宗从小带我到大,我每一步都是他领着我走的,之前的掌印每年要三万两的孝敬啊,我要是不走些歪道,我上哪弄那么多钱啊。”
林与闻翻了个白眼,“那现在是刘青做掌印,你怎么没在这个歪道上停下来啊。”
“我,我……”陈洛天吸了下鼻涕。
林与闻虽然想把来龙去脉弄清,但是他确实没什么时间了,他问,“刘公公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情的?”
“这跟这案子有关系吗?”
“不知道,但我要弄清楚。”林与闻老实回答。
陈洛天叹了口气,他也清楚,现在能救他的人只有林与闻一个,他这个事情暴露,难保司礼监不来场腥风血雨,他这些同僚肯定恨死他了。
如果天亮之前林与闻不找到真正的凶手,他这个黑锅背定了。
“两个多月前吧,老祖宗忽然找我要御药房的账本,”陈洛天说,“但是他也没说要干什么,但是只要看看这账本,他就知道这个事情了。”
“可是,他真的就是随口训斥我了几句,”陈洛天一边说一边抹泪,“我以为没事的,大家都这么干。”
“咳。”也不知道红衣大太监里谁清了下嗓子。
“但是老祖宗却把账本给留下来了。”
陈洛天,“我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
辞呈代表着要掩盖一些错事。
这是严玉一开始就告诉给林与闻的。
陈洛天捂住脸,“我没想到这事情至于弄到这个程度上,所以我就害怕了,我就……我以为你们都走了。”
林与闻想到这就有点骄傲,他当时也是灵光一现,这皇宫里人太多了,但是真正能给自己当眼线的却没有一个,于是他就在写给程悦的纸条上表示她一定要坚持着把陈嵩和黑子一起带过来——林与闻知道这两个人正好都在程悦家里帮着干活。
有了黑子,就等于在黑暗中有了自己的影子。
黑子简直是跟梢的一把好手,他可以一直不发出声音,甚至都可以一直不呼吸。
他趁着说要搜集证据,便让黑子藏在这间房的隐蔽处,等着凶手现身。
这还是一个老刑名教他的,凶手总要回到自己的作案现场。
只可惜,陈洛天作下的倒不是杀人案。
林与闻是相信他的,他也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太监了,严玉草菅人命的事都干得出来,他这一年贪个两千两银子还能算事啊,这就是报到圣上那估计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这么一想,刘青因为这件事递辞呈就更奇怪了。
他都觉得不是大事,司礼监掌印还真能放在心上?
所以陈洛天才这么害怕吧,明明只是训斥两句,以后不要继续做下去,或者至少以后不要再被发现就好了的事情,为什么刘青要把账本留下来,递辞呈,甚至昨夜枉死呢?
陈洛天怕的不是倒卖药材的事暴露,他怕的是这账本牵连出其他的事情!
林与闻眯起眼,“刘青真的没有告诉给你为什么留下你的账本吗?”
陈洛天发出一声非常尖锐的抽泣声,大概只有宦官们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果然,不知道本身最可怕了。
“唐公公,尚膳监掌印醒了,带过来吗?”有小珰在门口问。
唐雪楼看林与闻,林与闻点头,“带进来吧。”
王安福大饼子一样的脸惨白不已,他扑通跪在地上,震得地板都颤了下,“冤枉啊,我冤枉啊!”
陈洛天看起来十分嫌弃他,跪着挪了挪地方。
“你昨夜都在哪?”
“昨夜?”王安福还没搞清楚,子时之前的事情都要算成昨夜了,但他知道林与闻的意思,“咱家,不不,奴婢,”这奴婢一词严玉说出来娇滴滴的,他怎么就一副牛马样子,“过了戌时,养心殿,也就是严公公那边来人,说陛下已经歇下了。”
林与闻看严玉,严玉表示确有此事。
“奴婢心想着一般这圣上晚上也不会再唤尚膳监,就想去喝口小酒,把尚膳监落了钥。”
“尚膳监只有你有钥匙?”
“是。”王安福的好处很明显,他不说谎,“但一般夜里都有两个司膳太监候着,我会把钥匙交给他们,两个人互相盯着,就不会再有走水的事情了。”
“那你昨日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
“因为……”
王安福瘪起胖脸,委屈地看着这几位秉笔太监。
“我有点事。”
“什么时候了!”主管尚膳监的秉笔太监大喝一声。
王安福浑身的肉都吓得一抖,“我找我相好去了。”
天啊,这可真是林与闻今天听到的最震撼的事情。
王安福这个样子,还是太监,能有相好?
但林与闻转念一想,要是王安福真有一身好厨艺,那倒是也……
“你跟谁对食!”刚才的秉笔太监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了,他今天本来纯看戏来的,但是这火眼见着就要烧到自己脑袋顶上了,“谁敢跟你对食!”
“我不能说。”王安福咬着嘴唇,就要哭出来了。
“说!”这位大太监意外的是个暴脾气,“尚食局的嬷嬷吗!”
“不是,我不喜欢岁数大的。”
“……”
陈嵩那边都扶起额头了,这位掌印真不是来活跃气氛的吗。
“王公公,”唐雪楼开口了,“这凶器是你尚膳监的,老祖宗死前又吃了你们的饭食,你现在不招,”他看严玉,“到时候你就要到东厂里解释了。”
王安福愣住。
确实,东厂要找凶手可方便多了。
“是,是坤宁宫的大宫女,云荣。”
几个大太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相信。
“坤宁宫的大宫女,跟你对食?”刚才那位大太监又叫了起来,“你不管杀没杀老祖宗这都是死罪知道吗!”
“您刚刚让我说,现在又要死罪我。”
“早知道我就不说,我还赔上了云姑娘。”
王安福埋下头,呜呜地哭了起来,看来真是对这位云姑娘喜欢得紧。
连一直都看起来不慌不忙的唐雪楼也露出纠结的表情,“林大人,咱家看,要不然先查到这吧。”
第一个同意的就是陈洛天,“是啊是啊,这后面的交给我们司礼监自己吧,雪楼,你快找人送林大人出宫。”
林与闻垂下眼,也不知道该不该张嘴。
这些大太监看着一个个都好模好样,实际上暗地里的手段不知道要多少,自己已经被圣上在朝堂上孤立,要是之后再和这群太监结仇……
可是今天要真是这么被他们送走了,可能就再也查不到这个案子的真相了。
“既然都查到这了,也不怕再惊动更多人了。”袁宇端了下手中的刀,“各位公公记得一开决定把林大人请来的时候,都是怎么想的吧?”
司礼监这群人心里就只有后悔,
到底怎么让这群锦衣卫发现刘公公的死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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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掌印之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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